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胭脂泪(完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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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几记眼刀剐得楚冉体无完肤。这老狐狸定是早料到了,竟抿着笑转过头去。我心里一阵狂呼:老兄,这是能闹着玩的吗!
安昭文又笑道:“今日见了若小姐这东厢,果真独特,也不枉你拆了旧物。刚才又听得小姐一番话……”他不说了,眼里的神色却是深了几分。
我心中一抖大叫不好,刚才见这人从楼里晃出来,他别是那二王爷的什么心腹。刚才的狂言被他听得去,是要倒大霉了,只是别连累楚冉才好。心里这样想着,满怀愧疚地看了楚冉一眼。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转身作揖对说:“若离年少无知,说话没个轻重,还请安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安昭文粲然一笑,我发誓一瞬间我看到一只狐狸。
“湘公子言重了,二王爷也不是听不得谏言之人,近日又颇为烦闷。此番话,怕也是能博君一笑的。”
他这么说便是明摆着要去告诉二王爷了。我一听心里反而坦然,想这地方隔了墙的耳朵不知多少的去,我几日来也见识了不少。就算他不说也定有人会去告密。刚才一番话刚说完,现在要是拉下脸来讨饶,是平白被人笑话了去。
我冷冷一笑:“若离说的不过是些实话罢了,不知有什么可笑之处,还请安公子指教。”
安昭文眼神闪烁,却少了几分戏谑:“人人都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若姑娘却不以为意,骂得竟是那些去……”他一闪神,嫖这个字眼却是死都说不出来。两只眼睛晃东晃西地想接话下去。
上头那些话抖出去,我也不想缩头躲这一刀,索性放开胆来说:“世人都嫌青楼之地脏,滚滚红尘谁又干净得到哪里去?前门出入的翩翩公子哥,长得人模狗样的哪个不是背了一身情债,负尽有心人?干完事扔下银子,到还要端着架子嫌脏了。楼内的人若是身子脏,也是给那些畜生腌渍的,洗干净就是了。不比那些黑了良心的,里里外外寻不出一块干净地。”
话刚说完,寒心便捧了冰进来了。我也不去管安昭文的脸色,抓过毛巾包着的冰走过去,把还跪着的他扯起来,竟是同我一般高的。
我把冰轻轻靠在他左脸上:“你可见得了,我便是个真小人,最看不得伪君子。若要跟着我便打着精神活下去。别人怎么说不打紧,自己再这样糟蹋自己,不如去寻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愣愣地看了我半天不说话,我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这么个美人我见尤怜,要真想不开去寻死可怎么办?
他红唇微张,我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谁知他竟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这可不是什么梨花带雨,真正是鼻涕眼泪一起下来。他算是什么形象都不要了,站在那里嚎得天昏地暗。我站在旁边吓得魂都没了一半,想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几次替他擦眼泪,却听到他嚎得越来越大声,便再不敢乱动了。
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安昭文突然哈哈地笑了出来,我脚下一个趔阙,差点没摔过去。楚冉也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我是那王八,你是绿豆。”
我一听脸都绿了,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来拿我开涮。
“什么王八绿豆?”楚冉问。
我给楚冉讲的时候自然是跳过了王八看绿豆的那一段,安昭文便耐心地对他们讲了一遍。楚冉笑得一双桃花眼都没了,可怜寒心憋红了一张小脸。
连那干嚎的人也收了声,默了两秒,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我顿时血气上涌,好啊这些个狼心狗肺的,这么的糟蹋我一片好心。推开了楚冉来拦的手;摔了袖子就向外面冲。刚往院里走了几步,又惊觉不对。杀回屋里便对他们吼:“这是我的地凭什么我走,你们他妈的都给我滚出去!”
