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18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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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中,后来命人一查,其中一位竟然是那位千娇百媚的周
姑娘。掌钵龙头便派人去将她请了来。你放心,周姑娘平安
大吉,毫发不伤。”
张无忌暗暗叫苦:“原来那日在酒接之上,毕竟还是让他
们瞧了出来。倘若义父并非失明,他老人家定能瞧出其中蹊
跷。唉,我和芷若却始终不觉。但不知义父也平安否?”
可是陈友谅说话中,却一句不提谢逊,只听他道:“周姑
娘和你成了亲,峨嵋、武当两派都要听丐帮号令,再加上明
教,声势何等浩大?只须打垮蒙古人,这花花江山吗,嘿嘿,
可要换个主儿啦。”他说这几句话时志得意满,不但似乎丐帮
已得了天下,而且他陈友谅已然身登大宝,稳坐龙庭。掌钵
龙头和宋青书都跟着他嘿、嘿嘿的干笑数声。
陈友谅道:“咱们走罢。宋兄弟,莫七侠是死在这附近的,
他藏尸的山洞似乎离此不远,是不是?你逃到这里,忽然马
失前蹄,难道是莫七侠阴魂显圣么?哈哈,哈哈!”宋青书不
再答话。三人走向马旁,上马而去。
张无忌待三人去远,忙替宋远桥等四人解开穴道,拜伏
在地,连连磕头,说道:“师伯、师叔,侄儿身处嫌疑之地,
难以自辩,多有得罪,请师伯师叔重重责罚。”
宋远桥一声长叹,双目含泪,仰天不语。
俞莲舟忙扶起张无忌,说道:“先前我们都错怪了你,是
我们的不是。咱们亲如骨肉,这一切不必多说了。真想不到
青书……唉,若非咱们亲耳听见,又有谁能够相信?”
宋远桥抽出长剑,说道:“原来七弟撞见青书这小畜生
……这小畜生……私窥峨嵋女侠寝居,这才追下来清理门户。
三位师弟,无忌孩儿,咱们这便追赶前去,让我亲手宰了这
畜生。”说着展开轻功,疾向宋青书追了下去。
张松溪叫道:“大哥请回,一切从长计议。”宋远桥浑不
理会,只是提剑飞奔。
张无忌发足追赶,几个起落,已拦在宋远桥身前,躬身
道:“大师伯,四师伯有话跟你说。宋大哥一时受人之愚,日
后自必自悟,大师伯要责罚于他,也不忙在一时。”
宋远桥哽咽道:“七弟……七弟……做哥哥的对你不起。”
霎时间想起当年张翠山为了对不起俞岱岩而自杀,此刻才深
深体会到当时五弟的心情,回过长剑,便往自己脖子抹去。
张无忌大惊,施展挪移乾坤手法,夹手将他长剑夺过,但
剑尖终于在他项颈上一带,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时俞莲舟等也已追到。张松溪劝道:“大哥,青书做出
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武当门中人人容他不得。但清理门户
事小,兴复江山事大,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宋远桥圆睁双
眼,怒道:“你……你说清理门户之事还小了?我……我生下
这等忤逆儿子……”张松溪道:“听那陈友谅之言,丐帮还想
假手青书,谋害我等恩师,挟制武林诸大门派,图谋江山。恩
师的安危是本门第一大事,天下武林和苍生的祸福,更是第
一等的大事。青书这孩儿多行不义,迟早必遭报应。咱们还
是商量大事要紧。”宋远桥听他言之有理,恨恨的还剑入鞘,
说道:“我方寸已乱,便听四弟说罢。”殷梨亭取出金创药来,
替他包扎颈中伤处。
张松溪道:“丐帮既谋对恩师不利,此刻恩师尚自毫不知
情,咱们须得连日连夜赶回武当。这陈友谅虽说要假手于青
书,但此等奸徒诡计百出,说不定提早下手,咱们眼前第一
要务是维护恩师金躯。恩师年事已高,若再有假少林僧报讯
之事,我辈做弟子的万死莫赎。”说着向站在远处的赵敏瞪了
一眼,对她派人谋害张三丰之事犹有余愤。
宋远桥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不错,不错。我急
于追杀逆子,竟将恩师的安危置于脑后,真是该死,轻重倒
置,实是气得胡涂了。”连叫:“快走,快走!”
