华医-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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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真的可以查找出沈雯的死亡真相吗,成国公在心里打鼓,然而当看见阿依望着沈雯遗体时的表情时,她明明并没有表情,但却极容易地让人从她呆板的小脸上觉察出浓浓的感伤,也因为她这个样子,成国公实在不忍心出言打断她。
阿依将手里的檀香供起来,转过身,用一双麋鹿似的眼睛望着他,轻轻地问:
“国公爷确定要继续看下去吗?”
“你有什么不方便让老夫看的吗?”成国公严肃着一张脸,抚着花白的胡子问。
“并没有,只是担心国公爷继续看下去会伤心难过。”阿依重新回过头,说,顿了顿,却自言自语似的极为坚定地道,“但这样做是为了帮大奶奶找出真相,我一定不会让大奶奶就这样去得不明不白的。”
就算不必追溯她们相交的过程,成国公此时也已经彻底明白了阿依和沈雯必然交好。想着沈雯从小胆小懦弱,因为性格使然连姐妹们都不怎么亲近,除了与林美瑜还能勉强说得上话,她这辈子根本就没有一个能与她知心交往肯真心待她好的友人。没想到在最后终于认识了一个能够真心为她好的小姑娘时,她却又去了。
成国公伤感起来,红着一双苍老浑浊的眸子,扬起脖子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阿依戴上自己缝制的手套,麻利地脱去沈雯身上的衣服,因为沈雯刚刚去世没有多久,常宁伯府也算是富有人家停灵时用了许多冰盆,且现在是冬季气温寒冷,因此沈雯的尸身保存得尚且完好,只有少数地方出现了点点尸斑。有几处肌肤略微膨胀。
成国公虽是外公却也不好意思往石床上看,只是有些尴尬地扫了一眼便想转移目光,哪知才扫了一眼,却定定地将目光落在了沈雯的上臂上那一道一指来长的伤疤,虽然皮肤的颜色因为人死去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然而却还是掩饰不去这伤口的深度与严重度。
“这道伤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这道伤阿雯才突然发病的吗?”成国公横眉怒目,厉声问。
“大奶奶伤的是胃部,并非胳膊,这道伤是旧伤,看这程度至少有两三年之久了。我听钱大奶奶提过,这伤是钱家大爷喝醉酒后与奶奶拌嘴时,两个人抢刀子。一不小心划上去的。”阿依淡淡地回答。
成国公气得血液倒流,怒瞪着一双眼睛,憋了半晌才愤愤地道:
“什么一个不小心,这分明就是故意的,畜生啊!畜生!当初就跟她说给她退亲再寻一门人品清白的人家,她却铁了心非要嫁过去。跟她娘一样,都不是听话的丫头啊!她娘也短命她也短命,她竟然比她娘那时候的年岁去得还要早,真不知道我这上辈子造的是什么孽,一个个真是冤家!”
虽然他在气愤地责骂着沈雯。然而阿依却依稀看清他在仰起脸时眼角闪烁着点点波光。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次必然又会重新勾起他当年的丧女之痛,成国公尽管一直都在努力地使自己面如常态,但其实他心里的滋味比任何人都不好受。
阿依垂下头,成国公的悲伤让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副用牛皮包裹的刀具,打开来,里面是一排锋利冰冷,寒光灼灼、大小各异的剔骨刀。
这些刀具是秦泊南亲手帮她打磨出来的,秦泊南自己也有一套,专门是为了验尸用的,因为在做这样的事情不方便让人知道,所以秦泊南自己学会了打磨刀具。阿依跟着他入伙后先前是使用他不用的刀具的,后来随着她对验尸开始逐渐上手,在积攒经验的过程中渐渐摸出了门道,觉得原有的刀具或不全面或不方便,于是在和秦泊南的商讨下,两人重新研究改进了一套新的刀具,也就是她现在手里拿的这一套。
因为今日的目的性很明确,只是要剖解沈雯的胃部,因此阿依只将沈雯的衣服脱了一半,下半身仍旧用白布盖住。她将一把寒光灼灼的尖刀隔着皮肉抵在沈雯的胃部,手开始微微发颤,不经意或者其实是下意识地望向沈雯的脸,那张脸完好无瑕,平和沉静,表情安详。
阿依的手抖得愈发厉害。
她努力使自己的内心沉淀下来,停顿了良久,终于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指腹微微向下一个用力,沈雯的表层皮肉便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一道口子。
