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走的是树 留下的是鸟 作者:马小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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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我们的吵闹中有些不耐烦地开了,有人迫不及待地找出扑克开始聚众赌博。一个老迈的男性列车员走进来。我不知道铁路上的人退休年龄是多少,但看起来他好像有七十多了,让我生出些“尚能饭否”的怀疑。老人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听说你们是大学生。我很高兴有这么多知识分子乘坐我们的列车,欢迎大家,祝大家旅途愉快。”李雷老师在学校常常教育我们:“别人拿你当人,自己别拿自己当人,要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忽然听到有人不仅把我们当人,还把我们当知识分子,自然感到十分激动。大家对老列车员报以热烈的掌声。
车的速度好像不是很快,因为车窗外的景色不是风驰电掣地呼啸而去,而是慢悠悠地晃荡出我的视线。比较夸张的是,我看见铁路外一个人在慢跑,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俩好像是相对静止的,半天半天,我坐的车才领先了他一段距离。
开了也就十分钟,车停了。老列车员进来报了站名,说了一段很有文采的话,表情极度眉飞色舞。只可惜我现在只能想起他当时的神态,对他说的话除了几个结构助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总之是火车停停走走,一步三回头,老列车员也尽职尽责好像有点乐此不疲地报着站名。他每次一来,同学们都暂时放下手中的扑克,专心致志地听他讲话。两方之间形成了良好的互动。他也越说越来劲儿,每次讲话都加进很多完全与服务用语无关的、很主观的话。我觉得我们坐在那儿很像是他的歌迷会,要是配上荧光棒,效果就更好了。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比较专注于他的讲话,忘记了那些从前没有听说过的站名,只记得其中一个听起来很刺激的——狼窝铺。
刚刚开车的时候,大家大都以宿舍为单位就座,没多久就重新按照地域而排列组合了。因为还是同一个地方打牌的方法比较相同。这中间,很大的两股势力就是东北帮和四川帮,两帮人口总和已经超过班级人数的一半。整个车厢随时会传出“哎呀妈呀,这牌咋这么小呢”和“你出的啥子嘛”。如果小课老师们看到我们这么原形毕露地叫嚣,肯定会痛心疾首的。 我们宿舍北方人比较多。南方的小悠跑到四川帮去凑热闹,而同样来自南方的沈眉则主动留在了东北帮的阵营。但我们宿舍谁也没料想到旅途的漫长,所以没带足够的食物,总是极其无耻地到其他牌桌上装作聊天顺手牵羊。估计这次回来没人再愿意和我们宿舍的人打交道了。
五个小时之后,火车忸忸怩怩地到达了目的地。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老列车员,踏上了北戴河的土地。这是我第一次来这儿,看着傍晚的城市,想起的一句古诗是“一片孤城万仞山”。虽然这里没有山,却的确是一片孤城。天快要黑了,城市好像没有人,很冷清。一辆大巴送我们到宾馆。路上的风景像经过拷贝一样千篇一律,相同的房子,相似的街道,让人疑窦丛生。如果是坐出租车,我会怀疑司机是否故意拉着我在相同的地方绕了几圈。
大二(上)四(2)
到了宾馆,才发现所谓的宾馆其实就是个招待所。前台昏暗的灯光让人想起鬼鬼祟祟这个词。没有时间看看房间,就到了集合吃饭的时间,那种紧迫的感觉让人回忆起军训的日子。到了餐厅,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虽然住宿条件比想像中差些,但满桌丰盛的饭菜还是很让人向往。我们自由组合十人一桌,谁也没跟谁客气地开始了咀嚼。吃到嘴里才发现,这里的菜像这里的房子一样千篇一律,每一个都差不多味道,而且不冷不热,温的。当有人问到“为什么没有海鲜”的时候,服务员的回答是“怕有人过敏”。这是我听过的最堂皇的谎言。
