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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5章

琼瑶文集-第13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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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雨杭也在对门外没命般的大喊:

    “你把我们当成禽兽吗?你完全不顾我们的羞耻,也不顾我们的感情吗?这是什么世界?这是怎样疯狂的家庭,再不放我们出来,我就要撞门了……”话未说完,他抓起了一张椅子,狠狠的丢在门上,发出好一阵惊人的巨响。

    这样一阵大闹,把梦寒、牧白、慈妈等人都给惊动了,丫头老妈子,都从各个角落纷纷奔来。牧白一看到这种情况,就快要厥过去了。他抓住奶奶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娘!快放他们出来!不要铸成大错……这样违反伦常……会遭世人唾骂嘲笑,我们生生世世都会堕入地狱,永世都不得超生……快给我钥匙,给我!给我……”说着,他就往奶奶身上去找钥匙。“你疯了吗?”奶奶怒喊:“我成全一对小儿女的婚姻,有什么不对?要你这样胡说八道的来诅咒我?你反了?你简直是逆伦犯上!”“干爹!”雨杭在门内喊:“你亲口答应过我,决不勉强我这件事……你快放我出去!”说着,仍然不断的拿家具撞门。

    “奶奶!奶奶!”梦寒见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自己说话有没有份量,有没有立场了:“你听他们两个都这样不愿意,再闹下去,怕会出事,请您不要操之过急吧!让他们出来吧……靖萱以后,还要做人呀!”

    就在这一片喧闹声中,“豁啦”一声,那两扇木门,实在禁不起雨杭的大力冲撞,被撞得倒了下去。靖萱一看门开了,用手握着衣襟,从门内没命的冲了出来。梦寒急忙迎上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上了她的肩,拥抱着她,陪着她一起匆匆的跑开了。奶奶见好事不成,气得不得了。跺着脚说:

    “你们这些不孝的儿孙,没有一个能体谅我的心,成全我的希望吗?”雨杭找出一件长衫,一面穿着衣服,一面往门外就走。牧白急急的拦住,紧张的问:

    “半夜三更了,你要到那里去?”

    “只要能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到那儿都好!”“你有没有良心?”奶奶问到他脸上去。“我是爱护你,欣赏你,把我的孙女儿送到你怀里来,难道靖萱是毒蛇猛兽吗?是见不得人的吗?会带给你悔辱吗?你这样子毫不留情的把她推出门去,你就不怕她受不了?”

    “让她受不了的不是我!”雨杭对着奶奶大吼起来:“是三更半夜被人活逮了,给扔到一个男人的床上去!她生在一个专出贞节牌坊的地方,长在一个拥有七道牌坊的家族中,你们从小灌输她的又是什么样的教育?为了一个石头建筑物,一个女人要不就苦苦的守,要不就惨惨的死,你们不是一直这样教育她的吗?现在你们竟想利用她的身体,来换一个流着曾家血液的后代,你们就不怕她会用自己的生命,再替你们曾家添一道牌坊!”说完,他大步的往门外走去。牧白兀自惶惶不安的追在后面问:“你去那里?你要去那里?”

    “我住到船上去,我要想想清楚,我和你们曾家的这段渊源,是不是该彻底的断了!”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断就断!”奶奶气坏了,颤巍巍的喊着:“你神气些什么?你以为我们曾家就少不了你,离不开你吗?”

    牧白看着雨杭负气而去,急急的回转身子,对奶奶说:

    “娘!我有话要对您说!”

    “折腾了大半夜,什么事都没办成,气死我了!”奶奶对围观的众人大声说:“还看什么看?都睡觉去!文秀,你快去看看靖萱丫头,别真的想不开,我给雨杭说得心里犯嘀咕!”

    “是!”文秀急忙去了。仆人们也都散去了。奶奶这才看牧白:“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不成!”牧白一脸的惶急:“我怕到了那时候,我这股勇气和决心,又荡然无存了。”

    奶奶皱着眉头,奇怪的看了看牧白,就转身回房,牧白紧跟于后。奶奶的房门刚刚关上,牧白就一步上前,激动万分的说:

    “娘!我不能不告诉你了!免得铸成大错!雨杭,他……他……不是我的干儿子,他是我的亲儿子!”

