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旅-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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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你的信。〃
那天刚一进家门，英特领他到写字台前，两封信躺在桌上等着彭勃。彭勃一边拆信一边想，准是徐颖和高文他们听了自己的要求，保持联系。令他失望的是信很薄，看着不过瘾。英特好奇地坐在他身旁，方格字，对她来说头一次看到，手写的，更新奇。英特啧啧地嘬着牙，实在不理解，中国人怎么这么不嫌麻烦，写字非要横平竖直左撇右捺连点带句，还能变化出成千上万个字来。在彭勃看来，外国人就有些低智商，只能用画圈表达意思，是否不太严肃。懒人有懒办法，外国人就总结出转圈文字，不信你就注意，当小孩有生以来头一次拿笔在纸上画，准是转圈。英特笑着问他别人都转圈你们为什么不能？彭勃也笑着问了一句，本来吃饭从树上折下两根树枝就能对付，而你们非要造出刀、叉、勺，累不累？
彭勃没心思给英特逐字逐句讲解中国方体字都包含着哪些伟大意义，而是拆开后选择了徐颖的信读。徐颖的意思是在那个家庭自己陷入某种矛盾之中，她和男主人说几句中国话，女主人就吃醋，用徐颖的话讲〃眼睛里冒妒火能把牛肉烤熟〃。最后写了几句什么日子过得很平淡，只不过法语进步挺快，就是烦，真想到德国来玩，大家在一起聚聚，哪怕只有十几分钟……
同样是给人家当保姆，连挣钱带学语言，她就没有紧迫感和压力。她比自己小十二岁，有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的时间。法国语言学校的签证是两年，两年内像她这般年轻聪明记忆力又好的人闲着眼就能考上大学预科班。自己时间为一年，年纪又大，记忆力明显渐弱，劣势就显了出来。六年后徐颖硕士拿下来，不过才三十岁，法国方面会有公司要她。嫁人也是一条出路，也许熬不到大学毕业，她嫁一回，当个中产阶级的太太，不愁吃喝，假期里陪着老公全世界转悠，搞定。退一万步说，在法国呆烦，回国，起码也是个外企的高级雇员，月薪怎么不得四千五千？国内大款大亨们把追求假洋鬼子当成时尚，等待她的就是灯红酒绿。那时，她山花烂漫，自己在丛中笑。命运这东西也真怪，偏偏让自己和她认识，还整出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来，实在是开玩笑。这信读着让人心酸。
再看看高文克虎的情吧。很短，字写得漂亮，不定哪位〃秘书〃捉刀代笔哩。信中说哥儿俩刚做了笔生意，很赚了几个钱，要不是西欧签证困难，早就开车找自己搓麻将来了。他们还有心思打麻将？自己都快成酱了，彭勃越看越有气。信的最后还是热烈欢迎自己去匈牙利主持挣钱的事项云云。自己能主持他们挣钱，有没有搞错？多少次了，他俩都让自己去捞钱，这匈牙利到底是怎么回事？彭勃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去一趟。
把信装回信封，动手做饭时，彭勃一直还在想，看来他俩的路数是对的，就是挣钱，单纯军事观点。不要文凭，不要知识，不要文化，要那干什么？然而他们是对的，给中国争了光。你想呀，他们不仅把别人的钱赚到自己的口袋，而且能把外国人的钱赚到自己口袋。屈才噗，将来他们当不了李嘉诚第二，国务院也应聘他们为外贸部正副部长。这俩孙子，命真大，多瑙河也游，红灯区也转，钱也挣，也是一个活。
晚上没事，回信。给徐颖写信累一些，要措词。什么要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为炎黄子孙争气。但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最后是自己也在拼搏下定决心非跟资本主义见个高低不可。当然，一定找机会去巴黎会师，以利再战。给高文他俩回信就很简单：把欧洲的钱赚到口袋，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后凯旋回国，世界经济的重心就不可改变地偏移到中国，你俩应肩负起这个历史使命。
