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公主-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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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转头望去,看到楚谋走进房间,虽不像昨晚那么狂霸骇人,但那面无表情的俊容仍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冷洌感,加上他那句像是斥责的话,刚刚努力安抚自己的功夫全都白费,她开始不安了起来。
怕没有办法保持自若的神情,她赶紧装头转回,不敢正视他。
“是……可是……”婢女抓紧手中的发篦,面有难色,但碍于李潼在场,那些话又不能说出口。
楚谋扬手,没让婢女继续支吾下去。
他早料到这个命令没办法严格执行,坏公主的威名太强大,谁敢违逆?即使他都做了保证,仍然没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当赌注,就像表妹他们一样……黑眸掠过一抹黯泽,他随即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带情感的冷肆光芒。
无妨,他已经做好安排,这将是她最后一次享受,从今以后,就算她再耍狠使蛮也没有人会附和她了。勾起邪冷的笑,他缓步走到李潼身后。
察觉到他的接近,李潼紧张得僵直了身子,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促使她抬头,却在镜中对上他深不可测的幽凛黑眸,下一刻,他低沉吐出的话语让她瞬间停止了呼吸——“把她衣服脱掉。”
婢女怔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还不快动手?”楚谋的声音更加冷凝。
婢女只好将李潼扶站起身,动手去解她身上的衣带。
他想做什么?洞房不是白天该做的事……李潼惊慌地白了脸,垂下眼帘,昨晚被强力撕开嫁衣的恐惧又袭上心头。
“抬起眼。”楚谋却不许她逃避。
李潼必须深吸口气,才有办法抬扬眼睫,却惊讶地从镜中发现他已走到窗边落坐,视线并未在她身上逗留。
“以后没人服侍你,好好看清楚衣服要怎么穿和脱,我尊贵的乐平公主。”他冷冷嗤笑,最后的称呼透着再清楚不过的讥嘲。
被第一句话分走心神的李潼并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她忙着学习和那些衣带纠缠,如他所言,尊贵的她自小就被人服侍惯了,连穿脱衣物都不熟悉。
觉得嫁过门后就该以夫家的规矩为主,对于没人服侍,她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想法,她只怕没学好就不能维持整洁合宜的模样,会削了他的面子。
“教她盘髻,最简单的。”等她把衣服穿好,楚谋已快没了耐性。
“是。”
即使是最简单的式样,只须一根发簪即可固定,仍让从来不曾动手的李潼学得眼花撩乱。
“走了。”终于把髻盘好,楚谋上前握住她的手肘将她拉起。
“可是、胭脂还没上……”李潼忍不住开口。她不能脂粉末施就离开房间,这样太不得体了。
楚谋笑了,那抹笑却充满轻蔑和嘲弄。果然是不知世事的娇贵公主,有多少人为求三餐温饱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她竟只在意搽不搽胭脂这点小事?
“没必要。”他拽住她的手臂往外走去。
李潼被拉得踉跄,周遭的景物和仆婢们诧异的神色不断掠过视线,她却没有余力去管,因为光是要跟上他宽大的步幅就已让她忙不过来。
他们要去哪里?从被他拉离房间后,这个疑问就一直在舌尖打转,终究,她还是没有机会问出口。
因为他带她到后门,直接将她扔上一辆破旧的马车,就此离开了这栋府第。
第四章
“以后我们就住这儿。”
木门一推开,眼前所见的事物以及他说的话让李潼愣住了——这屋子像是许久没人住过,空气中和桌椅上都蒙着一层薄灰,没有厅堂、没有隔间,一张老旧破损的床榻就摆放在墙角,这里小到一眼即可看穿。
他们要住这儿?李潼不自禁的抽了口气,灰尘飘进口鼻的不适立刻引得她呛咳了起来。
楚谋见状唇角半勾,眼中掠过阴冷的光芒。
这地方是他特地找来的,位于长安城西郭最外围的角落,没人会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没人会将他们和高官贵族联想在一起。
一间残旧狭小的屋宅,做为她重生的舞台,再适合不过了。
“别站在那里,把东西拿进去。”楚谋转身走出屋外。
还处于震惊中的李潼只能依言行事,跟在他后头离开屋子。
