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4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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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种的,就到那边去比比。”说着转身奔向山洞,钻了进去。
只见白衣尼和阿珂已坐在地下,这山洞其实只是山壁上
凹进去的一块,并无可资躲避之处,洞中也不黑暗,阿珂靠
着白衣尼而坐,要想摸手摸脚,绝无可能,不由得微感失望。
桑结和两名喇嘛慢慢走到洞前,隔着三丈站定。桑结叫
道:“你们已走上了绝路,无路可逃。拿火把来。”两名喇嘛
捡起一束束麦杆,交在他手中。
韦小宝道:“很好,你快将火把丢过来,且看烧不烧死我
们。那部《四十二章经》,烧起来倒只怕快得很。”
桑结高举火束,正要投掷入洞,听他这么说,觉得此话
不错,要烧死三人,那部经书却也毁了。便掷下火把,叫道:
“快把经书交出来,佛爷慈悲为怀,放你们一条生路。”
韦小宝道:“你向我师父磕十八个响头,我师父慈悲为怀,
放你们一条生路。”
桑结大怒,拾起火束,投到洞前。一阵浓烟随风卷入洞
中,韦小宝和阿珂都给薰得双目流泪,大咳起来。白衣尼呼
吸细微缓慢,却不受呛。另外两名喇嘛纷纷投掷火束。
韦小宝道:“师太,那部经书已没有用了,便给了他们,
先来缓……缓将之计。”阿珂道:“缓兵之计。”韦小宝道:
“他们又不是兵。”阿珂连声咳嗽,无法跟他争辩。白衣尼道:
“也好。”将经书交了给他。
韦小宝大声道:“经书这里倒有一部,我抛出来了。抛在
火里烧了,可不关我事。”
桑结听他答应交出经书,心中大喜,生怕经书落在火中
烧了,当即拾起几块大石,抛在火束上。他劲力既大,投掷
又准,火束登时便给大石压熄。
韦小宝见他投掷大石的劲力,不由得吃惊,心想:“倘若
他将大石向山洞中投来,我们三人都给他砸死了,经书却砸
不坏。这主意可不能让他想到。”
桑结叫道:“快将经书抛出来。”
韦小宝道:“很好,很好!我师父说,你们想读经书,是
佛门的好弟子,吩咐我不可伤害你们……”一面说,一面抽
出匕首,将呼巴音的手掌切成数块,放在经书上,从怀中取
出那瓶“化尸粉”,在断掌的血肉中撒下一些粉末。他身子遮
住了白衣尼和阿珂的眼光,不让她们见到,大声道:“我师父
说,这部《四十二章经》,是从北京皇宫里取出来的,十分宝
贵。听说其中藏有重大秘密,参详出来之后,便可昌盛佛教,
使得普天下人人都信菩萨,男的都做和尚,女的都做尼姑,小
孩子便做小和尚、小尼姑,老头儿……”他说话之时,断掌
渐渐化为黄水,渗入经书。
桑结听得这部经书果然是从皇宫得来,其中又藏有重大
秘密,登时心花怒放,知道“昌盛佛法”云云,显非实情,生
怕他不肯交出经书,口中便胡乱敷衍,说道:“昌盛佛法,光
大本教,那好得很啊。”
韦小宝道:“我师父读了以后,想不出其中秘密,现下把
这经书给你,请你好好想想。倘若发见了其中秘密,你务必
要遍告普天下和尚庙、尼姑庵,可不许自私,只兴旺你们的
喇嘛教。你答允不答允?”桑结笑道:“自然答允,请你师父
放心好啦。”韦小宝道:“你如想不出,就交到少林寺去。少
林寺的和尚想不出,请他们交到五台山清凉寺。清凉寺的和
尚想不出,就交到扬州的禅智寺去。一个交一个,总之要找
到经书中的秘密为止。”
桑结道:“好啦,我必定办到。”心道:“这尼姑只道经书
中的秘密和佛法有关,幸亏她不明真相,否则怎肯轻易交出?