贴邮票时，彭勃就骂自己，哪还有一点点的真诚？整个一个卖片汤的。没办法，得顾自己的一张脸呀。
十七、他的前妻成了女大款
义子见赵薇两个月的功夫用八十万赚回三十万，心里别提多高兴。三十万对他来说太微乎其微，建筑公司一个工程拿下就是十倍的利。可她是生手，头一回做买卖，此乃一；二，八十万人股，加上谭丽的二十万是一百万，利润五十万谭丽得十万，王冰六万，小赵四万，她得三十万，利润率之高，将近百分之四十，这是难能可贵的。义子总结性对赵薇说，成功的地方在于能精打细算，降低了成本；不打无把握之仗，做生意中间留有多种余地，所以对方撤单子时才没有造成慌乱；再有知人善任，团结了一批优秀人做骨干，为今后服装方面打下一个良好的开端。她是个出色的管理人才。
赵薇却不这么认为，觉得自己险些酿成大错。对外贸生意的风险估计不足，凭着一股子热情就上马。再有相信风水，把生意的基础建立在不科学的位置上。幸亏多方面补救，才挽回损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做生意就有一定危险性。〃义子说着自己的体会。
〃头一次做，真砸了，就不光是危险性，再谈生意就得说做生意危险。〃赵薇仍是心有余悸。
〃该算帐了吧？〃义子不想和她讨论失败，增加心理负担，他明白她下次会更加小心。再说她跟自己打过招呼，真的失败自己当然要承担风险，现在要做的是兑现问题，〃三十万的四分之一为七万五，明天让财务提出来给她存入她自己的帐号。〃
〃我想还债，我和彭勃这些年欠了十万，能还大部分，加上这半年来我还存了一万五千，凑九万。行吗？〃
〃有必要这么急？〃
〃我有压力，一见到那些债主心里就不是滋味。再说还了债，也就等于了却了和彭勃之间的恩恩怨怨。自己可以成为一个独立人，自由人，自然人。〃
义子明白她话里的含义，立即变成双手支持，问她一共多少债务，剩下的由他出。
〃不，还是我自己还吧。光工资就能几个月后还清。再说，餐馆马上就要开张，备不住很快就有利润，不是还可以得一些？〃
〃得，我也不说什么了。皮夹克返来的钱，连本带利归你继续使用。花不了就买辆车。〃
〃我是这么想，老用总公司的车也不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仍是副总嘛。〃
〃愿意陪我看看装修的进展吗？快完了，王冰一直在那盯着。〃
〃听你吩咐。〃义子乐得和她在一起。平时总找不到时机。〃坐我的车去。〃
〃这回装修，要不是王冰，也没那么快，那么便宜。〃赵薇一边关上车门一边跟义子侃，〃她把干活的人，上至承包的头，下至工人全算了一遍。大家真把她当大师。尤其是头，王冰说你少赚我十万，下一笔生意让你多赚五十万。你猜怎么着？那头一高兴，把经理室改为豪华的，以赞助的形式，标准是五星级……〃
〃好家伙，你要接待克林顿？〃一进餐馆，义子被豪华的经理室吓了一跳，简直像外国电影里大亨的家。
〃房间大，布置起来就是好看吧。〃赵薇也欣赏着在屋里转圈。
〃将来我买套公寓，也按这水平布置一间。〃义子往皮沙发上一歪，浑身骨头就有酸了的感觉，〃我都不想起来了，真想就在这里办公。〃
〃你以为我给谁的？〃赵薇也坐在他身旁，顺手从茶几上取了一支三五烟，点上递给义子，〃人家看你整天吃不得吃，休息不得休息的……〃
义子又激动了起来，他很郑重地坐直了身子，深情地望着赵薇。赵薇知道他又想干那种事情，急忙用食指竖在嘴中间，示意他外面有民工。然后自己依在义子身旁问：
〃满意吗？〃
〃满意。〃义子全身几乎都在颤抖。
〃我知道，你心里全是我，我心里也有你，这不是很好吗？至于那件事情，等我一段时间，物质和精神上都调整好了之后，顺其自然地办怎么样？〃
〃可我真有点等不及。〃义子醉了一般。
〃要是真受本住，我今天就搬到你那去住，好吗？〃
〃真的？！〃义子激动得刚要蹦起来，马上又镇静下来，〃别了，蔽，让谭丽知道了不大合适，两三天能和你呆一会儿我挺满意。〃