安昭文还是笑个不停,我已经冷了脸,面上也褪了颜色。楚冉知道我是真怒了,赶紧收了笑,打发了快忍不住的寒心出去,走过来握住我还有些红肿的手。
我一接触到那冰冰凉凉如水葱的手指气就消了一半,活色生香美男的豆腐不吃白不吃。我抬头看那张带了笑意的脸,比平时更多了十分神采,不觉得竟痴了。
感觉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角,转过来看见一张委委屈屈的粉脸,两只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剩下那一半的气也就没了。
楚冉见我气消得差不多了,就说:“你见着了,若离就这么个脾气,也没的个规矩,保不准哪天就给她吓死了。你要逃开现在还来得及。”
我一听不乐意了:“这人怎么说话,我这儿拐骗美少年那,你这超龄的一边凉快去。”
楚冉马上抛了个受伤的眼神给我,害得我浑身一抖。
安昭文也来搀和,从怀里掏出一张皱不拉玑的纸:“若小姐倒是大方,扔下银票就拉人跑了,我还得巴巴地送过来。”
我接过来,一个字看不懂。求助地看着楚冉,他说:“这就是他的卖身契了。”
我拿到油灯那里点燃了,盛在铜盆里任它静静地烧。等全部化了灰,又倒了杯茶进去,搅成糊,倒在了院子里。
回过来对他说:“你若没地去就跟着我,我定是好好待你的。”
那小屁孩脸竟红了,不知想歪到哪里去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叫若离,若即若离,你若愿意我今后就叫你若即。”
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几人在房间的另一端坐定,我把卧榻四周的竹帘半卷上来,拣了个最远的角落站着。
楚冉半坐半卧地趴在琴上,庸懒之间无限风情,眼睛盯着二王爷问:“王爷今天来是想要听什么曲?”语气之间竟是极为熟悉,丝毫没有客套紧张,想来大概是熟客。
前多日听人在嚼舌根,说二王爷在朝廷与圣上不合,明暗相斗,弄得乌烟瘴气的,五王爷本是跟圣上最亲的兄弟,不知怎么竟给二王爷拉拢了过去,手握重权的安昭文又同二王爷颇为交好,一时间三分朝廷竟有两分给他拢着。颇有些才情的二王爷在江南仕子中名望远比皇上高的去。如此一般,要再说他无异心,怕是谁都不信了。
我心里将楚冉的八代祖宗都好好问候了一遍。之前为了保险我是仔仔细细地问了他,确定平时来的是些普通乡绅贵人,或是名门的公子,都是和权势丝毫扯不上边的人,这才放宽了心随他来。
现在见二王爷和那个姓白的一路,别再是笼络了什么江湖上的势力。朝廷江湖向来面不和心和,说穿了就是那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现在竟明着勾搭在一起,还指不定要掀起什么风雨。
我是标准的投机小人,只想着保自己平安无事,其他什么江湖政治杂事是概不关心,也没的心怀天下救民水火的胸襟。现在这么多麻烦人物在面前,我找不到什么比装空气更好的办法了。于是垂着头缩着肩双眼盯着脚尖,一心一意只想熬了这个下午过去。
谁想一道视线盯得我是如在针毡,微微抬头,瞟到是笑得一副欠扁样的安昭文。从上回之后。我虽知这人是笑面虎,心里却不是很怕他,大约是狼狈的一面被他看去的也多了。于是一记眼刀过去,他脸上的笑意倒是又浓了几分。
我就纳闷了,这帮人真是毒药当补吃,还是我的功力不够,为什么每次的眼刀杀伤力都那么小?又不敢在两位王爷面前造次,撇撇嘴,不甘心地低下头扮狗腿。
二王爷不知是见安昭文笑得实在变态还是什么,竟然开口:“不知道什么事情让昭文笑得这么开心?”
楚冉也不知怎么,竟然按停了琴弦,一时间屋子里只听见安昭文笑意盈盈的声音:“我是在纳闷了,湘公子才艺卓绝,为什么身边跟的竟是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厮。”
刷刷刷地,房间里几道目光都投向我这里来。我估计自己的肾上激素指数肯定是急速飙升,面上却还是动都不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楚冉不说话,只缓缓地拨着琴,也不知道是什么音,竟弄得屋子里剑拔弩张的。
“的确不像是上回见的小厮。”二王爷柔柔缓缓地说。
“寒心今日告了假,这才临时抓了个来顶替,不懂得规矩,让安大人见笑了。”楚冉淡淡地为我开脱。
我心里一阵感动,还没来得及许愿,五王爷轻佻的声音就差了进来:“这一抓得也巧,到是把名满临阳的若小姐抓来打帘子了。”
我心里暗暗啐了一口,真他妈衰。
赶紧走上前去跪了下来:“若离实在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失礼之处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安昭文不说话就难受:“今日倒乖巧了,上回将我骂出门来的难不成是别人?”