    奶奶背脊一挺,脸色大变,紧紧的盯着牧白,有两秒钟简直不能呼吸。“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的问。

    “娘!如果我现在对你说的话,有一个字虚假,我就会被天打雷劈!”牧白沉痛而紧张的说:“雨杭是我当年在杭州经商时,和一个女子生下的儿子,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吟翠!三十二年来,我苦守着这个秘密,都快被这个秘密逼疯了!”

    奶奶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语。终于,她直勾勾的瞪着牧白,说:“你为了让他免于入赘,竟编出这样的谎言来吗?如果他是你的儿子,为什么到他十五岁,你才认他为干儿子,到他十九岁,你才第一次带他回家?如果你带回来的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或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这事还有几分可信……”“你一定要相信我呀!”牧白激动得不得了:“这孩子因为我的错,已经度过了许多孤苦的岁月,这件事说来话长呀!当年我在杭州做生意,认识吟翠,因为吟翠是个欢场女子,我是怎样也没有勇气,把吟翠带回家来,也不敢把自己的风流韵事,让爹娘知道,因为咱们家的规矩实在太大了。那年四月初三,吟翠生了雨杭,名字都来不及取,吟翠就和我大吵了一架,因为她想和我成亲,让孩子名正言顺,我却没有办法娶她。结果,她一怒之下,抱着孩子,在一个大风雨的晚上,跑出去就失踪了。我带着人到处找,到处找,找了五天五夜,终于找到了吟翠的尸体,而孩子,却遍寻不获。”牧白眼中充泪了。奶奶也听得出神了。“这整个的故事,就像秋桐和靖南的,所不同的,是吟翠生了一个儿子!天在惩罚我,让这样的历史在曾家一直重演!”

    “但是,你说,孩子已经失踪了!”

    “是的,孩子失踪了,我也快发疯了,我不相信吟翠可以狠心到带着孩子一起去死。我跑遍了整个杭州市,找这个孩子,找来找去都找不着。后来,我就回家和文秀成了亲,这件事更是不能提了。接下来的许许多多年,我每年去杭州,就每年在找这孩子。直到十五年后,我听说在圣母院有个孤儿,年纪轻轻就能行医,名叫雨杭,我真是吓了一跳,立刻赶到圣母院,找到了江神父,才知道那个大风雨的晚上,吟翠把孩子放在圣母院的门口,人就不见了。在孩子的身上,留下了一块金牌,这金牌是我送给吟翠的定情物,上面是用吟翠的手迹去刻下的两个字;雨杭!”

    奶奶睁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紧盯着牧白,越来越相信这个故事了。“娘!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么激动,本要和雨杭立刻相认,但是江神父阻止了我,说这孩子冰雪聪明,却感情脆弱,非常敏感,容易受伤……对于自己是个弃儿的事实,早已成为他心中最大的隐痛,他恨透了遗弃他的生身父母,江神父希望我永远不要认他,免得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我答应了江神父,这才见到雨杭……”牧白的声音哽咽,泪,不禁夺眶而出了。“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了,娘,难道这么多年,您都不曾怀疑过……您不曾在他身上,找到我年轻时的影子吗?”奶奶听得痴了,傻了。此时才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许多以前不了解的事,现在都恍然了。怪不得牧白对这个干儿子,简直比亲儿子还疼爱。怪不得有的时候,他对雨杭几乎是低声下气的,怪不得他看雨杭的眼神,总是带着歉意,怪不得他永远有一颗包容的心,去面对雨杭的骄傲和别扭,怪不得会把整个曾家的事业,毫无保留的交给他……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有那么多的怪不得!奶奶心里虽然已有八成的相信,但是,毕竟事出突然,一切都太意外了,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想了半天,才压抑着心里突然萌生的一种兴奋,问:“你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你怎能凭一块金牌,断定这是你的儿子?”“那块金牌是绝无仅有的呀!当然,还不止金牌,他襁褓时的衣服,包着他的小包被,还有那个盛着孩子的篮子,都是我和吟翠一起去置办的呀!而且,在孩子身上,还留下了一张纸笺……”牧白急急的从腰间翻出一个小荷包:“我收着,我仔仔细细的贴身收着,我拿给您看,上面是吟翠的手迹啊!”他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颜色泛黄的,折迭方整的纸笺来。双手颤抖的递给了奶奶。奶奶立刻打开了纸笺,只见上面,有娟秀的字迹,写着两行字:“烟锁重楼,恨也重重,怨也重重!