〈到义子如此体谅自己，赵薇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搂住他，俩人于是像初恋情人那样，忘情地热烈吻了起来。
刚吻个开始，王冰由远及近地和外面装修工打招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赵薇和义子像烫了似地同时分开，正襟危坐地等待王冰进来。
〃看见外面的奔驰，就知道总裁驾到。怎么样，合格不？〃王冰在经理室兜着圈子，欣赏自己指挥下的杰作，〃有不满意的地方提出来，咱可以改。〃
〃非常满意，我是没说的。〃义子又点上一支烟。
〃王冰，不会影响开张吧？〃
〃只能提前，这两天谭丽过来帮忙，进度更快。〃
〃义子，我准备让谭丽帮咱一段时间。她负责前厅，美食城让请来的老马盯后面。王冰和我机动，你看怎么样？〃
〃办餐馆我是外行，这里你当家，你说了算。〃
〃你们俩别谦虚，赵薇有一套方案，总裁您就瞧好吧。〃
〃我就知道她会有安排的。餐馆的事情就这样，小赵怎么办？他也过来忙活餐馆？〃义子问。
〃我让他搞些社会调查。看看哪些生意可以做。〃
〃挺好。〃
义子不想过多问赵薇的事，既然让人家挑头，就应全面放手。实践证明她能胜任，自己就应退居二线。按照大家商量的，自己只要把社会上朋友们招来吃饭就算完成任务。别的事，看赵薇她们的。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餐馆开张那天是对赵薇总体构想的大检阅。
首先，她把地方势力的记者们全请来。义子也帮着请来一些名人。剩下的就是大家的至爱亲朋，二百来号人把餐馆塞得水泄不通。服务员的着装是王冰设计的，让人看了就有食欲，整洁，舒展，盖过了某些五星级饭店。赵薇、谭丽、王冰一色的老板服。仨人在大堂里鱼贯穿梭应酬，论气质，论形象，满京城您只管去找，拉不出这般阵容。副经理老马在厨房盯住灶眼，决不敢有半点含糊。
三位女将形影不离，所到之处一齐喝好。记者们嫂子大姐的一个劲地叫，赵薇催促他们回去麻利点发消息，吹吹本店，记者们只一个条件，跟三位大姐共同干一杯。干吧，自己的店，豁出去。名流们的眼睛都不够使唤，特别是一些穷酸文人，色迷迷还要点矜持，一个劲地卖弄学问。哪个漂亮女人从小到大没见过这种阵式？一顿自创太极拳，对手就被四两拨千斤了。义子陪地方势力在一起，请税务。工商、消防。卫生等部门的人多多关照，他们倒是豪爽地众口一辞：〃没的说，有事就让谭女士来找我们，咱们谁跟谁？〃
〃那，今后有人请你们吃饭，全往这拉。〃谭丽迫不及待娇声地说，她知道这帮人天天有饭局。
〃没问题，让你忙不过来。〃
王冰开始大显神通，每桌匆匆一卦，只把被算的人说得目瞪口呆，纷纷抢着让她算。谭丽瞅准了机会给她当〃托〃：
〃王大师每天在这上班，有兴趣的到这里用餐，免费算卦。欢迎同志们回去后奔走相告。大款大亨们往这里领，保证为大家指出一条逢凶化吉、更上一层楼的康庄大道。〃
当惩预定了十来桌。谁都明白，公款吃喝，算卦的服务费打到餐费里，何乐而不为？更多的人是当官的，不吱声，而是准备悄悄来，当场做的是郑重地找她们要饭店的名片，上面有电话地址寻呼机号码，两整盒名片，像发扑克牌一样转眼就没。
〃喂，诸位。〃王冰得补上两句，〃我这可是胡说八道，你们就闭着眼睛瞎听，别让人说咱搞封建迷信。全当茶余饭后的胡侃，聊大天。〃
〃对，对，我们就找你侃侃。〃
〃不侃能发财吗？〃
谭丽不玩虚的，她很实际地叮嘱大家：〃注意，这命可不能送，到时来可别忘了带足了银子。〃
〃好说好说。〃
〃一会儿大家进去唱唱，我们谭经理在俄国呆了十年，膜斯科郊外的晚上阿是原装的。〃王冰露完脸，赶紧捧谭丽。
〃走啦，现在就去唱，我们得请几位女士跳舞。〃
事闹大了。
连续十天，饭店爆满，雅间全是回头客。就没清静过。多半是冲着王冰来的，菜好，人顺，保命，干吗不来？王冰成了陪酒员，进雅座后一边陪着喝几口一边开算。通常只能每桌算一位，就得被带到另一间，跟堂会赶场似的。别人想算，您下回吧，这腮帮子钩的。雅座后来干脆都定不上，赵薇赶紧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