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13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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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形刀气,受伤甚重,以后便甚么都不知道了。”
钟灵皱起了眉头,道:“那可真奇怪之极了!昨日黄昏时
候,我到菜园子去拔菜,在厨房里洗干净了切好,正要去煮,
听得房中有人呻吟。我吓了一跳,拿了菜刀走进房来,只见
我炕上睡得有人。我连问几声:‘是谁?是谁?’不听见回答。
我想定是坏人,举起菜刀,便要向炕上那人砍将下去。幸亏
……幸亏你是仰天而卧,刀子还没砍到你身上,我已先见到
了你的脸……那时候我……我真险些儿晕了过去,连菜刀掉
在地下也不知道。”说到这里,伸手轻拍自己胸膛,想是当时
情势惊险,此刻思之,犹有余悸。
段誉寻思:“此处既离少林寺不远,想必是我受伤之后,
有人将我送到这里来了。”
钟灵又道:“我叫你几声,你却只是呻吟,不来睬我。我
一摸你额头,烧得可厉害,又见你衣襟上有许多鲜血,知道
你受了伤,解开你衣衫想瞧瞧伤口,却是包扎得好好的。我
怕触动伤处,没敢打开绷带。等了好久,你总是不醒。唉,我
又欢喜,又焦急,可不知道怎样办才好。”
段誉道:“累得你挂念,真是好生过意不去。”
钟灵突然脸孔一板,道:“你不是好人,早知你这么没良
心,我早不想念你了。现下我就不理你了,让你死也好,活
也好,我总是不来睬你。”
段誉道:“怎么了?怎么忽然生起气来了?”钟灵哼的一
声,小嘴一撅,道:“你自己知道,又来问我干么?”段誉急
道:“我……我当真不知,好妹子,你跟我说了罢!”钟灵嗔
道:“呸!谁是你的好妹子了?你在睡梦中说了些甚么话?你
自己知道,却来问我?当真好没来由。”段誉急道:“我睡梦
中说甚么来着?那是胡里胡涂的言语,作不得准。啊,我想
起来啦,我定是在梦中见到了你,欢喜得紧,说话不知轻重,
以致冒犯了你。”
钟灵突然垂下泪来,低头道:“到这时候,你还在骗我。
你到底梦见了甚么人?”段誉叹了口气,道:“我受伤之后,一
直昏迷不醒,真的不知说了些甚么乱七八糟的话。”钟灵突然
大声道:“谁是王姑娘?王姑娘是谁?为甚么你在昏迷之中只
是叫她的名字?”
段誉胸口一酸,道:“我叫了王姑娘的名字么?”钟灵道:
“你怎么不叫?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也在叫,哼,你这会儿啊,
又在想她了,好!你去叫你的王姑娘来服侍你,我可不管了!”
段誉叹了口气,道:“王姑娘心中可没我这个人,我便是想她,
却也枉然。”钟灵道:“为甚么?”段誉道:“她只喜欢她的表
哥,对我向来是爱理不理的。”
钟灵转嗔为喜,笑道:“谢天谢地,恶人自有恶人磨!”段
誉道:“我是恶人么?”钟灵头一侧,半边秀发散了开来,笑
道:“你徒儿岳老三是大恶人,徒儿都这么恶,师父当然更是
恶上加恶了。”段誉笑道:“那么师娘呢?岳老三不是叫你作
‘师娘’的吗?”话一出口,登时好生后悔:“怎地我跟自己亲
妹子说这种风话?”
钟灵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心中却大有甜意,站起身来,
到厨房去端了一碗鸡汤出来,道:“这锅鸡汤煮了半天了,等
着你醒来,一直没熄火。”段誉道:“真不知道怎生谢你才好。”
见钟灵端着鸡汤过来,挣扎着便要坐起,牵动胸口伤处,忍
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钟灵忙道:“你别起来,我来喂恶人小祖宗。”段誉道:
“甚么恶人小祖宗?”钟灵道:“你是大恶人的师父,不是恶人
小祖宗么?”段誉笑道:“那么你……”钟灵用匙羹舀起了一
匙热气腾腾鸡汤,对准他脸,佯怒道:“你再胡说八道,瞧我
不用热汤泼你?”段誉伸了舌头,道:“不敢了,不敢了!恶
人大小姐、恶人姑奶奶果然厉害,够恶!”钟灵噗哧一笑,险
些将汤泼到段誉身上,急忙收敛心神,伸匙嘴边,试了试匙
羹中鸡汤已不太烫,这才伸到段誉口边。
段誉喝了几口鸡汤,见她脸若朝霞,上唇微有几粒细细
汗珠。此时正当六月大暑天时,她一双小臂露在衣袖之外,皓
腕如玉,段誉心中一荡,心想:“可惜她又是我的亲妹子!她
是我亲妹子,那倒也不怎么打紧……唉,如果这时候在喂我
喝汤的是王姑娘,纵然是腐肠鸩毒,我却也甘之如饴。”
钟灵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万料不到他这时竟会想着别
人,微笑道:“有甚么好看?”