“若离一时糊涂,没了轻重。安大人定不会与民女一般见识。”
他似是向四处瞟了瞟,问:“你上次买的那娈童模样也俊俏地紧,倒是将他安置到哪里去了?”
我纂了纂拳头,脸上一阵发热:“若即今天告了假,同寒心一道在后院。”
五王爷轻笑一声:“头次见还以为特别,倒也真是特别,半大不小就买了个小厮养着。”
没权没势便半点不由身,任着别人糟蹋。指甲一点一点埋到手心里,钻心的疼才勉强压下怒火,千万般的凄凉又浮上来,一时满心苦涩。
“姑娘家去哪里不好竟在小倌馆住着,真是一点脸面不要了。”
说到这楚冉也停了琴,我只盯着膝前巴掌大大一块地,冷着脸听,默不作声。
“想来若姑娘也是有什么难处,才要住在这里。”不认识的声音,温润如玉,想是那个白宫主的,若不是那日见了他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我定是会以为他是什么君子。
“哼,能有什么难处,怕只是有的人就喜欢这种不干不净的地。”
安昭文却急急去拦五王爷的话头:“这也是若姑娘的私事,五王爷又何必如此在意?”
我见他这样,知他是记起了我当日的话,便觉得他们确如我当初说的是那些揣了黄白禽兽不如来嫖的。心下冰凉,嘴角却明显地扬了起来。
“你笑什么!”五王爷厉声呵斥。
我抬起头来,含笑看着他。五王爷竟是一缩。安昭文拼着命地给我使眼色,原本贴了张画皮样的脸上都变了颜色,我却只当没看见。
慢慢扫了他们一眼,一个个长得都是人模狗样的。姓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二王爷眼内似有深色,五王爷被我笑得有些气急,安昭文满眼的焦急,不知我是不是眼花,脸上竟有些悔色。
我站起身挺直腰板,咧了咧嘴,缓声道:“五王爷怎么说若离都不要紧,只是仔细别污了楼里公子们的名声。”
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欣赏他们的脸色,楚冉不知怎的就到了我身边,一个巴掌扇得我天晕地转,扑倒在地上。
转过去冷眼看他,竟是气急的样子,一双桃花眼里却都是怜惜。当即觉得好笑,我若离什么时候让人这样看了去?
“这一巴掌是替若即打的。你就忘了当初对他说的话吗?别人怎么说不打紧,自己再这样糟蹋自己,不如去寻块豆腐撞死算了。凤栾楼的木公子向来不动声色,被你说得都哭成那样,你却只是拿来哄他的?”
我笑得越加灿烂了:“你们个个都将名声看地比什么都重,不这么说我还能怎样劝他?偏名声这两个字在我若离眼里一文不值。懂我的便是懂我的,自是当成知己好好珍惜。不懂的我也毫不稀罕,爱怎么想怎么看都与我无干。”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一瞬间,楚冉眼里竟是千种表情万般变化,最后移开了眼。他蹲下身,轻轻掰开我的手,不知里面竟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几片指甲都翘了开来,看得煞是骇人。
我自己抖了一下,看他们却都是神色如常。便知这在他们眼里是绝算不了什么的。五王爷看我的眼神却是有些复杂,我实在懒得去管了。
如果一个人的实力和他的变态程度呈正比的话,二王爷无疑是其中翘楚。他端起茶盏浅抿一口,竟说:“上回听得若小姐一首诗,一连几天都是回味无穷。不知若小姐可有什么新作?”
想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我这样趴在地上,一边脸肿着,一边手心血肉模糊,他居然能问这样的问题。
我理理衣服盘腿坐好:“若离不才,大字都不识一个,哪里能作什么诗词。肚中西席教的倒有不少,二王爷若不嫌弃,就让若离背一首。”
二王爷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我之前因怕扯到什么是非里去,背给楚冉的都是些悲春伤秋的花间词。本来就是风尘中人,哪里来那么多的胸襟气怀?如今见他人的态度很是含糊,便搬了这首来澄清。想辛弃疾诗中的气度,哪里是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能有的?
果然,几个人听了都是一愣,脸上闪过千万种神色,到最后竟是茫然,不见一点豪迈之气。
我心中是了然的,战事看似辉煌,实是平民白骨堆出来的浮华。每每见到冲锋陷阵的场景,我的眼泪总是不能抑制地往下掉,想着那一批批冲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