刀刃划过皮肉时发出一声很细微的响声,阿依心脏微沉,一种极难受的眩晕感觉在她的脑海里打转,让她从没有如此地觉得验尸房里的气味十分难闻。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勉强自己不再去看沈雯的脸。这样做是为了寻找真相,她深深地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望着已经被划开的皮肉,继续向更深处切去。
成国公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心再看下去,一方面是因为心里伤感,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样的行为太过残忍让他觉得恶心。一个小姑娘切开一具尸体竟然能如此娴熟稳重从容不迫,成国公也不知道是该赞她小小年纪就有安如泰山的心性还是该说她心狠手毒太过刁钻。
这已经不是阿依第一次验尸了,虽然不如经验丰富的仵作,却也算得上是手法老道。她一层又一层耐心地切开皮肤、脂肪、肌肉,因为人已经故去,所以可以忽略掉不小心割断血管的危险。
她极准确地找到了胃部位置,心中稍稍安稳,绷着唇角用刀很快便将胃部清晰清楚地袒露在眼前。她弯下腰,先整体地观察沈雯的胃部组织,因为已经死去,体内的血液、水分、粘液早已干涸,虽然内脏逐渐变得僵硬会给验尸带来许多不方便,但僵硬所带来的好处却是,破裂的伤痕相对来说更容易被发现。
阿依在沈雯的胃部侧壁上发现了一处严重的破裂口,这让她浑身一震,目瞪口呆。正常情况下的胃出血是因为胃袋内壁出现伤口导致血液淤积在胃里再被从口内吐出,胃壁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地破损形成一个破洞这在女子身上非常罕见,这样的内伤只会出现在明明胃部有伤口却还是暴饮暴拼命糟蹋自己的人身上,这一点沈雯绝对不会。
一抹细微的光亮夹杂在胃壁破口的缝隙里,在阿依的眼里一闪便消失了。阿依微怔,凝神定睛仔细寻找了良久,终于又一抹微小的光芒在眼内闪过,她立刻拿起镊子去夹,试了两次却什么也没夹到。她眉头一皱,在镊子的尖头抹了一层油脂,于伤口的缝隙里轻轻触碰,薄如蝉翼、细小得很难看清的亮片便被粘在镊子上。
阿依凝眉,将类似粉末状的亮晶晶的碎片捻在手指尖,这粉末非常坚硬,很像是石头,又有点像某种宝石的粉末。
沈雯的胃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阿依的心脏沉凝下来,这一次没有再迟疑,她用剔骨刀将沈雯的胃部整个切开,清理掉一些仍残留在胃袋里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下去。当她在沈雯的胃内壁发现了至少十几道或轻微或严重的伤口,并在这些伤口中清一色地全部检查出了坚硬的石头粉末时,她彻底惊呆了。
不仅仅是伤口里,还有许多尚且完好的胃内壁褶皱里,同样存在有大量的粉末状固体。因为这些粉末过于坚硬且似乎具有亲近人体油脂的特性,根本不可能被消化吸收,进入胃部后经过胃壁蠕动全部附着在胃壁的褶皱间。又因为这些粉末虽然被磨得很细很细,却还是有棱角的,胃部肌肉娇嫩柔软,长时间地被如此坚硬的粉末摩擦,久而久之自然会形成巨大的创口,导致胃出血是必然的。
根据胃袋里未知粉末的色泽、附着物以及分布状态来看,这些粉末似乎由来已久,但呈现较新状态的粉末明显比已经被层层粘状物体附着的粉末多出许多,也更显而易见,可见是后期突然加大了分量。
阿依不知道这些粉末究竟是什么,秀眉紧拧,将能收集起来的粉末全部收集到一个盒子里,将盒子递给已经有些站不住了的成国公:
“国公爷,这些是从钱大奶奶的胃里找到的,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毫无疑问这些全部是害死钱大奶奶的东西,请国公爷把这盒子拿给外面的人看看,辨认一下这些粉末究竟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 真相,谋杀