刚刚进来时,忙着跟上他让她没来得及看清四周,而今得知这将是他们的家,她不禁缓下脚步环顾,待看清周遭的状况后,她又是一怔——小小的院子散着沙砾石块,唯一可见的绿意是随处冒出的野草,正前方的大门已斑驳到认不出原来的漆色,破损的砖墙围出界线,和邻居相隔的那一面中央还缺了角,颓圮至腰际的高度完全没有阻挡的功能。
他们真的要住在这里?李潼更困惑了,回头看到那间比她寝房还小的屋宅,她没有办法想象这有如废墟一般的地方要怎么住人。
“觉得身为公主不该做这么卑贱的事吗?”楚谋嘲弄的声音传来。
李潼一转身,看见他站在门庭冷睇着她,面前摆放着从马车搬下的东西,忆起他刚刚吩咐要她做的事,她赶紧上前拿起其中一个包袱。
“放门口,别拿进房。”楚谋不费吹灰之力地扛起看似沉重的铁锅及捆成一堆的锅碗瓢盆,大步往屋后走去。
听话的李潼把东西搬到屋前,有的轻、有的重,不曾如此劳动过的她才来回搬了几趟就气喘吁吁。
“唉呀,我们隔壁总算有人搬来了。”李潼抬头,看见一个年纪半百的高大妇人站在墙的缺口处,笑嘻嘻地说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东郭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楚谋温和的嗓音已经介入,他走近墙边,不着痕迹地挡下了老妇人打量她的视线。“我们刚成亲,以后还麻烦大娘多多照应。”
“要不要我帮忙?”老夫人很好心。“小娘子看起来好像挺娇弱的。”
“不用了,这也是她该学的。”楚谋微笑婉拒。“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你们忙,有什么问题再尽管问我,我是杨大婶,先这样了。”豪爽的大娘挥挥手,转身进屋做她的事去了。
那抹温文的微笑震慑了她,李潼愕然地看着他和杨大婶交谈,连手中的包袱都忘了放下。她不敢眨眼,怕是自己看错,但当他一回身面对她,笑容瞬间隐去,阳刚的脸庞只余下冷冽及不耐。
“这样就累了吗?这里可没有婢女能服侍你。”
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他眼中那道暖芒已不复存在。李潼怔立原地,攒着包袱的手收得死紧,仿佛这样才可以握住那不住向下坠的心。
“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她最想问的是为何他的笑容没办法给她?但在他寒峭如冰的注视下,她问不出口,只能问出另一个问题。“我们不是住在将军府吗?”
来了。楚谋鹰眸微玻В髀冻鲆荒ǹ皆诩吹娜窭勖ⅰ�
她能忍到这时候让他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早在要她学着自己穿衣梳妆时她就会爆发出来,不过迟了点不代表她可以忍受,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
“公主在出嫁前不晓得吗?”他勾起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徐沈的语调带着浓浓的挑衅与暗讽。“我只是个平民百姓,不是王公贵族,那样的排场我供不起,这种瓦舍平房才是我的层次,选了我,公主就该有所觉悟才是,还是……高贵的公主无法忍受?”
接下来她就会大发雷霆,嚷着她要回皇宫、要请皇上做主,然后他会残忍地粉碎她的希望,让她知道她的自私已帮她选了一条不归路,除了这个贴近现实的世界,她哪里也回不去——结果下一刻被狠狠粉碎希望的人反而是他。
“我可以。”她柔软的嗓音将他震在当场,她抬头望向他,小巧的螓首轻轻点了下。“我懂,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楚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的反应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没有怨怼、没有爆怒,那双水眸是如此地清澈平静,她看似就这么简单顺从地接受了这破烂的地方,简短的回答充满坚定,仿佛她原本就是过这样的生活。
一时间,楚谋只能站在那儿,看着她又开始搬起那些东西。
李潼慌乱的心因为他的回答反而定了下来。难怪他会对她这么不假辞色了,嬷嬷曾说有的男人会因为地位低于妻子而心生自卑,她不但没想到这一点,还质问他为何不能住在豪宅大院里。
既嫁从夫,她自己说过的,怎么忘记了呢?一思及此,她不禁感到自责。她必须让他知道,她会和他同甘共苦,绝不会成为他的负累。
单纯的她并不知道他所拥有的财富足以维持十个将军府都没问题,而是完全将他的嘲讽当真。心念一定,想藉由行动传达自己心意的李潼更加忙碌了起来。
当她打算拿起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布包时,出乎意料的重量让她一时踉跄往前仆去。