哼,得了经书之后,再慢慢想法子治死你们。”
韦小宝又道:“我师父说,你念完这部《四十二章经》后,
如果心慕佛法,还想再念,你可以再来找她老人家,我们还
有金刚经、法华经、心经、大般若经、小般若经、长阿含经、
短阿含经、不长不短中阿含经、老阿含经、少阿含经……”一
连串说了十几部佛经的名字,都是他在少林寺清凉寺出家时
听来的,其中自不免说错了不少。
桑结不耐烦起来,却又不敢径自过去强抢,既怕白衣尼
的神拳,又怕他们将经书毁了,只得随口敷衍,说道:“是了,
我念完这部经后,再向你师父借就是了。”
韦小宝见断掌血肉已然化尽,所化的黄水浸湿了经书内
外,当即除下鞋子套在手上,拿起经书抛了出去,叫道:
“《四十二章经》来了。”
桑结大喜,纵身而前,伸手欲取,忽然心想:“这经书十
分宝贵,哪有如此轻易便得到了,莫非其中有诈?只怕他乘
我去拿经书,便即发射暗器。”一迟疑间,两名喇嘛已将经书
拾起,说道:“师兄,是不是这部经书?”桑结道:“到那边细
看,别要上当,弄到一部假经。”两名喇嘛道:“是。师兄想
得周到,可别让他们蒙骗过去。”
三人退出数丈,忙不迭的打开书函,翻阅起来。桑结道:
“经书湿了,慢慢的翻,别弄破了纸页。瞧样子倒不像是假,
跟那人所说果然是一模一样。”一名喇嘛叫道:“是了,大师
兄,正是这部经书。”
韦小宝听到他们大声说话,虽然不懂藏语,但语气中欣
喜异常的心情,却也听得出来,叫道:“喂喂,你们脸上怎么
有蜈蚣?”
两名喇嘛一惊,伸手在脸上摸了几下,没什么蜈蚣昆虫,
骂道:“小顽童就爱胡说。”桑结修为甚深,颇有定力,听得
韦小宝叫嚷时不觉脸上有虫豸爬动,便不上他当,只是凝神
翻阅经书。
韦小宝又叫:“啊哟,啊哟,十几只蝎子钻进他们衣领去
了。”这一次两名喇嘛再不上当。一人道:“这顽童见我们得
到经书,心有不甘,说些怪话来骗人。这小贼杀了咱们两个
师弟,可不能就此饶他性命。”另一人却似颈中有些麻痒,伸
手去搔了几把,只搔得几下,突觉十根手指都痒不可当,当
下在手臂上擦了几擦。
这时桑结和另一名喇嘛也觉手指发痒,一时也不在意,过
得半晌,竟然痒得难以忍耐,提起一看,只见十根指尖都渗
出黄水。三人齐声叫道:“奇怪,那是什么东西?”两名喇嘛
只觉脸上也大痒起来,当即伸指用力搔抓,越搔越痒,又过
片刻,脸上也渗出黄水来。
桑结突然省悟,叫道:“啊哟,不好,经书上有毒!”使
力将经书抛在地下,只见自己手指上一粒粒黄水,犹如汗珠
般渗将出来,大惊之下,忙在地下泥土擦了几擦,但见两名
师弟使劲在脸上搔抓,一条条都是血痕。
韦小宝从海大富处得来的这瓶化尸粉最是厉害不过,倘
若沾在完好肌肤之上,那是绝无害处,但只须碰到一滴血液,
血液便化成黄水,腐蚀性极强,化烂血肉,又成为黄色毒水,
越化越多,便似火石上爆出的一星火花,可以将一个大草料
场烧成飞灰一般。这化尸粉遇血而成毒,可说是天下第一毒
药,最初传自西域,据传为宋代武林怪杰西毒欧阳锋所创,系
以十余种毒蛇、毒虫的毒液合成。母毒既成,此后便不必再
制,只须将血肉化成的黄色毒水晒干,便成化尸毒粉了。
两名喇嘛搔脸见血,顷刻间脸上黄水淋漓,登时大声号
叫,又痛又痒,摔倒在地,不住打滚。桑结侥幸没在脸上搔
那一搔,但十根手指也是奇痒入骨,当即脱下外衣,裹起经
书,挟在胁下,飞奔而去,急欲找水来洗去指上毒药。两名
喇嘛痒得神智迷糊,举头在岩石上乱撞,撞得几下,便双双
晕去。
白衣尼和阿珂见了这等神情,都是惊讶无已。韦小宝只
见过化尸粉能化去尸体,不知用在活人身上是否生效,危急
之际,只好一试,居然一举成功,也幸好有了呼巴音那只断
掌作为引子,倘若将化尸粉撒在经书之上,却一无用处了。他
本来只想拿断掌再去抚摸阿珂,岂知竟成此大功。
他见桑结远去,两名喇嘛晕倒,忙从山洞中奔出,拔出
匕首,想在每人身上戳上两剑。奔到临近,只见两名喇嘛脸
上已然腐烂见骨,不用自己动手,不多时便会化成两滩黄水。
当下走到郑克塽身边,笑道:“郑公子,我这门妖法倒很灵验,
你要不要尝尝滋味?”
郑克塽见到两名喇嘛的可怖情状,听韦小宝这么说,大
吃一惊,向后急纵,握拳护身,叫道:“你……你别过来!”