忽听得呀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跟着一个少女声音说
道:“咱们且在这里歇一歇。”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好!可真
累了你,我……我真是过意不去。”那少女道:“废话!”
段誉听那二人声音,正是阿紫和丐帮帮主庄聚贤。他虽
未和阿紫见面、说过话,但已得朱丹臣等人告知,这小姑娘
是父亲的私生女儿,又是自己的一个妹子,谢天谢地,幸好
没跟自己有甚情孽牵缠。这个小妹子自幼拜在星宿老人门下,
沾染邪恶,行事任性,镇南王府四大卫护之一的褚万里便因
受她之气而死。段誉自幼和褚古傅朱四大卫护甚是交好,想
到褚万里之死,颇不愿和这个顽劣的小妹子相见,何况昨日
自己相助萧峰而和庄聚贤为敌,此刻给他见到,只怕性命难
保,忙竖起手指,作个噤声的手势。
钟灵点了点头,端着那碗鸡汤,不敢放到桌上,深恐发
出些微声响。只听得阿紫叫道:“喂,有人么?有人么?”钟
灵瞧了瞧段誉,并不答应,寻思:“这人多半是王姑娘了,她
和表哥在一起,因此段郎不愿和她见面。”她很想去瞧瞧这
“王姑娘”的模样,到底是怎生花容月貌,竟令段郎为她这般
神魂颠倒,却又不敢移动脚步,心想段郎若和她相见,多半
没有好事,且任她叫嚷一会,没人理睬,她自然和表哥去了。
阿紫又大叫:“屋里的人怎么不死一个出来?再不出来,
姑娘放火烧了你的屋子。”钟灵心道:“这王姑娘好横蛮!”游
坦之低声道:“别作声,有人来了!”阿紫道:“是谁?丐帮的?”
游坦之道:“不知道。有四五个人,说不定是丐帮的。他们正
在向这边走来。”阿紫道:“丐帮这些臭长老们,除了一个全
长老,没半个好人,他们这可又想造你的反啦。要是给他们
见到了,咱二人都要糟糕。”游坦之道:“那怎么办?”阿紫道:
“到房里躲一躲再说,你受伤太重,不能跟他们动手。”
段誉暗暗叫苦,忙向钟灵打个手势,要她设法躲避。但
这是山农陋屋,内房甚是狭隘,一进来便即见到,实是无处
可躲。钟灵四下一看,正没作理会处,听得脚步声响,厅堂
中那二人已向房中走来,低声道:“躲到炕底下去。”放下汤
碗,不等段誉示意可否,将他抱了起来,两人都钻入了炕底。
少室山上一到秋冬便甚寒冷,山民均在炕下烧火取暖,此时
正当盛暑,自是不须烧火,但炕底下积满了煤灰焦炭,段誉
一钻进去,满鼻尘灰,忍不住便要打喷嚏,好容易才忍住了。
钟灵往外瞧去,只见到一双穿着紫色缎鞋的纤脚走进房
内,却听得那男人的声音说道:“唉,我要你背来背去,实在
是太亵渎了姑娘。”那少女道:“咱们一个盲,一个跛,只好
互相照料。”钟灵大奇,心道:“原来王姑娘是个瞎子,她将
表哥负在背上,因此我瞧不见那男人的脚。”
阿紫将游坦之往床上一放,说道:“咦!这床刚才有人睡
过,席子也还是热的。”
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人踢开,几个人冲了进来。一
人粗声说道:“庄帮主,帮中大事未了,你这么撒手便溜,算
是甚么玩意?”正是宋长老。他率领着两名七袋弟子、两名六
袋弟子,在这一带追寻游坦之。
萧氏父子、慕容父子以及少林群僧、中原群雄纷纷奔进
少林寺后,群丐觉得今日颜面丧尽,如不急行设法,只怕这
中原第一大帮再难在武林中立足。萧氏父子和慕容博怨仇纠
缠,群丐事不关己,也不想插手,虽然对包不同说同仇敌忾,
要找萧峰的晦气,毕竟本帮今后如何安身立命,才是一等一
的大事,大家只挂念着一件事:“须得另立英主,率领帮众,
重振雄风,挽回丐帮已失的令誉。”寻庄聚贤时,此人在混乱
中已不知去向。群丐均想他双足已断,走不到远处,当下分
路寻找。至于找到后如何处置,群丐议论未定,也没想到该
当拿他怎么样,但此人决计不能再为丐帮帮主,却是众口一
辞、绝无异议。有人大骂他拜星宿老怪为师,丢尽了丐帮的
脸;有人骂他派人杀害本帮兄弟,非好好跟他算帐不可。至
于全冠清,早已由宋长老、吴长老合力擒下,绑缚起来,待
拿到庄聚贤后一并处治。
宋长老率领着四名弟子在少室山东南方寻找,远远望见
树林中紫色衣衫一闪,有人进了一间农舍之中,认得正是阿
紫,又见她背负得有人,依稀是庄聚贤的模样,当即追了下
来,闯进农舍内房,果见庄聚贤和阿紫并肩坐在炕上。
阿紫冷冷的道:“宋长老,你既然仍称他为帮主,怎么大
呼小叫,没半点谒见帮主的规矩?”宋长老一怔,心想她的话
倒非无理,便道:“帮主,咱们数千兄弟,此刻都留在少室山
上,如何打算,要请帮主示下。”游坦之道:“你们还当我是
帮主么?你想叫我回去,只不过是要杀了我出气,是不是?我
不去!”