“啊……”她惊呼出声,有人及时在她腰间一提,虽然没摔倒,但这突来的意外还是吓得她心直跳。
一回头,发现救了她的人是楚谋,惊跳的心顿时被喜悦平抚了,正想道谢,却见他神色僵硬地别开脸。
“这个给我。”楚谋粗声道,单手提起那个布包走向屋后,唇不悦地抿成一直线。
他干么帮她?他本来就打算让她累到垮,结果只不过是看到她晃了下,他的身体就不假思索地动作了。
拿不动又如何?她就算摔到四脚朝天都不关他的事!楚谋气得很想把手中布包丢在地上,但想起装在里头的东西,他忍下冲动,转为解开布包——那是一对他用来锻炼体魄的石槌,因使用多年已有了感情,他舍不得为了一个不值的人毁了它。
没错,他只是怕她把他的东西摔坏了,并不是在帮她。他为自己的举止找到合理的原因,心中的郁闷总算消褪了些,但忆起她刚刚的反应,那道浓眉忍不住又蹙了起来。
她为什么不生气?他把她带到这鬼地方,还使唤她做事,她不该忍得住这些!楚谋倏地握紧手中的石槌,原该出现在她脸上的情绪现在全部反扑到他身上,让他异常烦躁。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接近,知道是她,他头也不回地开口——“什么事?”对自己的懊恼和不如预期的状况让他口气相当不善。
他怎么知道她来了?正想着要怎么唤他的李潼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东西都……都搬完了。”
楚谋闭了下眼,把烦杂的情绪全都抑下。
“从今天起,别跟任何人提到有关你和我的身份,要是有人问就说我是个武师,刚从东郭城搬过来。”说这些话时,他弯身将石槌放到角落,并没有看她。
她不想配合也无所谓,这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他下了吩咐,府里的人只知道他们会另住他处,对于她的去向和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而且他将一切隐藏地极好,他们过来时是搭乘不起眼的破旧马车,带来的衣物也都是些他特地找来的粗布衣衫,这里不会出现任何有关尊贵财富的事物,就算她不知好歹地大肆宣扬自己是乐平公主,对方也只会当她是个疯子。
“好。”李潼点头。她并未多想,只觉得他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身为妻子的她必须依从他的话。
她柔顺的回答又惹恼了他。楚谋倏地回头,狠狠地瞪住她,很想抓住她的肩头用力把她脸上的淡然摇掉。她到底要假装多久?把她阴晴不定的脾气和骇人听闻的手段全使出来啊!
李潼被他瞪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没听到她的回答吗?“……我说好。”她稍微放大音量又说了一次。
楚谋别开视线,不再看她那张会让人有所误解的无辜面容,他必须如此才有办法让愤恨及无情重回心头。
她在耍什么诡计?还是刚到一个新的地方,她必须衡量状况后才能出手?楚谋眸中闪过精锐的冷光。别以为这样就能瞒得过他,这不过只是开端罢了,接下来还有得她受的,他就等着她,看她能忍多久!
“过来。”他领头往前面走去。
临去前李潼迅速打量后院格局,这是他们今后要住的地方,她希望能尽快熟悉。记下屋后有水井和厨房,正要迈步跟上时,墙角的石槌攫住了她的视线。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丽容上漾起灿烂的笑,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赶紧抿唇,笑容抑下了,仍掩不住眼中满满的感动和欣喜。
他保护她没让她摔倒,还接手拿过那个布包。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将她心头的惶惑全都拂去。
他口气还是那么冷,表情还是那么阴郁,但她不怕他了,因为她知道即使不见他朗若日阳的笑容,他依然一如她初次见到他所感受到的那么好。
她必须努力,才能做一个匹配得上他的娴淑妻子。李潼下定决心,赶紧跟上他离去的方向。
为了打扫屋子李潼忙了一整天,毫无经验又不得要领的她,心有余、力完全不足,直到日暮低垂,四周环境只比刚来时好一些。
而她,发散衣脏,整个人灰头土脸,这辈子她从来没这么凄惨过,柔嫩的掌心被磨破了,纤细的手臂又酸又疼,她却恍若未觉,仍专心一志地和那些厚厚的灰尘奋战。
“吃东西。”当楚谋叫她时,她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全暗了,屋里已点了灯烛。
时间怎么过这么快?瞥见还是脏乱一片的屋里,她心头大慌。房间没弄干净,外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