阿珂从山洞中出来,对韦小宝怒喝:“你……你想干什
么?”韦小宝笑道:“我吓吓他的,要你担什么心?”阿珂怒道:
“不许你吓人!”韦小宝道:“你怕吓坏了他么?”阿珂道:“好
端端的干什么吓人?”韦小宝招招手道:“你过来看。”
阿珂道:“我不看。”嘴里这样说,还是好奇心起,慢慢
走近,低眼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尖声叫了出来,只见两
名喇嘛脸上肌肉、鼻子、嘴唇都已烂去,只剩下满脸白骨,四
个窟窿,但头发、耳朵和项颈以下的肌肉却尚未烂去。
世上自有生人以来,只怕从未有过如此两张可怖的脸孔。
阿珂一阵晕眩,向后便倒。韦小宝忙伸手扶住,叫道:“别怕,
别怕!”阿珂又是一声尖叫,逃回了山洞,喘气道:“师父,师
父,他……他把两个喇嘛弄成了……弄成了妖怪。”
白衣尼缓缓站起,阿珂扶着她走到那两名喇嘛身旁,自
己却闭住了眼不敢再看。白衣尼见到这两个白骨骷髅,不禁
打一个突,再见到远处又有三名喇嘛的尸体,不禁长叹,抬
起头来。此刻太阳西沉,映得半边天色血也似红,心想这夕
阳所照之处,千关万山,尽属胡虏,若要复国,不知又将杀
伤多少人命,堆下多少白骨,到底该是不该?
第二十七回滇海有人闻鬼哭
棘门此外尽儿嬉
白衣尼出神半晌,见韦小宝笑嘻嘻的走近,知他在经书
上下了剧毒,叹道:“若不是你聪明机警,今日我难免命丧敌
手,那也罢了,只恐尚须受辱。只是杀人情非得已,不用这
般开心。”韦小宝收起笑脸,应了声:“是。”白衣尼又道:
“这等阴毒狠辣法子,非名门正派弟子所当为,危急之际用以
对付奸人,事出无奈,今后可不得胡乱使用。”韦小宝又答应
了,说道:“这些法子,我今日都是第一次使。实在我武功也
太差劲,不能跟他们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否则男子汉大丈夫,
赢要赢得漂亮,岂能使这等胡闹手段?”
白衣尼向他凝视半晌,问道:“你在少林寺、清凉寺这许
多时候,难道寺中高僧师父,没传你武功么?”韦小宝道:
“功夫是学了一些的,可惜晚辈学而不得其法,只学了些招式
皮毛,却没练内功。”白衣尼向阿珂瞧了一眼,问道:“那为
什么?”韦小宝道:“来不及练。”白衣尼道:“什么来不及?”
韦小宝道:“阿珂姑娘因为弟子冒犯了她,要杀我,时候紧迫,
只好胡乱学几招防身保命。”
白衣尼点点头,道:“刚才你跟那些喇嘛说话,不住口的
叫我师父,那是什么意思?”韦小宝脸上一红。阿珂抢着道:
“师父,他心中存着坏主意,想拜你为师。”白衣尼微微一笑,
道:“想拜我为师,也不算什么坏主意啊。”阿珂急道:“不是
的。”她知道韦小宝想拜白衣尼为师,真意只不过想整日缠着
自己而已,但这话却说不出口。
白衣尼向韦小宝道:“你叫我师父,也不能让你白叫了。”
韦小宝大喜,当即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响头,大声叫
道:“师父。”白衣尼微微一笑,道:“你入我门后,可得守规
矩,不能胡闹。”韦小宝道:“是。弟子只对坏人胡闹,对好
人是一向规规矩矩的。”
阿珂向他扮个鬼脸,伸了伸舌头,心中说不出的气恼:
“这小恶人拜了师父为师,从此再也不能杀他,老是缠在我身
旁,赶不开,踢不走,当真头痛之极了。”
白衣尼先前受六名喇嘛围攻,若非韦小宝相救,已然无
幸,此后桑结等七喇嘛追到,自己只有束手待擒的份儿,情
势更是凶险。她虽年逾四旬,相貌仍是极美,落入这些恶喇
嘛手中,势必遭受极大侮辱,天幸这小孩儿诡计多端,将敌
人一一除去,保全了自己清白之躯,心中的感激实是无可言
喻,眼见韦小宝拜师之心切,当即便答允了他,心想小孩儿
家顽皮胡闹,不足为患,受了自己薰陶调教,日后必可在江
湖上立身扬名。
按照武林中规矩,韦小宝既已入了陈近南门下,若不得
师父允可,绝不能另行拜师,但他于这些门规一概不知,就
算知道,这时候也必置之不理。白衣尼既肯收他入门,就能
时时和阿珂见面,就算康熙跟他调个皇帝来做,那也是不干
的了。他学武之心甚懒,想到跟白衣尼学武,多半要下苦功,
不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