张松溪向张无忌道:“无忌,搭救周姑娘之事,便由你去
办。事完之后,盼来武当一叙。”张无忌道:“遵奉师伯吩咐。”
张松溪低声道:“这赵姑娘豺狼之性,你可要千万小心。宋青
书是前车之鉴,好男儿大丈夫,决不可为美色所误。”张无忌
红着脸点了点头。
当下武当四侠和张无忌将莫声谷的尸身葬在大石之后,
五人跪拜后痛哭了一场。宋远桥等四人先行离去。
赵敏慢慢走到张无忌身前,说道:“你四师伯叫你小心,
别受我这妖女迷惑,宋青书是前车之鉴,是也不是?”张无忌
脸上一红,忸怩道:“你怎知道?你有顺风耳么?”赵敏哼了
一声,道:“我说啊,宋大侠他们事后追想,定然不怪宋青书
枭獍心,反而会怪周姊姊红颜祸水,毁了一位武当少侠。”张
无忌心想说不定会得如此,但口中却道:“宋师伯他们都是明
理君子,焉能胡乱怪人?”
赵敏冷笑道:“越是自以为是君子的,越会胡乱怪人。”她
顿了一顿,笑道:“快去救你的周姑娘罢,别要落在宋青书手
里,你可糟糕了。”
张无忌又是脸一红,道:“我为甚么糟糕?”
三十三箫长琴短衣流黄
张无忌去牵了坐骑,和赵敏并骑直奔关内。心想义父如
确是落入丐帮之手,丐帮要以他来挟制明教,眼前当不致对
他有所伤害,只是屈辱难免;但芷若冰清玉洁,遇上了陈友
谅之险毒、宋青书之无耻,若遇逼迫,惟有一死。言念及此,
恨不得插翅飞到卢龙。但赵敏身上有伤,却又决计不能无眠
无休的赶路。
当晚两人在一家小客店中宿歇。张无忌躺在炕上,越想
越是担心,走到赵敏窗外,但听她呼吸调匀,正自香梦沉酣。
他到柜台上取过笔砚,撕下一页帐簿,草草留书,说道事在
紧急,决意连夜赶路,事成之后,当谋良晤,嘱她小心养伤,
缓缓而归。将那页帐簿用石砚压在桌上,跃出窗外,向南疾
奔而去。
次晨购买马匹,一路不住换马,连日连夜的赶路,不数
日间已到了卢龙。但如此快追,中途并未遇上陈友谅和宋青
书,想是他晚上赶路之时,陈宋二人和掌钵龙头正在客店之
中睡觉,是以错过。
卢龙是河北重镇,唐代为节度使驻节之地,经宋金之际
数度用兵,大受摧破,元气迄自未复,但仍是人烟稠密。张
无忌走遍卢龙大街小巷、茶楼酒馆,说也奇怪,竟一个乞儿
也遇不到,他心下反喜:“如此一个大城,街上竟无化子,此
事大非寻常。陈友谅说丐帮在此聚会,当非虚言,想是城中
大大小小的化子都参见帮主去了。只须寻访到他们聚会之所,
便能探听到义父和芷若是否真被丐帮擒去。”他在城中庙宇、
祠堂、废园、旷场到处察看,找不到端倪,又到近郊各处村
庄踏勘,仍是不见任何异状。
到得傍晚,他越寻越是焦躁,不由得思念起赵敏的好处
来:“若是她在身旁,我决不致这般束手无策。”只得到一家
客店中去借宿,用过晚饭后小睡片刻,挨到二更时分,飞身
上屋,且看四下里有何动静。
游目四顾,一片宁静,更无半点江湖人物聚会迹象,正
烦恼间,忽见东南角上一座高楼上兀自亮着火光,心想:“此
家若非官宦,便是富绅,和丐帮自拉扯不上半点干系……”念
头尚未转完,遥遥似乎望见人影一闪,有人从楼窗中跃了出
来,只是相隔甚远,看不清楚,心道:“莫非有绿林豪客到这
大户人家去做案?左右无事,便去瞧瞧。”
当下展开轻功,奔到了那巨宅之旁,纵身翻过围墙,只
听得有人说道:“陈长老也忒煞多事,明明言定正月初八大伙
在老河口聚集,却又急足快报,传下讯来,要咱们在此等候。
他又不是帮主,说甚么便得怎么,当真岂有此理。”声音洪亮,
语带气愤,说的却显然是丐帮中事。张无忌一听之下,心中
大喜。
声音从大厅中传出,张无忌悄悄掩近,只听丐帮帮主史
火龙的声音说道:“陈长老是挺了不起的,那个他奶奶的金毛
狮王谢逊,江湖上这许多人寻觅了二十多年,谁也抓不到一
根狮毛的屁影子来闻闻,陈长老却将他手到擒来,别说本帮
无人可及,武林之中,又有哪一人能够办到……”张无忌又
惊又喜,心想义父下落已知,丐帮中并无如何了不起的高手,
相救义父当非难事,凑眼到长窗缝边,向里张望。
只见史火龙居中而坐,传功、执法二长老、掌棒龙头及
三名八袋长老坐在下首,另有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胖子,衣
饰形貌活脱是个富绅,背上却也负着六只布袋。张无忌暗暗
点头:“是了,原来卢龙有一个大财主是丐帮弟子。叫化子在