成国公呆若木鸡,对于成国公来说,他心里既希望能找到害死沈雯的真凶又不希望找到。他的心是极为矛盾的,因为若一切都搞错了,沈雯只是病故,那只能说是沈雯命数不好,尽管伤感惋惜但却也无可奈何,然而她却当真是被人害死的,确确实实是被人害死的 ,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却连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都没有庇护得住……
差一点老泪纵横,成国公将装有细碎粉末的盒子拿了出去。阿依是故意让他拿出去的,因为已经没有其他疑点了。让成国公亲眼看着自己的外孙女被剖开已经够残忍的,阿依觉得他刚刚难过得几乎快要昏过去了,于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他再继续亲眼看着她用针线将沈雯的尸体重新缝合起来。
缝合尸体她已经做得非常娴熟了,用细密的蚕丝将层层皮肤一点一点地缝合起来。
她出身苏州,虽然一直辗转于各个人牙家被教授的东西很杂,但她却有一样一直在学习并且是最为擅长的,那就是南方的姑娘们最最拿手的针线活。这项技艺已经被她完全运用在了缝合尸体上,她非常有自信由她缝合出来的尸体如果不仔细去看连针脚都不容易被察觉。只是她现在也仅仅是敢缝合尸体,她并不敢在真人上实验,连在动物身上都没有实验过,特别是秦泊南已经在活着的动物上做过实验结果却失败了,她更是不敢冒然尝试。
阿依凝神努力不着痕迹地将刀口重新缝合上,断了线头,从药箱里取出柔软的帕子,倒了一点芳香的药剂将沈雯的身体细心地擦拭了一遍。死腐之气稍稍退去,空气中隐隐地弥漫了些芬芳,她又帮沈雯将衣服重新穿戴好,特地在她的衣袖上别了一株小小的干丁香。做完这一切,她站在石床前沉默了良久。伸手缓缓地握住沈雯那早就已经僵硬了的手,抿了抿嘴唇,低声道:
“夫人放心,夫人的三位姐儿我会帮夫人记着的。以后无论三位姐儿生活在哪里,不管是还在自己家里亦或是已经出了阁,只要我还在,不管几位姐儿有什么事,我都会尽力去帮忙,能做到的事我都会去做,做不到的我也会努力去想办法,所以夫人,你安心吧。”
室内一片沉寂,只有凛凛的北风自不甚严密的窗缝中吹进来。发出诡谲的呼哨声。
秦泊南并不认得这一盒子粉末到底是什么,墨砚听完成国公的复述,接过盒子,用帕子沾了一些,仔细辨认了片刻。淡声道:
“这是金刚石。”
“金刚石?”成国公一愣,显然没有听说过。
“金刚石产在南湖城一代,是一种并不算太贵重的宝石,之前也曾有珠宝商人将金刚石镶嵌成首饰,但因为颜色不讨喜越大色泽越不够鲜亮,所以卖的时候并不是特别受欢迎,久而久之便成了南湖城那一带一些小门小户家的女子们钟爱的饰物。九年前。南湖城曾出了一个很轰动的案子,一个珠宝商的儿子回到家却发现父亲早已病故,家产已经完全归了姨娘和庶弟,查问他父亲的病因,左邻右舍都说他父亲是因为大醉后吐血而亡的。他却不相信,因为这个珠宝商人身体一直康健。他非要开棺验尸,姨娘和弟弟不让,于是他就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当时开棺验尸之后也是请仵作动刀验尸,接着就发现那个珠宝商人的胃里全部是金刚石细末以及许多处伤口。就像这一次验尸得出的结果一样。”
“那件案子后来不是被你给翻过来了吗,分明是那小子谋财害命之后嫁祸给了他的姨娘和庶弟。”林康摩挲着下巴说。
“好像是吧,我记住的只是那套杀人手法,很奇特,也算是开创了一种新奇的杀人手法。金刚石因为并不算珍贵,产地南湖城离帝都又很远,因此帝都很少有这种石头,钱大奶奶也不可能会闲着没事将这种石头磨成粉末再喝下去。”
林康的眸色凝重下来,成国公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直坐在椅子上旁听的林太夫人闻言呆了一呆,用帕子捂住脸悲伤地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我可怜的阿雯,我可怜的孩子!”,又一遍遍地哭着“黛儿,我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啊!”,林美瑜满脸伤感与无奈,柔和着声音,百般劝解。
“阿雯的死因已经知晓了,可到底谁是凶手,又是谁这么恶毒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把阿雯害死了?!”林美瑜眼圈通红,愤慨地道。
“至少曾经居住在南湖城或那附近,并且还要能弄到金刚石才行。”楚元思索着说,“想要致一个深闺妇人于死地,应该不会是外边的人,不过常宁伯府倒有可能人人都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