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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8章

金庸合集-第17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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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妹,却得罪了六弟妹,人家可要怪我这二伯偏心了。咱们
这位未过门的六弟妹人品既好,武功又佳,名门弟子,毕竟
不凡,和六弟当真天生一对……”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殷素素是邪教教主的女儿,自己
这么称赞纪姑娘,只怕张翠山心有感触,正想乱以他语,忽
听得一人走到房门口,说道:“俞爷,有几位爷们来拜访你老
人家,说是你的朋友。”却是店小二的声音。
俞莲舟道:“谁啊?”店小二道:“一共六个人,说甚么
‘五凤刀’门下的。”师兄弟三人都是一凛,心想张松溪去打
发“五凤刀”一路的人马,怎地敌人反而找上门来了,难道
张松溪有甚失闪?张翠山道:“我去瞧瞧。”他怕二哥受伤未
愈,在店中跟敌人动手不甚妥善。俞莲舟却道:“请他们进来
罢。”
一会儿进来了五个汉子、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妇。张翠山
和殷梨亭空着双手,站在俞莲舟身侧戒备。却见这六人垂头
丧气,脸有愧色,身上也没带兵刃,浑不像是前来生事的模
样。领头一人头发花白,四十来岁年纪,恭恭敬敬地抱拳行
礼,说道:“三位是武当俞二侠、张五侠、殷六侠?在下五凤
刀门下弟子孟正鸿,请问三位安好。”
俞莲舟等三人拱手还礼,心下都暗自奇怪。俞莲舟道:
“孟老师好,各位请坐。”
孟正鸿却不就坐,说道:“敝门向在山西河东,门派窄小,
久仰武当山张真人和七侠的威名,当真是如雷贯耳,只是无

缘拜见。今日到得武当山下,原该上山去叩见张真人,但听
闻张真人百岁高龄,清居静修,我们粗鲁武人,也不敢冒昧
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神。三位回山后还请代为请安,便说山
西五凤刀门下弟子,祝他老人家千秋康宁,福寿无疆。”
俞莲舟本因受伤未愈,坐在炕上,听他说到师父,忙扶
着殷梨亭的肩头下炕,恭敬站立,说道:“不敢,不敢,在下
这里谢过。”
孟正鸿又道:“我们僻处山西乡下,真如井底之蛙,见识
浅陋,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大胆妄为,擅自来到贵地。今
蒙武当诸侠宽宏大量,反而解救我们的危难,在下感激不尽,
今日特地赶来,一来谢恩,二来赔罪,万望三位大人不记小
人过。”说着躬身下拜。
张翠山伸手扶住,说道:“孟老师不必多礼。”
孟正鸿嗫嗫嚅嚅,想说又不敢说。俞莲舟道:“孟老师有
何吩咐,但说不妨。”孟正鸿道:“在下求俞二爷赏一句话,便
说武当派不再见怪,我们回去好向师父交代。”俞莲舟微微一
笑,道:“各位远自晋来鄂,想必是为了打听金毛狮王谢逊的
下落,不知那金毛狮王跟贵门有何过节?”孟正鸿惨然道:
“家兄孟正鹏惨死于谢逊的掌下。”
俞莲舟心中一震,说道:“我们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
奉告那金毛狮王的下落,还须请孟老师和各位原谅。至于见
怪云云,那是不必提起,见到尊师乌老爷子时,便说俞二、张
五、殷六问好。”
孟正鸿道:“如此在下告辞。日后武当派如有差遣,只须
传个信来,五凤刀门下虽然能力低微,但奔走之劳,决不敢

辞。”说着和其余五人一齐抱拳行礼,转身出门。
那少妇突然回转,跪倒在地,低声道:“小妇人得保名节,
全出武当诸侠之赐。小妇人有生之年,不敢忘了诸侠的大恩
大德。”俞莲舟等三人不知其中原因,但听她说的是妇人名节
之事,也不便多问,只得含糊谦逊了几句。那少妇拜了几拜,
出门而去。
“五凤刀”六人刚走,门帘一掀,闪进一个人来,扑上来
一把抱住了张翠山。
张翠山喜极而呼:“四哥!”进房之人正是张松溪。师兄
弟相见,均是欢喜之极。张翠山道:“四哥,你足智多谋,竟
能将五凤刀门下化敌为友,实是不易。”张松溪笑道:“那是
机缘凑巧,你四哥也说不上有甚么功劳。”当下将经过情由说
了出来。
原来那美貌少妇娘家姓乌,是五凤刀掌门人的第二女儿,
她丈夫便是那孟正鸿。这一次六人同下湖北,访查谢逊的下
落,途中遇上三江帮的舵主,说起武当派张翠山知晓谢逊的
所在。那乌氏自幼娇生惯养,主张设计擒获张翠山逼问。孟
正鸿向来畏妻如虎,但这一次却决计不从,他说武当子弟极
是了得,不如依礼相求,对方如若不允,再想法子。那乌氏
言道:“时机可遇不可求,若是放得张翠山上了武当,他们师
兄弟一会合,又有张三丰庇护,如何再能逼问?”两人言语不
合,吵嘴起来。其余四人都是师弟师侄,也不敢作左右袒。
那乌氏怒道:“你这胆小鬼,是给你兄长报仇,又不是给
我兄长报仇。哼,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却没有半分担当,便
是那张翠山将谢逊的下落跟你说了,你有胆子去找他么?嫁