大财主屋里聚会,那确是谁也想不到的了。”
只听史火龙接着道:“陈长老既然传来急讯,要咱们在卢
龙相候,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图谋大事,他奶奶的,这个……
这个,务当小心谨慎。”掌棒龙头道:“帮主明鉴:江湖上群
豪寻觅谢逊,为的是要夺取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现下这把
宝刀既不在谢逊之手,不论怎么软骗硬吓,他始终不肯吐露
宝刀的所在。咱们徒然得到了一个瞎子,除了请他喝酒吃饭,
又有何用?依兄弟说,不如狠狠的给他上些刑罚,瞧他说是
不说。”史火龙摇手道:“不妥,不妥,用硬功夫说不定反而
坏事。咱们等陈长老到后,再行从长计议。”掌棒龙头脸露不
平之色,似怪帮主甚么事都听陈友谅的主张。
史火花取出一封信来,交给掌棒龙头,说道:“冯兄弟,
你立刻动身前赴濠州,将我这封信交给韩山童,说他儿子在
我们这里,平安无事,只须韩山童投诚本帮,我自会对他儿
子另眼相看。”掌棒龙头道:“这送信的小事,似乎不必由兄
弟亲自走这一趟罢?”史火龙脸色微沉,说道:“这半年来韩
山童等一伙闹得好生兴旺。听说他手下他妈的甚么朱元璋、徐
达、常遇春,打起仗来都很有点儿臭本事。这次要冯兄弟亲
自出马,一来是要说得韩山童归附本帮,服服帖帖,又须察
看他自己和手下那些大将有甚么打算,二来探听这一路明教
人马有他妈的甚么希奇古怪。冯兄弟肩上的担子非轻,怎能
说是小事?”掌棒龙头不敢再说甚么,便道:“谨遵帮主吩咐。”
接过书信,向史火龙行礼,出厅而去。
张无忌再听下去,只听他们尽说些日后明教、少林、武
当、峨嵋各派归附之后,丐帮将如何兴盛威风。这史火龙的
野心似反不及陈友谅之大,言中之意,只须丐帮独霸江湖,称
雄武林,便已心满意足,却没想要得江山、做皇帝,粗言秽
语,说来鄙俗不堪。他听了一会,心感厌烦,寻思:“看来义
父和芷若便是囚在此处,我先去救了出来,再将这些大言不
惭的叫化子好好惩诫一番。”右足一点,轻轻跃上一株高树,
四下张望,见高楼下有十来名丐帮弟子,手执兵刃,来往巡
逻,料想便是囚禁谢逊和周芷若之所。
他溜下树来,掩近高楼,躲在一座假山之后,待两名巡
逻的丐帮弟子转身行开,便即窜到楼底,纵身而上。但见楼
上灯烛明亮,他伏身窗外,倾听房内动静。听了片刻,楼房
内竟是半点声息也无。他好生奇怪:“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难
道竟有高手暗伏在此,能长时闭住呼吸?”又过一会,仍是听
不到呼吸之声,探身向窗缝中张望,只见桌上一对大蜡烛已
点去了大半截,室中却无人影。
楼上并排三房,眼见东厢房中无人,又到西厢房窗外窥
看。房中灯光明亮,桌上杯盘狼藉,放着七八人的碗筷,杯
中残酒未乾,菜肴初动,却一人也无,似乎这些人吃喝未久,
便即离房他去。中间房却黑洞洞地并无灯光。他轻推房门,里
面上着门闩,他低声叫道:“义父,你在这儿么?”不听得应
声。
张无忌心想:“看来义父不在此处,但丐帮人众如此严密
戒备,却是为何?难道有意的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吗?”突然
闻到一阵血腥气,从中间房传了出来。他心头一惊,左手按
在门上,内力微震,格的一声轻响,门闩从中断截。他立即
闪身进房,接住了两截断折的门闩,以免掉落地下,发出声
响。
他只跨出一步,脚下便是一绊,相触处软绵绵地,似是
人身,俯身摸去,却是个尸体。这人气息早绝,脸上兀自微
温,显是死去未久。摸索此人头颅,小头尖腮,并非谢逊,当
即放心。跨出一步,又踏到了两人的尸身。他伸指在西边板
壁上戮出两个小孔,烛光从孔中透了过来。只见地下横七竖
八的躺满了尸体,尽是丐帮弟子,显然都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提起一尸,撕开衣衫,但见那人胸口拳印宛然,肋骨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