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生,生生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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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逆光而立,白色袍子上溅了血,手上拿着某样东西,好像还能跳动,或许现在还是温的,毕竟没拿出来多久。他手一握,血浆飞溅,散成万千血珠,溅了满堂。那血溅进女子眼里,映着阳光、那人、整个屋子都变得红起来。
“云望……”是木楞的呢喃,好像穿越千万年的时光滴在玉上的水,又轻又软;又好像深夜海边泛光的白沙,又冷又静,是她十载的等待叹息,亦是他十年功成名就的青色如海。
而这时候满屋子的人才回过神来大声尖叫着四处乱窜。
“杀人啦!!!”
“新郎死了!!!”
“救命啊!!!”
顷刻间整个相府寂静如同地狱。
红衣女子抱着空心的人,看唇形好像在喊“云望”,却偏偏没有一个音节能从唇边逃出来。
玄色立在门口,呆呆的无法言语。
一阵风吹来,那怀中的男子变成一股透明的烟从身体里飘出,渐渐有了光,他目光沉沉,飘在空中,明明是沈云望的样子却偏偏感觉又不是沈云望,好像变得愈加出尘,整个人多了一种琼池白莲那般的仙气和纯净,他对对白色的人笑道:“好久不见,颀华。”
“莲疆。”他哑着声音开口,“……好久不见。”
“我和她有一世未了情缘,你给我一世又何妨。”
不行啊,清泱是他的,谁也不给。
“你这般逆天而行,于你于她,都只是徒增罪孽而已。”亦使你们之间的情分散得更快。
“……你可知,她为何愿意同我成亲?”
“……她以为你是妖,自己是你飞升成仙的劫,若你过不了,便会被打回原形再也无法成人……她对抗圣旨那么长时间,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嫁我,却抵不过别人轻飘飘说一句你会死……”
“你成了魔,贪、嗔、痴、慢、疑,佛家五毒都中了。你从始至终贪的都是她,爱是你的,恨是你的,你连负面感情都不愿给别人;你的嗔,冲动,暴躁,也全是关于她,你明知道杀了我身上的魔性会更大,你们更回不了头,你还是杀了我,这既是嗔,也是痴;至于慢,你比任何人明白,今日因,前日果,你日日都在后悔当初,可不是因为当年自以为是?中得最深的,便是这疑了罢。”
“你以为她爱我,是也不是?”
逆光的人不说话。
“这世你寻了她二十四载,终于在二五之前找到了,哪曾想,这一世,我和清泱竟出生在同一个地方,青梅意,竹马情,早已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了……你原本以为即使投胎转世她还是无意识的爱着你,自然是因为那首《殷其雷》,嗯,是你写给她的,你暗自欢喜,她竟一直念念不忘,投胎转世了还记着,却也在我回来那夜明白这首《殷其雷》是我临走之时送与她的,她这一世念的《殷其雷》只关于沈云望……我回来之后你看着她对我寸步不离,缠我缠得紧,那小心翼翼期期待待的样子怎么可能不让你魔性大发?更枉论,她等我,等了十年……”
空中的人笑了,好久好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颀华……你何苦作茧自缚……”
“你爱惨了她,她又何尝不是爱惨了你?”
“你只想到她等我等了十载,你又为何不想想我离开那年她已经十四,若想嫁我早就嫁了,何苦要等我十年?再说这十年,我不回去,她也耐得住性子在那地方等我,我若不回去,她便要等一生?这是爱吗?你们相处不过两日,你因忙着去找玄色身上那颗珠子忘了与她说,她反应为何?在椅子上固执等了一夜,生了病,你回来之后整整半月不与你说话,这是怨啊,为何怨,若不在意怨又怎的生出来?你这回说好半月回来,你可曾看见她床缘上那些记日子的刻痕?她每日都算着日子等你回来……”
“我走之前写《殷其雷》给她,你又知《诗经》里有那么多篇可以表明心迹的我又为何单单选了《殷其雷》?她喜欢啊……她从会识字开始便拿着《诗经》不放,翻着《殷其雷》,咦咦哦哦地念,问她为什么喜欢,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就是喜欢……”
“……她母亲因为生她难产死了,清泱一直穿着黑衣,连及笄礼那日也是黑衣加身,她何时开始穿的白衣?她及笄礼那天跟我说过——若有一日,她遇见自己的心上人了,她想成亲,结婚生子做一个妻子母亲时,她便为她的心上人,褪下黑衣,洗手作羹汤,含羞待君尝……”
“……你明明已经拿了四王的海珠,刚才你若给了她,她便不会嫁我,可你听见她说了她是自愿的……你心中生了魔,那股魔气逼着你杀了我,你怎会甘心?”