了你这胆小鬼,算是我一辈子倒霉。”孟正鸿对娇妻忍让惯了,
不敢再说,但要依乌氏之见,在途中客店暗下蒙汗药迷倒张
翠山夫妇,却是坚决不肯。乌氏一怒之下,半夜里乘丈夫睡
着,就此悄悄离去。
她是想独自下手,探到谢逊的下落,好臊一臊丈夫,哪
知道这一切全给三江帮一名舵主瞧在眼中。他见乌氏美貌,起
了歹心,暗中跟随其后,乌氏想使蒙汗药,反给他先下了迷
药。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松溪一直在监视五凤刀六
人的动静,等到乌氏情势危急,这才出手相救,将那三江帮
的舵主惩戒了一番逐走。张松溪也不说自己姓名,只说是武
当派门下弟子。乌氏又惊又羞,回去和丈夫相见,说明情由。
这一来,武当派成了本门的大恩人,夫妇俩齐来向俞莲舟等
叩谢相救之德。张松溪待那六人去后这才现身,以免乌氏羞
惭。
张翠山听罢这番经过,叹道:“打发三江帮这行止不端之
徒,虽非难事,但四哥行事处处给人留下余地,化敌为友,最
合师父的心意。”
张松溪笑道:“十年不见,一见面就给四哥一顶高帽子戴
戴。”
这一晚师兄弟四人联床夜话,长谈了一宵。张松溪虽然
多智,但对那个假扮元兵掳去无忌、击伤俞莲舟的高手来历,
也猜不出半点端倪。
次晨张松溪和殷素素会见了。五人缓缓而行,途中又宿
了一晚,才上武当。
张翠山十年重来,回到自幼生长之地,想起即刻便可拜

见师父,和大师哥、三师哥、七师弟相会,虽然妻病子散,却
也是欢喜多于哀愁。
到得山上,只见观外系着八头健马,鞍辔鲜明,并非山
上之物,张松溪道:“观中到了客人,咱们不忙相见,从边门
进去罢。”当下张翠山扶着妻子,从边门进观。观中道人和侍
役见张翠山无恙归来,无不欢天喜地。张翠山念着要去拜见
师父,但服侍张三丰的道童说真人尚未开关,张翠山只得到
师父坐关的门外磕头,然后去见俞岱岩。
服侍俞岱岩的道童轻声道:“三师伯睡着了,要不要叫醒
他?”张翠山摇了摇手,轻手轻脚走到房中。只见俞岱岩正自
闭目沉睡,脸色惨白。双颊凹陷,十年前龙精虎猛的一条剽
悍汉子,今日成了奄奄一息的病夫。张翠山看了一阵,忍不
住掉下泪来。
张翠山在床边站立良久,拭泪走出,问小道僮道:“你大
师伯和七师叔呢?”小道童道:“在大厅会客。”张翠山走到后
堂等候大师哥和七师弟,但等了老半天,客人始终不走。张
翠山问送茶的道人道:“是甚么客人?”那道人道:“好像是保
镖的。”
殷梨亭对这位久别重逢的五师兄很是依恋,刚离开他一
会,便又过来陪伴,听得他在问客人的来历,说道:“是三个
总镖头金陵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太原晋阳镖局的总镖
头云鹤,还有一个是京师燕云镖局的总镖头宫九佳。”
张翠山微微一惊,道:“这三位总镖头都来了?十年之前,
普天下镖局中数他三位武功最强,名望最大,今日还是如此