胡乱往胃里塞了些东西后,疲惫地回到房间。我和夕平住一间,我们宿舍另外四个住在对面的两间房里,都是一楼。进屋两分钟以后,感觉到彻骨的寒冷。我直奔李雷老师事先强调过的空调,发现断电的空调孤零零地挂在那儿,周围没有插线板,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示它可以被打开。我喊来夕平,我俩在空调附近做了一系列调查,发现它的存在除了看着是那么回事以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在我俩冥思苦想该如何让它工作时急得出了点汗,或许达到了取暖的目的。夕平偏不信邪,喊来服务员,问她怎么开空调。服务员满脸不屑地说:“这儿的空调都开不开。”好像地球人都知道空调是个工艺品似的。
我正在想为什么不能用还每个屋都有,难道真是为了好看吗?忽然,罗米气急败坏地走进房间。她直奔卫生间,然后绝望地喊我的名字。我冲进去,发现卫生间里没有淋浴器,却赫然装着个浴盆。洗手池上空空的,不见牙刷、香皂的踪影。罗米愤然地说:“我们屋也什么都没有。”我感觉到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袭上心头。
我们六个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北戴河街头,寻找卖牙刷、香皂、纸巾的地方。终于找到一家无比小的杂货铺,发现里边所有的东西都很便宜。我们买了许多东西,一共才花了二十多块钱。女主人每句话的结尾都拖得老长还明显地上绕,让我想起鱼尾巴,不愧是靠海的地方。
回到宾馆才发现,便宜的理由是这样的:牙刷的毛像鞋刷那么有气节,宁折不弯;牙膏像面粉一样,在嘴里十分干爽;纸巾可能是砂纸厂多种经营的产品,一不小心就起到去死皮的作用。
屋里的电视是那种老式的,不用遥控器,用手就可以调台。一共有八个频道。我按遍了八个频道,发现有两个可以看。然后我想起冬天,因为电视屏幕上全是雪花。
对面罗米屋里的电视可以清晰地看三个台,于是我和夕平跑到她们屋去看电视。这时候好多男生已经准备好了麻将,打算一夜不睡玩个昏天黑地了。小悠也跑到四川帮的大本营,又去完成她火车上未竟的扑克事业了。剩下我们五个东倒西歪地胡诌八扯。
大概八点的时候,班长来问是否有人要洗澡。我们大喊大叫十分踊跃。然后班长说:“这里不能洗,派车拉着到浴池洗,四块钱,班费出。想洗的八点半大厅集合。”然后大家开始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们宿舍有浴室,每天洗澡已经成了种习惯,但看到这里的住宿条件,猜想浴池可能会更震撼。最后只有我决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八点半来到大厅,发现只有七八个人,小悠也在。我们俩忽然找到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班长说到的人太少,让我们再等等。等待的时候,我发现服务台后边挂着几个钟表,依次注释着北京、伦敦、香港、巴黎许多地方的时间,估计不会准,因为那个北京时间就与现实有很大差异。我想这个宾馆的老板一定是酷爱行为艺术,他的空调、浴盆和钟表都让我越发懂得什么叫做独具匠心。
一辆面包车拉着十个人开到了浴池。进去以后就知道留在宾馆的人多有先见之明。狭小阴暗的空间里,水气朦胧。每人发一双肮脏巨大的拖鞋和一把能打开湿漉漉的装衣柜的钥匙。脱好衣服,走进真正的浴室,看见了更多平时难得一见的东西。几张案子上,躺着黑白肥瘦各不相同的几个妇女,是搓澡的。她们倒是气定神闲,只是我脱得精光站在她们旁边淋浴,满身的不自在。旁边的小悠也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遭遇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开始怀疑李雷老师到底是组织秋游还是打着秋游的旗号大搞野外生存,真是用心良苦。
夜里,我和夕平在寒冷中无法入睡,好像脑细胞经这么一冻变得更加清醒了。我俩裹紧被子开始讲一些比较倒霉的事情,借以冲淡住在地窖的痛苦。
在这样的地方,时间很容易变得模糊,黑暗中我俩竟然聊到了凌晨三点。终于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没多久,被一个标准的播音腔吵醒。李雷老师在走廊大声说着:“诸位,谁多拿了一床被,赶紧送回来,宾馆的被子是有限的。诸位……”我心想,当老师太不容易了,凌晨三点还要广播寻被启事。
第二天