    不如归去,山也重重,水也重重!”

    奶奶深深的抽了口气,到了此时,竟有些承受不住,不知道是喜是悲?是真是假?该怀疑?该相信?是痛苦?是狂欢?各种复杂的情绪,排山倒海般的冲击着她,使她双腿发软,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她不禁跌坐在椅子里,用手扶着头,呻吟似的说:“雨杭是曾家的骨肉?他是我们家硕果仅存的一条根?真的吗?真的吗?你不是编故事骗我吗?哦!老天爷!我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呢?”“娘!”牧白悲切的喊着:“我怎么可能在瞬息之间,编出这样完整的故事来骗你呀!还有吟翠的纸笺,我怎么可能连道具都准备好了来骗你呀!”

    奶奶越来越相信了,忽然间,心里竟然恐惧起来。

    “你瞧……今儿个这样一闹,会不会把他气跑了?雨杭……这孩子,脾气一向就别扭……你还是快去船上,把他先给我追回来再说!你去告诉他,招赘这事,我就绝口不提了!叫他快点回来,那条船上,现在又没吃的,又没喝的,怎么能住人呢?”“是!”牧白用衣袖匆匆的擦了擦眼睛,往门外就走,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折回到奶奶面前,取回那张纸笺,再珍贵的收回到荷包里。抬眼看了看奶奶,他小心翼翼的又说:“他回来了,您可别跟他提这回事,这些年来,我试探过他多少次了,他确实无法原谅他的父母,所以,我不要失去他,我不要吓走了他!相认不相认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我身边,就是我精神上最大的安慰了!”

    奶奶点了点头。“在没有更多的证据以前,我也不敢认他呢!”她说着,却又情不自禁的追了一句:“一定要把他叫回来!快去!”

    “是!”牧白急急的去了。

    奶奶看着牧白的背影消失,她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瘫痪了。倒在椅子里,她无比震动的,喃喃的低语着:

    “老天啊!咱们曾家没有绝后,是吗?是吗?雨杭那孩子……天啊!我差一点把他们亲兄妹给送作堆了!怎会有这种事呢?”她看着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晨雾正弥漫在整个花园中,楼台亭阁,全在一片苍茫里。她想起吟翠的纸笺:

    “烟锁重楼,恨也重重,怨也重重!

    不如归去,山也重重,水也重重!”

    她注视着窗外的轻烟轻雾,忽然间,心里就涌上了一阵莫名的苍凉。对那身世如谜的雨杭,竟生出一种难言的感情来。牧白追到码头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雨杭正坐在码头边的一棵大树下,望着面前的江水发呆。心里千头万绪,烦恼重重。真想就此一走了之,永不归来。但是,怎么抛得下那孤独的梦寒?尤其,在他已经和梦寒作了那番表白以后?梦寒的泪,梦寒的愁,梦寒的欲语还休……都牵引着他,不能走,不能走,他走了,她要怎么办?不走,自己又要怎么办?正在思潮澎湃,举棋不定的时刻,牧白赶来了。“雨杭!雨杭!”牧白喘吁吁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雨杭并没有“消失”,就暗暗的松了口气:“我跟你说,奶奶不会再要你入赘了,这件事过去了,你快跟我回家吧!”

    雨杭站起身来,眉头皱得紧紧的,身子往后一退。

    “我不相信!你把我叫了回去,奶奶又会想出办法来整我的,我现在不要回去,我要好好的想个清楚!”

    “不会了!真的不会了!”牧白急急的说:“奶奶已经亲口跟我说,招赘这回事,她绝口不提了!你就把它忘了吧!回去吧!”“干爹!”雨杭痛苦的看着牧白那张憔悴的脸:“我告诉你,我总有一天会被你们曾家的人弄疯掉!有的人拚命把我往外推,有的人又死命把我拉回去,这两股力量,永远像拔河一样,在我心里拉着扯着,我已经心力交瘁,觉得快要被这两股力量,给撕成两半了!”他烦恼的用手揉了揉额头:“我怕了奶奶了,我服了奶奶了,她说什么绝口不提的话,我根本无法相信,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等我回去了,她又会想出新的花招来的!说不定会给我下药!”

    “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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