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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赤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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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离公司只有几百米的路程,这却是自张有贵去世后,薛临波第一次光顾茶社。她在门口看着茶社的名字,心中涌起难言的感伤。
  薛临波的养父养母在时,张家和他们比邻而居。甚至连张有贵创业的钱,也是薛临波的养父借给他的。虽然父母去世后,薛家兄妹从未将此事透露过一分,张有贵却似乎对这番情谊始终不曾忘怀。他一直很照顾临波,对她呵护倍至,而且他的那种照顾不是大人对孩子单纯的宠溺,是真正的重视。薛临波记得最清楚,就是她十三岁时,张有贵将鼎天公司的一单大生意拿来问她,那单生意利润很高,可风险也非常大,公司里上上下下都不敢下决心,小姑娘薛临波不知天高地厚,很豪气的说:当然做啊,怕什么?就因为这样一句话,张有贵竟然拍板——现在回想,薛临波仍然后怕得很。也就是因为如此,使她对经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张有贵也手把手的教她,比教儿子还有耐心,薛临波在鼎天一鸣惊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的器重自己,可是却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她暗暗的叹了口气,信步走进茶社。刚一进门,一个很清秀的服务员含笑问道:“你是薛小姐吗?”薛临波微微颔首,她接着说:“请跟我来”
  薛临波无暇看四周的陈设,跟随服务员走过木质楼梯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一个雅间门前。
  拉开拉门,霍炎很闲适的席地而坐,笑容可掬。
  为什么要来?薛临波在路上问了自己很多次,似乎每个答案都异常牵强。是因为她对他所说的合作动心了?还是因为孙佩珊?她说她怕霍炎——是的,这就是薛临波问出来的、孙佩珊不愿与霍炎共事的真正原因。孙佩珊是个极其敏感的女人,在众人都被霍炎那颠倒众生的俊美模样吸引的时候,她却感觉到深深的恐怖——他太美丽,简直不象活人——她这样告诉薛临波,那种美丽实在太诡异,太邪气了,她曾经在无意间看见过霍炎的眼神——从他深绿色的,变幻不定的如暗夜中野兽的瞳孔中,散发出来的,随时欲扑过来把人撕碎的眼神,而这时候,他是望着薛临波的——听到这里,薛临波心中一悸,就在昨天,她在与霍炎的对视中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一种奇异的、绝望的仇恨……他恨的人是谁?自己吗?原因是什么?若恨自己,又何必说出合作这种话?最后,孙佩珊却又释然,决定留在十七楼。“为什么?”薛临波很奇怪地问她。她一笑:“因为他吃素嘛!别说是人,就算他是妖怪,我也不怕他能吃了我!”薛临波翻了翻白眼,面对这样的理由,她真是败了。不论如何,她发现,自己对霍炎充满了好奇——对他这个人,对他所说的事。
  “坐啊,不习惯这样的坐法?”霍炎那知道她的想法,没事人一样招呼她,对门口的服务员挥了挥手,她很识趣的拉上了木门。
  薛临波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幸亏没穿窄裙。她把手袋随意一扔,盘膝而坐。
  雅间的隔音非常好,外面的喧嚣一概不闻,薛临波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对面墙上一管斜挂的洞箫,这房间简直就是四壁皆空。她低头看矮几上的茶具,是她中意的象牙瓷。霍炎熟练的斟了半碗茶,碧色,随上升的蒸汽隐约一股清香。他们都不说话,默然品茶,孤男寡女,久久的沉默,使这小小的斗室徒增一种暧昧的氛围。
  “什么茶?”薛临波轻嗅茶香,眼睛半眯。
  “明前碧螺春。”
  “太轻。”薛临波挑刺。
  霍炎笑道:“知道的,依你的脾性,这茶自然是轻。可是太过醇香浓厚也未必是好事。”
  语带双敲啊!薛临波知道他藉此讽刺自己的个性,自然毫不示弱:“轻,未免浮。”
  “薛小姐是在怪我轻浮吗?”他长臂一撑,厕身欺近薛临波,语含调笑。
  “霍炎,小心点”薛临波语气冷得叫人发抖。
  他轻笑出声,乖乖坐回原位。提壶将两人茶杯斟满。
  “对这次的人事调动,薛小姐有什么想说的?”
