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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

琼瑶文集-第6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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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往门口走去,刚走到玄关,门铃响了,是谁?她可不希望这时间来客!她伸手打开门,出乎意外的,门外竟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他站在那儿,高高的身材,穿著件咖啡色的绒外套,黑衬衫,黑长裤,敞着衣领,很挺拔,很潇洒,很年轻。浓浓的眉,乌黑的眼珠,挺直的鼻梁,很男性,很帅,很有味道。她心中暗暗喝采,一面问:“找谁?”

    “戴晓妍。”他简短的回答。

    哦!雨秋打量着他。

    “T大的?”她问。

    “T大的。”他回答。

    “小太保?”她问。

    “小太保。”他回答。

    “很好,”她说:“你进去,里面有个女孩子,她计划要吃三明治,她的姨妈必须出去,不能陪她,你正好和她一起吃三明治,只是,她做蛋皮的时候,你最好站在厨房里监视她,她很好吃──这是她姨妈的影响──”“姨妈!”一个声音打断了雨秋的话头,她回过头去,晓妍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斜靠在墙上,眼睛望着那个男孩子。

    雨秋耸了耸肩,让开身子,她对那“小太保”说:“你不进去,站在门口干嘛?”

    “谢谢你,‘姨妈’,”那男孩子微笑了起来,很礼貌,很机灵,很文雅。“我除了小太保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我叫贺子健。”

    贺子健?怎幺?姓贺的人很多吗?雨秋有些愕然,可是,没时间给她去研究这问题了,子健已经走进了玄关。雨秋出了门,把房门关上,把那两个年轻人关进了房里。好了,最起码,晓妍不会过一个寂寞的晚上了。T大的?小太保?贺子健?她摇摇头,有点迷糊,有点清楚,那张年轻的脸,似曾相识,贺子健,姓贺的人很多吗?晓妍在哪儿认识他的?但是,管他呢?一个好学生,晓妍说的,他能唤起晓妍的自卑感,应该也可以治好晓妍的自卑感。让他们去吧!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她甩甩头,走下了公寓的楼梯。

    这儿,晓妍仍然靠在墙上,斜睨着子健。

    “谁许你来的?”她冷冷的问。

    “不许我来,就不该留地址给我。”他说。

    “哼!”她哼了一声。“我说过不要理你!”

    “那幺,你就不要理我吧!”他说,径自走进客厅,他四面打量着,然后,目光落在那幅画像上,“没想到你姨妈这样年轻,这样漂亮,又这样善解人意。本来,我以为我要面对一个母夜叉型的丑老太婆。”

    “胡说八道!”晓妍嚷:“我姨妈是天下最可爱的人,怎幺会是母夜叉型的丑老太婆?”

    子健倏然回过头去,眼睛奕奕有神。

    “你不是不理我吗?”他笑嘻嘻的问。

    “哼!”晓妍发现上了当,就更重的哼了一声,嘴里又叽哩咕噜的,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大串不知道什幺话,就赌气跑到墙角的一张沙发上去坐着。用手托着下巴,眼睛向上翻,望着天花板发愣。

    子健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去理她。他四面张望,这房子实在小得可怜,一目了然的格局,整个大概不到二十坪的面积,里面是卧房,客厅已经兼了画室和餐厅两项用途。但是,毕竟是个艺朮家的家,虽然小,却布置得十分雅致,简单的沙发,屋角垂下的彩色吊灯,灯下是张小巧玲珑的玻璃茶几,室内所有的桌子都是玻璃的,连餐桌也是张圆形的玻璃桌,四周放着几把白色镂花的靠背椅。由于白色和玻璃的透明感,房间就显得相当宽敞。子健打量完了屋子,走到餐桌边,他发现了那些食物。

    “哦,”他自言自语的说:“我饿得吃得下一只牛!”

    晓妍悄眼看了看他,又去望天花板。

    子健自顾自的满屋散步,一会儿,他就走进了厨房里。立刻,他大叫了起来:“哈,有鸡蛋,我来炒鸡蛋吃!”

    晓妍侧耳倾听。什幺?他真的打起蛋来了,男孩子会炒什幺蛋?而且,她是要摊了蛋皮做三明治的!她跳了起来,冲进厨房,大声叫:“你敢动那些鸡蛋!”

    “别小气,”子健冲着她笑。“我快饿死了!”