“颀华,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你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飘在空中的魂魄变成了一团金光,,明明炫目又强盛,直向天际发散开去,抱着人的女子却没有看到,城中老百姓也没看到。只有颀华和呆在门口的玄色,看见那团金光散开来化成一朵金莲,又慢慢地变成人形,只是再也不是那个穿一身青衣的沈云望,而是一身白衣,勾着金色莲花,仙气大盛的佛祖座下的金莲上仙。
“……而你又怎知你执着十余世的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那飘渺的声音远了,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做了很长的梦。很长很长。关于前三世的梦。
第一世,她是扬州首富的女儿,有一个指腹为婚的丈夫,夫家是苏州城首富,算是门当户对。她做梦都想知道自己夫君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就是常常出现在梦里的人?穿着一身白衣,绣着清淡水纹,笑望着她,满眼都是爱意。她第一次梦见那人时十二岁,身上刚来了葵水,羞人的东西,母亲说她长大成人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她夫君了,她很高兴,那一晚带着对苏州的期待进入梦乡——梦见了他。醒来之后心扑通扑通跳,这般羞人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母亲,她只好藏在心里,小心又期许。从此以后她每夜都梦到他,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在月夜下的树林,在秦淮河的画船上,在热闹喧哗的街角……一身白衣,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她觉得就是他了,如若这不是老天给的姻缘,那他为何日日出现在梦中?
可是不是的。她和苏州来的夫君见了面。不是他,不是梦里那人。她躲在房里哭了一天,眼睛又红又肿,母亲问她怎么了,她没法儿告诉母亲她每夜都梦见一个男子,只能绝望地摇头。
这般心思纠结着,就染了风寒,躺在踏上,面色苍白,被心中的苦折磨得不成样子,城里大夫开了几帖药,吃了丝毫不管用,母亲日日陪着,一边着急一边心疼得掉眼泪。她也想好起来啊,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嫁给不喜欢的人过一生,委屈啊!
城里来了一个新大夫,听说医术很好,寻常感冒一帖药下去便能药到病除。母亲赶紧将人请了来。她躺着,连眼也不愿睁,手伸出去,病怏怏的。那人抚上她手腕,明明和其他人诊脉的动作别无二致,她却一下子觉得被人按着的地方炽热,有一种缠绵悱恻令人心跳加快的感觉。那人说话了:“小姐得的可是心病?”声音是含笑的,也是温柔的,听在耳里如清风,如晨露,痒痒的。她睁了眼,隔着粉色纱帐看见魂牵梦绕的人正望着她,嘴角带着笑,眼角眉梢全是温柔的爱意。像梦一样。梦里的人走进她的现实世界来了。
她愣愣地望着他,半天觉得不是真的。
他握住她的手,她动了动没挣开,面上飞了红。登徒子。她想。却也没想再挣开。
“你可愿跟我走?”他说。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然后他们私奔了,隐居在离扬州很远的某条河边的村子里,男耕女织,清贫却恩爱。可是,好景不长,她想应该是上天惩罚她逃婚又弃父母,不义不孝,她二十岁不到,得了不知名的病,七窍流血而死。
第二世,她是当地七品县令的二小姐,芳龄十四,那年遇上全国选秀,被编入当地的秀女群,统一送往京城。她既没觉得好,也没觉得不好。反正身为女子,到了一定年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相夫教子,言行端庄便是一生。她也以为自己这一生要不是被皇上看中成为一妃半嫔光宗耀祖,要不就是做一个宫女在宫中了此余生,这草芥般的命再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哪曾想,一行人才刚出县城十余里便遇上山里来的劫匪。
他们将秀女车紧紧围起来,横眉竖目,可怕极了!车里的秀女都是良家女子,养在深闺,刺绣画画,何曾见过这般场面,顿时吓得紧紧抱在一起,惊叫连连。
说来那些劫匪是奇怪的,围着便围着了,除了不让人走,没做任何事。她缩在轿子最里边儿,小小的一个,好像轿角都可以把她藏起来,而她呆的地方又刚%RA每梢酝饷妫宕笕值暮鹤樱澈崛猓米糯蟮叮欢欢亩⒆疟晃鹄吹娜恕?br>劫匪头头出来了,拿着一把玉骨扇子,嘴角自带三分笑,一身白衣雅致得紧。她从没见过这般俊美的土匪。嗯,这本来也是她第一次见,和画折子,和父亲口中,和之前这些莽夫,一点儿也不像。
那人很奇怪,既不劫财,也不劫色,只是轻轻向这边一扫,扫着了她,也不知道是怎样扫着的,她躲在人堆最里面,怎么就被看见了呢?更不知道是如何动作,连车里姐妹都不知道,她便被人掳了出去,横抱在怀里,一副风流多情的样子,笑意盈盈——“做我压寨夫人可好?”
