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华文集-第10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〇习惯话事的人,总爱伸出一根食指。拥有权位,两手张得很开。面对心爱的人,再怎样镇定,插在裤袋中的手会握拳,或微微发抖。
〇骂人时马上泄露了自己的恐惧和不安。
〇睚眦必报的小器男人,最在成就不过“报仇雪恨”而已,弄不好不还只是口舌上
恨也需要动用感情
——李碧华说爱说恨
〇得不到你的爱,得到恨也是好的。——恨也需要动用感情。
〇甜蜜的回忆,无法长期营养一个人。
〇所谓“浪子”,绝对有年龄限制,已经不是“子”,犹一事无成,浪浪浪,还不是潇洒,而窝囊。
〇得第二,也是输。岂容狡辩?
〇人一穷,连最细致的感情都粗糙。
〇但愿家中的橱子,一打开,长短大小高矮金镶玉琢。
〇尚未长出头发来的婴儿,格外得到眷顾,父母都在等待那小光头萌芽。
〇在很多人的期望底下,出师未捷身先死,等于集体落空。
〇“快乐”并非我们皮包中一张储值票。无法备不时之需。
〇在中环走过的人,皆艳如桃李,但以冷若冰霜。全都是不笑的。才子佳人足不点地,擦肩而过。
〇不要考验人性,千万不要——它根本堪一击。
〇当初惊艳,完完全全,只为世面见得少。
〇有时是人家翻脸无情,有时是我们翻脸无情,都很公平。——有情就不会翻脸,翻脸当然无情。不要婆妈。
〇爱你到最高点,你也得自立。自己不立,谁来立你?
〇向来爱骗于小说,亦以小说骗人;其实矢志不渝是情节。
〇谁说“知足常乐”?知足是知足,不代表快乐。说真的,知足是无计可施。
〇人生似一场感冒,一阵寒一阵热,没治好的灵药,但也不致命。人人都经历过,不觉又完了。
〇幸福的一方在展览爱情是,必然有一方是在暗处舐伤口的。
〇世上最好的男人,是“四合一”。——把潘金莲那四个男人;西门庆、武松、武大朗、张在户之优点集于一身。
〇听戏的老头,眯睫着眼,让一台情义,像一双轻重有致的手,按摩着他。
〇婚姻是很简单的一回事。婚姻是蚌和珍珠。一粒砂无意中走进蚌的身体,蚌不断付出它的底心血减少痛苦。终于,便产生了一颗完美的珍珠了。
〇这便是爱情:大概是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的美丽。
〇突如其来的寂寞。一如尾场电影散后的戏院大堂。
〇美丽的花,竟然不肯凋谢。格外可厌。——它没有在适当的刻做适当的事。
〇一个人最不设防,在更衣、沐浴、床上。或酒后,或药后。或发生意外,或面临伤亡。
……或堕落爱河。
〇虚荣不时罪过,运气差者是罪过。
〇当代与肥胖结婚时,逼得与巧格力高婚。——新欢不好,旧爱难忘。
〇坚强是武装的自卑。
〇太受地心吸力影响的乳房会“推心置腹”。
〇“拒绝”是世上三种最佳勾引方式之一。
〇数十年过去了,只如夜间一声一叹息。
〇榴连果王,因它外型霸道,味道又浓。山竹是东宫,它端庄、娇小、纯洁,有内在美。
红毛丹是西宫,比较妖冶、艳丽,果肉粘着核,夹缠不清。
大眼睛中的花袜子
“各位小朋友,不要眨眼了!”董志希把一根白色的粗绳子向他们展示,然后放进黑色礼帽中,灵活地向上空做些古怪的手势,配合有趣的咒语:“玛喱玛喱巴巴阿卡啦!”
当他伸手把绳子取出来时,它不但变成红色,还取之不尽,一直连绵拖延在地上,绳子了很长很长……
小朋友瞠目结舌。有顽皮的,还欲上前搜索他的暗袋:“我要拆穿你!”
他叫:“喂喂喂,这是掩眼法——”
有人在喊:“不要爬在大哥哥身上!真顽皮!”
又召集:“过来唱生日歌切蛋糕了……”
董志希离开生日会时,是下午五时半,这是他的兼职。——他喜欢魔术,也爱听小朋友的笑声。
其实他最沉迷一刹那自欺欺人的迷惑感觉。普天之下的魔术师,都惑于时空光景疑幻疑真。——有魔术朱被拆穿之时,悸动而又珍真,很有满足感。神秘面纱一旦被风吹走,现实是个骗局。
小朋友的笑声在他身后随大门关上,陡地中止了。
董志希的欢容如百叶帘也陡地扯下来。他下班了,已经不必强颜欢笑了。正如他自小被取笑,名唤志希也就是自欺,最适合玩魔术吧。
不过,魔术师也会失恋的。——如果爱情是一种魔术的话,这趟他便失手。有些人周未周日忙得不知如何编排玩乐时间。有些人是没地方可去的。
所以三个月来都尽量接JOB。表演娱宾之后,好似特别空虚。他的笑不是快乐,因此也特别累。
无聊地路过一个屋屯,忽然隆然巨响,爆炸发生了。
玻璃碎片凌空洒落。大门也被震开,飞出走廊向街上弹去。石屎块有大有小,夹着杂物,击向途人。
“救命啊!救命呀!”