    “什幺?”她大叫:“你把蛋都打了吗?”

    “别嚷别嚷,”子健说:“我知道你要做蛋皮,我也会做,读中学的时候,我是童子军队长,每次烹饪比赛,我这组都得第一名!”

    “骗人!”晓妍不信任的看着他:“凭你这个纨裤子弟,还会烧饭?”

    “你试试看吧!”他找着火柴,燃起了煤气炉,把菜锅放上去,倒了油,趁油没有烧热的时间,他调蛋,放盐,再用锅铲把油往全锅一铺满,把蛋倒进去一点点,拎起锅柄一阵旋绕,一块蛋皮已整整齐齐的铺在锅中。他再用锅铲把蛋翻了一面,稍烘片刻,就拿了起来,盛在盘子中。再去放油,倒蛋,旋锅……晓妍瞪大眼睛,看得眼花缭乱。只一会儿,一盘蛋皮已经做好了。子健熄了火,收了锅,丢了蛋壳,收拾妥当,晓妍还在那儿瞪着眼睛发愣。子健也不管她,就把蛋端到餐桌上,自顾自的拿面包,抹牛油、夹火腿、夹蛋,接着就不住口的在说:“唔,唔,唔,美味!美味!”

    晓妍追进客厅里来。

    “你管不管我呀?”她其势汹汹的问,瞪着那三明治,一连咽了好几口口水。“不是我不管你,是你不理我。”子健微笑着说,把一块夹好了的三明治送到她面前。她伸手去接,他却迅速的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睛深沉的盯着她。“到底我什幺地方得罪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她望着他,那样明亮的眼睛,那样诚恳的神情,那样真挚的语气……她悄然的垂下眼睑,我完了!她心里迅速的想着。一种畏怯的,要退缩的情绪紧抓住了她。她入定一般的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

    他低叹了一声,放开了她的手。

    “我并不可怕,晓妍,我也不见得很可恶吧?”

    她悄悄的看了他一眼,他那样温和,那样亲切。她的畏怯消失了,恐惧飞走了,欢愉的情绪不自禁的布满了她的胸怀,她笑了,大声说:“你现在很可恶,等我吃饱了,你就会比较可爱了。”于是,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早上,贺俊之坐在早餐桌上,习惯性的对满桌子扫了一眼,又没有子健,这孩子不知道在忙些什幺,常常从早到晚不见人影。或者,不能怪孩子,他看多了这类的家庭,父亲的事业越成功,和子女接近的时间越少。往往,这是父亲的过失,如果他不走进儿女的世界里,他就无法了解儿女,许多父母希望儿女走入他们的世界,那根本是苛求,年轻人有太多的梦,有太多的狂想,有太多的热情。(中年人应该也有,不是吗?只是,大部份的中年人,都被现实磨损得无光也无热了。要命,这句话是雨秋说的)。年轻人没有耐性来了解父母,他们太忙了。忙于去捕捉,去寻找,去开拓。他注视着□柔,这孩子最近也很沉默。十九岁的女孩子,应该是天真活泼的啊!不过,□柔一向就是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

    “□柔!”他温和的喊。

    “嗯?”□柔抬起一对迷迷镑镑的眼睛来。

    “功课很忙吗?”他纯粹是没话找话讲。

    “不太忙。”□柔简短的回答。

    “你那个朋友呢?那个叫──徐──徐什幺的?好久没看到他了。”

    “徐中豪?”□柔说,睫毛闪了闪。“早就闹翻了,他是个公子哥儿,我受不了他。”

    闹翻了,怪不得这孩子近来好苍白,好沉静。他深思的望着□柔。还来不及说话,婉琳就开了口:“什幺?□柔,你和徐中豪闹翻了吗?你昏了头了!那孩子又漂亮,又懂事,家庭环境又好,和我们家才是门当户对呢……”

    “妈,”□柔微微蹙起眉头,打断了母亲的话:“我和徐中豪从来没有认真过,我们只是同学,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这幺起劲好不好?要不然以后我永远不敢带男同学到我们家里来玩,因为每一个你都要盘问人家的祖宗八代,弄得我难堪!”

    “哎呀!”婉琳生气了。“听听!这是你对母亲说话呢!我盘问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交男朋友,总要交一个正正经经,家世拿得出去的人……”

    “妈!”□柔又打断了母亲的话。“你不要为我这样操心好不好?我还小呢!我还不急着出嫁呢!”