我醒来的时候夕平已经醒了,并且不在,估计是散步去了,此人有爱散步的毛病。沈眉和罗米还在蒙头大睡,沈眉喜欢昼伏夜出,就是没什么事也得靠到两三点才睡,不到中午不起床,就喜欢与时较劲。罗米根本就是睡不醒,她要是睡美人,估计王子吻她一百下她也未必能感觉到。小悠一夜没睡,跟打了吗啡似的,和四川那些同志们玩了一夜扑克。
大二(上)四(3)
夕平的姑姑就住在秦皇岛,她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所以她一踏上这片土地就开始表现出老谋深算的样子。她散步回来就跑进房间,盛赞我的早起,批评沈眉和罗米在异地虚度时光。然后又和陈睿把罗米叫了起来,组织大家到海边去。据说,她已经把路线研究透了。我问她,“不会和班级活动冲突吗?”她告诉我,在我没起来时,班长已经通知过了,班级下
午两点以前没活动。
我们四个走在去海边的路上,发现根本就没人,感觉整个城市为我们的秋游清除了闲杂人等。到了海边倒发现很多人,仔细一看,全认识,都是我们班的。
有的同学赤脚走在沙滩上,还有的干脆站在水里,这的确是有的人第一次见到海。看到他们大呼小叫的样子,夕平满脸鄙夷,估计她心里正在想的成语是井底之蛙。
我穿的运动鞋侧面有些细小的气孔,好多沙子钻进我的鞋里,让我走几步就想脱下来倒倒沙子。实际的感觉跟那些赤脚走在沙子上的同学差不多。在我又一次把鞋脱下来的时候,罗米的兴趣已经不在大海上了,她皱着眉问我:“你鞋上的孔在哪儿啊?我怎么没发现!”好像我无中生有脱自己鞋解闷似的。
李雷老师事先告诫我们,不是非常擅长游泳,不要轻易下海。如果谁一定要游,要打报告。站在寒冷的海滩,我猜测他的嘱咐是多余的,没谁那么跟自己过不去啊!结果事实证明,老师还是有远见的,有人想游泳。两个男生下海了,他们的女朋友坐在岸上看衣服。一个女孩望着她男朋友在海中微小的样子,担心地哭了。目睹年轻爱情的纯美,是我到北戴河以来看到的最美好的东西。
我们四个无聊地站在那儿,麻木而寒冷。罗米忽然想去厕所。卖海螺的奶奶说沿着海滩向前走有个公厕。她去厕所,我们三个在原地等。看着海竟然产生不出一点联想、一点心事,觉得自己简直麻木到了一定境界了。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罗米还是没回来。夕平说,估计她直接回宾馆了。我想也是,她经常搞点不告而别一类的事情,也许现在已经回到她温暖的被窝了。
夕平的姑姑打来电话,说可以去家里吃午饭。我和陈睿都有些犹豫,因为在我脑子里北戴河和秦皇岛像是两个地方,觉得到她家的路程会很远。夕平说,北戴河是秦皇岛的一个区,哪至于啊!
夕平的姑姑再一次打来电话,说已经买了很多海鲜,让我们快去。
我们上了出租车。没想到一路畅通,十多分钟,到了。看见夕平的姑姑穿着粉红色的毛衣站在那儿,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素未谋面啊。走进楼梯的时候,我接到罗米的电话,她问我们在哪儿。我告诉她我们在夕平姑姑家。她告诉我,她终于走到厕所的时候已经不想上了,现在打车回到了我们等她的地方。我乐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告诉她我们在十分钟之前离开了。她气愤地说,看来只能再打个车回宾馆了。我安慰她可以顺便和林也过一下二人世界。
上去以后,看见满桌子螃蟹、海螺、虾的时候,我和陈睿就一点不拘束了。虽然和夕平的姑姑、姑父不熟,和海鲜还是很熟的嘛!我俩好像只说了句“叔叔好,阿姨好”,就跑到卫生间洗手去了。然后我们就大摇大摆地上桌了,桌子边只摆了三个椅子,原来阿姨和叔叔让我们先吃,等我们走了他们才吃,这让我们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夕平让我们别在她亲戚面前装人,想吃就赶紧吃。
后边的事就是,我们不停地吃,夕平的姑姑过一会儿就把我们吐到桌上的皮、壳收拾走,光从我附近就搬走了四座小山。记忆中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因为我们终于吃得开始恶心的时候,已经两点了,也就是说,到了集合的时间。我们说了句“叔叔再见,阿姨再见”,就告别了。夕平的姑姑把我们送到楼下,还让我们再去。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结果刚走出她家院子不久,夕平就吐了。她怕我们不好意思,为了让我们多吃,自己就使劲吃,结果把吃的都吐出来了。哪知道她的担心完全多余,我俩没脸没皮的,比在自己家还放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