宋长老向四名弟子道:“快去报讯,帮主在这里。”四名
弟子应道:“是!”转身出去。阿紫喝道:“下手!”游坦之应
声一掌拍出,炕底下钟灵和段誉只觉房中突然一阵寒冷彻骨,
那四名丐帮弟子哼也没哼一声,已然尸横就地。宋长老又惊
又怒,举掌当胸,喝道:“你……你……你对帮中兄弟,竟然
下这等毒手!”阿紫道:“将他也杀了。”游坦之又是一掌,宋
长老举掌一挡,“啊”的一声惨呼,摔出了大门。
阿紫格格一笑,道:“这人也活不成了!你饿不饿?咱们
去找些吃的。”将游坦之负在背上,两人同到厨房之中,将钟
灵煮好了的饭菜拿到厅上,吃了起来。
钟灵在段誉耳边说道:“这二人好不要脸,在喝我给你煮
的鸡汤。”段誉低声道:“他们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杀人,待
会定然又进房来。咱们快从后门溜了出去。”钟灵不愿他和那
个“王姑娘”相见,听他这么说,正是求之不得。
两人轻手轻脚的从炕底爬了出来。钟灵见段誉满脸煤灰,
忍不住好笑,伸手抿住了嘴。出了房门,穿过灶间,刚踏出
后门,段誉忍了多时的喷嚏已无法再忍,“乞嗤”一声,打了
出来。
只听得游坦之叫道:“有人!”钟灵眼见四下里无处可躲,
只灶间后面有间柴房,一拉段誉,钻进了柴草堆中。只听阿
紫叫道:“甚么人?鬼鬼祟祟的,快滚出来!”游坦之道:“多
半是乡下种田人,我看不必理会。”阿紫道:“甚么不必理会?
你如此粗心大意,将来定吃大亏,别作声!”她眼盲之后,耳
朵特别敏锐,依稀听得有柴草沙沙之声,说道:“柴草堆里有
人!”
钟灵心下惊惶,忽觉有水滴落到脸上,伸手一摸,湿腻
腻地,跟着又闻到一阵血腥气,大吃一惊,低声问道:“你……
你伤口怎么啦?”段誉道:“别作声!”
阿紫向柴房一指,叫道:“在那边。”游坦之呼的一掌,向
柴房疾拍过去,喀喇喇一声响,门板破碎,木片与柴草齐飞。
钟灵叫道:“别打,别打,我们出来啦!”扶着段誉,从
柴草堆爬了出来。段誉先前给鸠摩智刺了一刀“火焰刀”,受
伤着实不轻,从炕上爬到炕底,又从炕底躲入柴房,这么移
动几次,伤口迸裂,鲜血狂泻。他一受伤,便即斗志全失,虽
然内力仍是充沛之极,却道自己已命在顷刻,全然想不起要
以六脉神剑御敌。
阿紫道:“怎么有个小姑娘的声音?”游坦之道:“有个男
人带了个小姑娘,躲在柴草堆中,满身都是血,这小姑娘眼
睛骨溜溜地,只是瞧着你。”阿紫眼盲之后,最不喜旁人提到
“眼睛”二字,游坦之不但说到“眼睛”,而且是“小姑娘的
眼睛”,更加触动她心事,问道:“甚么骨溜溜地,她的眼睛
长得很好看么?”游坦之还没知道她已十分生气,说道:“她
身上污秽得紧,是个种田人家女孩,这双眼睛嘛,倒是漆黑
两点,灵活得紧。”钟灵在炕底下沾得满头满脸尽是尘沙炭屑,
一对眼睛却仍是黑如点漆,朗似秋水。
阿紫怒极,说道:“好!庄公子,你快将她眼珠挖了出来。”
游坦之一惊,道:“好端端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