  “无话可说。”她品茶,静谧的氛围,缕缕茶香,似已熄灭她的心头之火。
  霍炎剑眉一轩,全然不信的说:“就没觉得不忿吗?据我所闻,十七楼的倒有一大半为薛小姐愤愤不平呢!”
  “做奴才自然要守奴才的本分,主子叫做什么,自然要做什么,若被主子高看一眼,从此便以为是二主子了,甚至是那正经主子了,有几个得到好下场的?”薛临波冷笑道,声音里满是自嘲,“我虽然笨,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
  “啧啧,”他啧咂有声,似乎惋惜得很,“就这么认输了?当初张创世能坐上总裁的宝座,一路走到今天,还不是全仗薛小姐你吗?虽然如今貌似大局已定,可鼎天下一步扩张、上市,甚至还要和一直都不服气的张继祖唱对台,他现在就过河拆桥,未免也太心急了点。他就不怕张继祖把你挖了去?不,这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会做的事,薛小姐,你难道对其中的因由不好奇吗?”
  薛临波惊讶的看着霍炎一脸莫测高深的邪笑,心想,难道张创业真把他引为至交吗?如若不然,他从哪里得知这些细节?可是,假若他真是张创业一边的人,那他找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要跟你合作。”
  说到正题了!薛临波半垂头,静等他把话说完。
  “确切的说,我要作为你的帮手出现在鼎天公司众人的面前。当然了,不只是做戏。”
  薛临波蓦然抬头,凌厉的眼神直逼向霍炎:“你想得到什么?”
  “聪明。”霍炎击掌而赞,“我喜欢你这么聪明。”
  “你不必将话说的如此暧昧。”薛临波完全不解风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没有目的,怎么会平白的帮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要你帮忙?”
  “你现在在鼎天是四面楚歌,除了一个孙佩珊可以稍稍牵制张创业,其余你都处于下风。”
  薛临波冷哼一声,怒道:“我会怕这个?霍炎,你未免太小看我薛临波。”
  “我不相信,一个总是孤军奋战的人真的就从来没有觉得过孤单吗?”霍炎直直地盯着女上司的脸,深碧色的眸子益发诡异,声音里竟有几分媚惑的味道,“就算你天纵奇才,难免百密一疏。何况,张创世对你的态度,是越来越不明朗了。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次——真的孤立无援了?”
  薛临波艰难地扭转脖子,逃离他的视线,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如果张创世真的对我有了戒心,强留下来也没什么趣味。”
  霍炎突然纵声长笑,仿佛她说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薛临波怒道:“你笑什么!”
  他猛然收声,却毫不掩饰浓浓地嘲笑之意:“我笑你!关心则乱,这话真是一点没错。薛临波,你需要一个军师,我就是。”他对薛临波直呼其名,态度越来越放肆。
  本来愤怒已极的薛临波听到“关心则乱”四个字,猛然冷静下来,心中微微一动,不再说话。
  房间重新归于平静。
  关心则乱?薛临波果然心乱如麻,她想了好久,却无法厘清自己的思绪。
  “不用想了。我不是说过,这出戏越来越出乎我的意料,但依旧是一场好戏。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我们?”薛临波敌意又起,“什么时候变成我们了?好,就算是我们,霍炎,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会考虑与你合作。”
  “你。”他看她,坦白异常,“就是你,我的目的是你。”
  一分半钟后,房间里充满了爆笑。
  “哈哈哈……”
  这次轮到薛临波前仰后合,“神经病,霍炎,你是标准的神经病——”
  霍炎也笑,他大方地点头:“没错,我是有病,我不远万里,放弃所有的一切,目的就是你——不明白吗?薛临波,我的对头,我为你而来的。”
  薛临波的笑声戛然而住,她看着面前这个宣称为了她而出现的几乎妖异的男人,一股凉气从脚跟直冲头顶。
  薛临波缓缓地下楼,只觉身心俱疲。
  “你是我的对头,只是我一个人的,什么张三李四统统不配做我对手的对手。我会帮你清理他们,然后,我们才是公平的。”
  不过区区月余的时间,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事情?经过多少风浪,她对窝里斗并不太放在心上,可霍炎的一席话却叫她悚然惊心。他是谁?或者,他代表谁?他那自信嚣张的模样令她深深的明白:他绝不是随意的调笑。那么,对她生命中唯一的盟友的出现,她是该庆幸,还是不安?