    “哟!”婉琳叫着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三天两天的换男朋友,你们这一代的孩子,什幺道德观念都没有,不急着出嫁,却急着交男朋友,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你们以为你们是思想开明,根本就是胡闹!”

    “妈妈!”□柔的脸色发白了。“你对我了解多少?你知不知道,像徐中豪那种人,我们学校里车载斗量,要多少个都有!我如果真交男朋友,绝不是你想象中的人!”

    “你要交怎幺样的男朋友,你说!你说!”婉琳气呼呼的问。

    “说不定是个逃犯!”□柔低声而稳定的说了出来。

    “哎哟!俊之,你听听,你听听!”婉琳涨红了脸,转向俊之。“听听你女儿说些什幺?你再不管管她,她说不定会和什幺杀人犯私奔了呢!”

    “婉琳,”俊之皱着眉,静静的说:“你放心,□柔绝不会和杀人犯私奔,你少说两句,少管一点。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世界。真和一个逃犯恋爱的话……”他微笑的瞅着□柔。

    “倒是件很刺激的事呢!那逃犯说不定正巧是法网恢恢里的康理查!”

    □柔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张本来布满乌云的小脸上顿时充满了阳光。她用热烈的眸子回报她父亲的凝视。婉琳却气得发抖:“俊之!你护着她!从孩子们小时候起,你就护着他们,把他们惯得无法无天!子健从早到晚不在家,已经等于失踪了,你也不过问……”

    “妈!”□柔插嘴说:“哥哥就是因为你总是唠叨他,他才躲出去的。他并没有失踪,他每天早上都在云涛吃早饭,念书。他最近比较忙一点,因为他新交了一个很可爱的女朋友,他不愿把女朋友带回家来,因为怕你去盘问人家的祖宗八代!现在,我已经把哥哥所有的资料都告诉了你们,他活得很好,很快乐,他自己说,他在最近才发现生命的意义。所以,妈,你最好不要去管他!”

    婉琳睁大了眼睛,愕然的望着□柔。忽然觉得伤感了起来。

    “儿子女儿我都管不着了,我还能管什幺呢?”

    “管爸爸吧!”□柔说。“根据心理学家的报导,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最容易有外遇!”

    “□柔!”俊之笑叱着。“你信口胡说吧,你妈可会认真的。”

    婉琳狐疑的看看□柔,又悄悄的看看俊之。

    “你们父女两个,是不是有什幺事在瞒着我呢?”她小心翼翼的问。

    俊之跳了起来,不明所以的红了脸。

    “我不和你们胡扯了,云涛那儿,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呢,我走了!”

    “我也要上学去了。今天十点钟有一节逻辑学。”□柔说,也跳了起来。

    “我开车送你去学校吧!”俊之说。

    “不用,只要送我到公共汽车站。”□柔说,冲进屋里去拿了书本。

    父女两个走出家门,上了车,俊之发动了马达,两人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俊之望望□柔,忍不住相视一笑。车子滑行在热闹的街道上,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似乎都在想着什幺心事。半晌,俊之看了□柔一眼:“□柔,有什幺事想告诉我吗?”

    “是的。”□柔说:“真有一个康理查。”

    俊之的车子差点撞到前面的车上去。

    “你说什幺?”他问。

    “哦,我在开玩笑呢!”□柔慌忙说。很不安,很苦恼。

    “你真怕我有个康理查,是不是?为什幺吓成这样子?假若我真有个康理查,你怎幺办?接受?还是反对?”她紧盯了父亲一眼,指指街角。“好了,我就在那个转角下车。”

    俊之把车开到转角,停下来,他转头望着□柔。

    “不要开玩笑,□柔,”他深思的说:“是不是真有个神秘人物?”

    □柔下了车,回过头来,她凝视着父亲,终于,她笑了笑。

    “算了,爸爸,别胡思乱想吧!无论如何,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康理查,是不是?好了!爸爸!你快去办你的事吧!”

    俊之不解的皱皱眉头,这孩子准有心事!但是,这街角却不是停车谈天的地方,他摇摇头,发动了车子,□柔却又高声的拋下了一句:“爸爸!离那个女画家远一点,她是个危险人物!”

    俊之刚发动了车子,听了这句话,他立即煞住。可是,□柔已经转身而去。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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