情况非常混乱。
董志希走避不及,被一角石屎击中,血流披面。耳畔杂沓而空远的人声:“有人开煤气自杀呀!”
“哎呀,好痛呀!”
“快走啦!危险呀!”
他在忙逼中,随手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布碎来掩抹伤口。鲜血滴在眼睛上,一片殷红。他跌跌撞撞,滚过一旁。
觉得自己好脏,好腥……
好想马上洗个澡,把一切洗涤干净。
迷糊中一回到家,衣服统统脱掉,歇斯底里地全部塞进洗衣机中。
这个洗衣机,是前置式的,有个大眼睛。当初咏琪挑这一款,是爱看衣服在机器中“游泳”。——如果上置式那种,一切蒙在鼓里,也不知发生什么事。
咏琪是坦率的女孩。
她爱上了别人,会让他明白。她的心可以看得见。不同他,象驼鸟一样,情愿把真相无限期押后,最好永不揭穿。
“很想骗自己,”她道:“但我对你没感觉了。”
她说得很清楚:“你不想知道,不等于没事发生。”
我不想知!不想知!我只是希望那根绳子可以魔幻地延长下去……
带着血污泥尘和碎片地脏衣服在强力去污液中拚命翻滚,清洗耳恭听后,他按下DRYING的掣。
衣服又渐渐地干了。
它们一干,便恢复原形——只有最不争气的人,才经不起折腾,不成人形。
董志希好象下定决心,洗心革面,忘掉前尘。所以死守在这个过程,一如祭礼。真舍不得。
慢着——他看到自己的衣服堆中,混有一支袜子!
花袜子?
谁的花袜子?
那么怪异,出现在大眼睛中,掩映不定,他按停机器。
是一支女孩的短袜,砖红色,小小玫瑰花粉红色,有厘士花边。非常娇俏,但天真。
这肯定不是咏琪的。正狐疑……
门铃突然响了。
凌晨四时多?
透过防盗眼看不见什么人。则扭动门把,门开一道缝——她进来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一身血污,皮肤因严重受创,都斑澜剥落,露出粉红色嫩肉,和一些黄白的脂肪和骨头。头发、眉毛都焦了,一支眼睛半甩挂在眼眶边,再活动,它会滚下来。
好脏,好腥……
女孩直勾勾地盯着他:“还给我。”
“什么?”
“还给我!”她哀伤地说:“我找一整天,急死了。原来在你这里。”
她伸出瘦小的手,指着花袜子:“是他送我的。还给我!”
董志希发现她的手腕手臂滴着血。
他明白了。他曾随手拾起来捂伤口的袜子洗好了,干了。
“你何必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弄成这样!”
“他说”女孩凄然一笑“你喜欢割那儿就割那儿吧,痛的是你自己。”
董志希把东西还给她。他望望她的脚——左边穿上了一支花袜子,历边模糊了,他的下半身,看不分明。
他首:“你连生命也没有了,还要一只袜子干么?真傻!”
“那天我生日。”女孩沉醉甜蜜地回忆:“十七岁。他送我这对花袜子好漂亮。我很开心,马上把旧的脱掉换上新的。他脱掉我的衣服。我们上床了,我的第一次。”
“他知道你这样子吗?”
“他在警察跟前呼冤‘阿SIR,关我什么事?我不爱她,没有罪呀’——他同BIBI一起来,BIBI是谁,又关我什么事?”
“你扔掉它吧。”
女孩不发一言,穿上了,终成一对。
志希问:“你叫什么名字?”
“可乐”
“可乐?”
“可以快乐便快乐。”她准备上路:“如果他不让我知道,我情愿永远永远不知道。”
‘等等,等等!’他急道:“我给你做最后的告别表演。‘他把绳子,礼帽拎出来,把魔术表演一遍。逗得她开心点。
女孩微笑,给足了面子。——她是一个“沧桑的小朋友”,怎相信绳子会得延长?它该那么短,就那么短。
女孩在门缝消失了。临走,她轻道:“对不起。”
董志希扔掉道具,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对不起?——她为什么要道歉?
凌晨六时半,两个电台都播放晨早新闻。部分新闻是昨日的旧闻。
报告员不带任何感情地报导:“昨日下午五时半,安宁新屯发生煤气爆炸,一名十八岁女子怀疑因失恋自杀。趁家人外出时引爆煤气,现场一片凌乱、门窗严重损毁。两名住客受伤。警员及消防员接报到场疏散。一名无辜途人路经该处,被一块高空附下物击中头部,送院急救,延至今晨六时不治——”
他明白,掩眼法终有一刻被拆穿……
——原载于《壹周刊》
coolie提供
随笔一窥
绿腰
翻书,见介绍一种唐代的舞蹈,唤作《绿腰》一见此名字,马上晕浪。
这是一种自徐缓转急速的软舞。她穿着天蓝色袖管狭长的舞衣,背对观众,从右肩上侧过半张脸,微微抬起右足待踏下去,双手背置身后,长袖正要飘飞——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绿腰》的乐曲,常用琵琶独奏,或一人击鼓,一人拍板,非常简单。擅弹者的作品,或有唤作《新翻羽调绿腰》的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