  既然是“盟友”,不妨,先庆幸吧。她低声一叹,决定对目前的情形保持乐观。霍炎的本事如何,他是否可以作为她的对手公平对决,也可以在这一段时间内有大致的了解——为什么相交几十年的故人忽然暧昧不定,为什么路人甲一下子变成了盟军?薛临波觉得自己真是一语成谶:这个世界颠倒了。
  “薛小姐请留步。”
  薛临波转身,见一位老者站在楼梯拐角处对自己微笑。她认得,这是茶社的主人三清先生。
  她颔首微笑,说:“三清先生还认得我吗?”
  “七年前曾有一面之缘,薛小姐人物如此超逸,老朽岂会忘怀?”
  酸!薛临波肚里暗笑,却依旧有礼的等着他缓缓下楼。她知道三清先生决不肯轻易见人,此番竟亲自出言挽留,定是有话要说。
  这三清先生相貌清矍,神采熠熠,倒是很有些大隐于市的味道。虽近古昔之年,眼神却犀利非常,他在薛临波面前站定,一双眼睛在她脸上上上下下的端详,虽有些无礼,但也不算讨厌。薛临波并不回避,只等他开口。
  “果然,果然。”半晌,他突然长叹一声,脸色阴晴不定,似悲似喜。
  薛临波笑道:“素闻三清先生精通麻衣相术,可看出临波正大祸临头?”
  三清先生似乎吃了一惊,说道:“薛小姐的面相贵不可言,怎么会有祸事?不要与老朽妄言。”
  “贵不可言?”薛临波几乎失笑,“三清先生可不是跑江湖的术士,可不要用这样的俗话来搪塞临波。”
  三清先生脸色一变:“薛小姐说笑了。老朽末技虽浅薄,但绝不是妄言之人。薛小姐品格超逸绝伦,并非俗流,而且有天大贵人的相助,一生遇难呈祥,贵不可言,若得你……”他突然顿住。
  “什么?”薛临波没听清楚,对自己的面相也有几分好奇,见他话说了一半,忍不住追问,可他却不在说下去,只打哈哈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哈……”
  薛临波见他装神弄鬼,不由暗自好笑,说:“三清先生特地叫住临波,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似乎恍然,赶紧说:“老朽唐突,正是如此。薛小姐可愿再借右掌一观?”
  薛临波脸色突变,语气也生硬起来:“三清先生,临波有事,要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走。想不到三清先生的行动竟非常敏捷,几步抢在薛临波前面,依旧笑道:“薛小姐,老朽从来不随便见人,今日还请买个面子给我。”
  薛临波看着这个老人,突然觉得他的笑容说不出的诡谲讨厌,冷冷地说:“临波从来不信这个。”
  “我曾替有贵兄批过命,他命不该绝于——”
  “你想说什么?!”薛临波怒极,“一派胡言,什么命不该绝,你可替自己批过命吗?”她冷眸微眯,竟似有杀气。
  三清先生似乎没料到这小女子竟敢对自己出言不逊,不由一愣。薛临波不再看他,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
  太阳很好,薛临波却觉得满是寒意。她大步往公司的停车场走去,却看见往事一幕幕闪回。
  “临波,过来帮我吧。我把副总的职位让你坐,协助继祖。”
  “张伯伯你开玩笑吧,我还没毕业呢!一个黄毛丫头,你不怕我把鼎天给搞砸了?”
  “要不是你家的200块钱,怎么会有如今的鼎天,不会砸,砸了我也不心疼。”
  “张伯伯你这么重情谊,我爸爸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
  “临波,你一定要来鼎天帮我。”
  “张伯伯,你不要吓唬我,我去叫救护车——你放开我的手,我去叫车……”
  “你,你的……你的——手——”
  “张伯伯——!”
  ……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让恍惚地薛临波一下子回神,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前方。她认出是张创世自己的车,果然,车门打开,张创世夫妇都探出头来。
  “临波,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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