罢?他们同时来到山上,为了甚么?”殷梨亭笑道:“想是有
甚么大镖丢了,劫镖的人来头大,这三个总镖头惹不起,只
好来求大师兄。五哥,这几年大哥越来越爱做滥好人,江湖
上遇到甚么疑难大事,往往便来请大哥出面”
张翠山微笑道:“大哥佛面慈心,别人求到他,总肯帮人
的忙。十年不见,不知大哥老了些没有?”他想到此处,想看
一看大哥之心再也难以抑制,说道:“六弟,我到屏风后去瞧
瞧大哥和七弟的模样。”走到屏风之后,悄悄向外张望。
只见宋远桥和莫声谷两人坐在下首主位陪客。宋远桥穿
着道装,脸上神情冲淡恬和,一如往昔,相貌和十年之前竟
无多大改变,只是鬓边微见花白,身子却肥胖了很多,想是
中年发福。宋远桥并没出家,但因师父是道士,又住在道现
之中,因此在武当山上时常作道家打扮,下山时才改换俗装。
莫声谷却已长得魁梧奇伟,虽只二十来岁,却已长了满脸的
浓髯,看上去比张翠山的年纪还大些。
只听得莫声谷大着嗓子说道:“我大师哥说一是一,说二
是二,凭着宋远桥三字,难道三位还信不过么?”张翠山心想:
“七弟粗豪的脾气竟是半点没改。不知他为了何事,又在跟人
吵嘴?”转头向宾位上看去时,只见三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
一个气度威猛,一个高高瘦瘦,貌相清癯,坐在末座的却像
是个病夫,甚是干枯。三人身后又有五个人垂手站立,想是
那三人的弟子。只听那高身材的瘦子道:“宋大侠既这般说,
我们怎敢不信?只不知张五侠何时归来,可能赐一个确期么?”
张翠山微微一惊:“原来这三人为我而来,想必又是来问
我义兄的下落。”只听莫声谷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虽然本

领微薄,但行侠仗义之事向来不敢后人,多承江湖上朋友推
奖,赐了‘武当七侠’这个外号。这‘武当七侠’四个字,说
来惭愧,我们原不敢当……”张翠山心道:“十年不见,七弟
居然已如此能说会道,从前人家问他一句话,他要脸孔红上
半天,才答得一句。十年之间,除了我和三哥,人人都是一
日千里。”
只听莫声谷续道:“可是我们既然负了这个名头。上奉恩
师严训,行事半步不敢差错。张五哥是武当七兄弟之一,他
性子斯文和顺,我们七兄弟中,脾气数他最好。你们定要诬
赖他杀了‘龙门镖局’满门,那是压根儿的胡说八道。”张翠
山心中一寒:“原来为了龙门镖局都大锦的事。素闻大江以南,
各镖局以金陵虎踞镖局马首是瞻,想是他们听到我从海外归
来,于是虎踞镖局约了晋阳、燕云两家镖局的总镖头,上门
问罪来啦。”
那气度威猛的大汉道:“武当七侠名头响亮,武林中谁不
尊仰?莫七侠不用自己吹嘘,我们早已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莫声谷听他出言讥嘲,脸色大变,说道:“祁总镖头到底
意欲如何,不妨言明。”
那气度威猛的大汉便是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朗声
道:“武当七侠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难道少林派高僧便惯
打诳语么?少林僧人亲眼目睹,临安龙门镖局上下大小人等,
尽数伤在张翠山张五侠——的手下。”他说道“张五侠”这个
“侠”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显是充满讥嘲之意。
殷梨亭只听得怒气勃发,这人出言嘲讽五哥,可比打他
自己三记巴掌还要更令他气愤,便欲出去理论。张翠山一把

拉住,摇了摇手。殷梨亭见他脸上满是痛苦为难之色,心下
不明其理,暗道:“五哥的涵养功夫越来越好了,无怪师父常
常赞他。”
莫声谷站起身来,大声道:“别说我五哥此刻尚未回山,
便是已经回到武当,也只是这句话。莫某跟张翠山生死与共,
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三位不分青红皂白,定要诬赖我五哥害
了龙门镖局满门。好!这一切便全算是莫某干的。三位要替
龙门镖局报仇,尽管往莫某身上招呼。我五哥不在此间,莫
声谷便是张翠山,张翠山便是莫声谷。老实跟你说,莫某的
武功智谋,远远不及我五哥,你们找上了我,算你们运气不
坏。”
祁天彪大怒,霍地站起,大声道:“祁某今日到武当山来
撒野,天下武学之士,人人要笑我班门弄斧,太过不自量力。
可是都大锦都兄弟满门被害十年,沉冤始终未雪,祁某这口
气终是咽不下去,反正武当派将龙门镖局七十余口也杀了,再
饶上祁某一人又何妨?便是再饶上金陵虎踞镖局的九十余口,
又有何妨?祁某今日血溅于武当山上,算是死得其所。我们
上山之时,尊重张真人德高望重,不敢携带兵刃,祁某便在
莫七侠拳脚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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