也根本就不听她的回答,手一挥,一群人跳上马,气势汹汹而来,气势汹汹而去。
她从未坐过马,更不曾这般轻薄的被人抱在怀中,马儿一颠一颠,荡得她脑子一锅浆糊,眼里摇摇晃晃只有一双波光潋滟的眼。
无论她如何挣扎,她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压寨夫人,被困在深山里,和一群男人住在一起。起初她悲愤欲死,却也敌不过对死亡的害怕,渐渐接受了一切。
后来她发现那人对她很好,她单独住在一座漂亮的院子里,院子周围五十尺内不许男人靠近,违令者死。院子里全是她无意间说出来的她喜欢的东西。
她原本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其他女子如她一般被抢来,结果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温柔细致,只对她一个人。她动了心,真的做了压寨夫人。那一年,她十六。而恩爱夫妻,只做了七年,她中了不知名的毒,全身腐烂而死。
第三世,她是镇上胭脂铺捡来的孤女,手脚笨重,心智愚钝,做不来磨粉勾画的细活儿,只能在胭脂铺里打打下手,成天脏兮兮的和店里伙计混在一起,生活虽然算不上好,但是好在她想的不多,吃饱饭,穿暖衣,能轻松自在就够了。
掌柜二舅家儿子刚及弱冠,因为是个瘫子,没人家愿意把自家闺女儿嫁过去受罪,二舅母亲很着急来找掌柜的商量,毕竟这里是做胭脂的,来来往往全是女眷,有个什么风声儿知晓得也全。
她虽然比一般人动作迟钝一些,脑子转得慢一些,但也不是那些憨头憨脑的傻子,若认真洗了,一张脸白净秀气,倒也是个美人儿。那天她准备同店里采花的李老二一起上山,走之前掌柜问她愿不愿意许门亲事,夫君是他近亲,家里也算富足,嫁过去一定不会亏待她。她本就是掌柜捡来养大的,掌柜的话便是父母的话,她想了想,当场就点了头。掌柜的很高兴,笑眯眯慈祥得紧。对她那个夫君,她没什么感想,不就是换个地方吃饭睡觉吗,吃饱睡足就行,她不挑。
那山她去过很多次,熟门熟路就像自家院子,李小二也知道这点,也就没怎么管着她。掌柜交代下来的活儿重,如果不认真些采,太阳下山了可能完成不了任务。
等他弓着背唤了几声人的名字都没听见人应时,他才隐隐不安的抬起头来找,满山坡都是树,怎么找?
她在半山腰崴了脚,从一个不小的断面滑了下去,晕了两个时辰。等她被冷醒时,太阳已经挨了西山边儿,眼看就要落下去了。她一边喊“救命”一边呼唤“李小二”,没人应。
不会死在这里吧。她想。
那草丛边探出一个人头来,面无表情,问:“你怎么了?”说着便朝她走来,一身白衣映着落山的太阳,好像袖子上的水纹也变成了金色。
“我崴了脚,要回家。”
“你家在哪儿?”
“镇上胭脂铺。”
那人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前走。
她急急叫住他:“救我回家!”
那人扭过头来:“我为什么要救你?”
她木木愣愣的,也觉得人家没救的必要,只能讷讷地小声讲:“……我给你银子。”也不是银子,她只有铜钱。
“我有。”
她没话了。银子可以买吃的,买穿的,什么都可以买,那人有银子,他什么都有了。她想不出来可以给他什么。
算了算了,死就死吧。她想。
那人却没走,半晌他说:“我救了你的命,是也不是?”
“还没救呢……”她小声嘀咕。
看见那人脸色不对,立马说道:“你若救了我,那便是了。”
“你该如何报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