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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赤狐-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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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之中,她的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
  伞应该是破了,她的身上已经透湿,可她还是紧紧攥住伞柄,似乎这把破伞是她在这夜雨中唯一的依靠。
  “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她对着齐腰高的草丛喊着。
  白影一闪,他摔在她的脚下。她低呼一声,本能的一躲。
  抬起头,是一张少年的脸,被雨水冲刷的分外苍白。他眼睛里,却燃烧着火苗。
  她低身去搀他,却被他带倒,伞脱手飞走,她最后的依靠也没有了。两人摔做一堆,她看清了他的样貌,心中一紧。她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竟忘了爬起来。
  雨,漫天挥洒。
  没有雨。也没有风。
  薛临波睁开眼睛,奇怪自己竟然还能睡着,还能做梦。病房里非常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啪嗒!
  不是心跳,她突然醒悟,是脚步声,轻轻的,慢慢的,由远及近。
  门无声的开启,一个灰影闪进来,薛临波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把门反锁——该减肥了,她脑子里模糊的转着念头,想起下午霍炎所说的话。
  房间里很黑,甚至是黑的过分了,那些亮晶晶的仪器在黑暗中有种很奇怪的色泽,并不闪亮,只叫人觉得诡异。
  灰影向病床靠近。
  越来越近了。
  “我等你很久了,”薛临波小声但清晰,那影子僵立在床尾,她轻叹一声,叫出一个名字,“——创世。”
  他全身都是鲜血,胸襟、衣袖都被浸透,她心惊肉跳了好久之后才发现,那不是他的血,他身上并没有伤——如果不算脸上那个的话,而他颌下的创口也不足以流出如此惊人的血量。他只是累了,一个疲累已极、失魂落魄的少年。如果不是眼睛里那一簇火焰,他根本就是个死人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拖进来,安置在一个角落。他就安静的缩在那里,不看,不听,对身边的一切都不理会。她照拂着一个老人,眼角却不时瞥向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她不曾见过这样奇怪的人吧。她单调的生命中,几时出现过这么多人?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向他望去。
  他竟然也在看她!
  四目相接,她手一抖,药碗差点落下。
  揿下壁灯的按钮,光线柔和,却也能令他们看清对方。
  张创世转身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薛临波,嘴角痉挛:“临波,我不想这样。”
  “我也不想。”薛临波安然注视着他,“只是,你半夜到小郭的病房里来做什么?”
  张创世并不慌张,也不回答薛临波的问题,反问道:“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待。”她说,“等待某个人,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药分完了,她思忖良久,还是匀出了一碗给他,虽然不知道这药对他会不会起作用,但总是聊胜于无。
  “喝药吧。”她把碗递过去,苦苦的药味冲进他的鼻子,还带股奇异的清香。
  他不接碗,却看她纤细的指尖,她在发抖,为什么?怕自己?顺着她的手,她的臂,她的脖颈,然后,是她的脸,惨白的颊泛出异样的红,她眼眸闪烁,双唇轻颤。
  “喝——喝药吧。菩萨慈悲,你会好起来的。”她结结巴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他衣服的质料,大概是左近有钱人家的公子,现在四处瘟疫蔓延,他跑上山来作什么,为什么会如此潦倒?又是为什么,他明明狼狈不堪,却依旧叫自己心惊不已。
  他接过碗,低头欲喝。却突然色变,碗掉下来,药汤洒落一地。
  “这里面是什么!”他扭住她的手腕,用尽全身的力量嘶声问道。
  她吃痛一缩,却挣不开他铁似的的手,颤声道:“是我采的药,是治瘟疫的良药。”
  良药?良药!他突然惨笑一声:“好一剂良药!好一剂良药!!”原来是她!世间的事,还真是好笑!他纵声长笑,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心中微恼,不觉得自己有甚可笑之处,抗辩道:“却是良药。你可知道这方子里有什么?纵使死人也是可救活的!”
  “不提也罢了,单这一句话,你就该死!”他笑声陡住,眼里满是杀意。
  “我救了他们几十条人命,凭什么死!”她仰脸看他,早忘了心中悸动,“出家人慈悲为怀,难道错了吗?”
  “愚蠢!愚蠢!!”他连声冷笑,将她手摔开。傻啊!只说什么慈悲,说什么救赎,哪里来这样一相情愿的傻瓜!他握手成拳,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抬眼看微微瑟缩的她,心中杀机又盛。
  杀了她……杀了这个蠢材!杀了一屋子的伤病,杀了这些夺走他一切的人!他伸手向她抓去,突然胸口一痛,热血上涌,口中满是腥甜。
  他倒下,面如死灰,嘴角溢出鲜血。她惊骇地去扶他,他的头摇摇晃晃,长过腰际的头发散乱一身,有几缕掉在她手上,藉着火光,她看得真切无比。
  深红如血。
  “真相?”张创世反倒笑了,冲薛临波弯下腰来,“临波,你忘了父亲的教诲了?水至清则无鱼,有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罢了。”
  薛临波也笑:“相信我,我已经尽力在做了。你应该了解,我并非一个爱计较的人,有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甚至默许,只不过,这里面不包括谋杀。创世,每个人都是底线的,你不该玩火,不该越过我的底线。”
  “你在教我如何做人吗?”张创世眯起眼睛。
  “这才是你啊!”薛临波不理会他的暗示,“张创世,从来就不是一个懦弱、耳根子软没主见的男人。真是久违了的张创世,我见过为数不多、却印象深刻的张创世。”
  张创世站直身子,甚至是直得过分了。
  “自负,是人最危险的敌人。最要命的是,它具有家族性。创世,在你承继了张伯伯的聪明、野心和深沉之余,你无可避免也要有一点自负,虽然很少,但依旧致命。”薛临波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右手心的痣红得几乎象一滴鲜血,“你唯一的错误,就是不应该在昨天下午,上演那场闹鬼的闹剧。”
  “你的自负毁了你,你觉得这没什么,甚至很好玩,你认为全天下不会有任何人对这件事产生怀疑。是啊!多么天衣无缝,每个人都吓得魂不附体,你的自负,在当时膨胀到了什么程度?你只想着,要把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要给我一点小小惩戒,可你知不知道,你触到了我的底线?”
  薛临波闭上眼睛,无法忘掉小菲疯狂的模样,声音却依旧坚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创世,多米诺、蝴蝶效应,随便你喜欢哪种说法,假如你让霍炎找到破绽是一个败笔,那我在医院所见到的那个人,只能说是老天对你开得一个大玩笑。”
  “你见到谁?”张创世忍不住发问。
  “我遇见了小郭的母亲。”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遍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她在念叨些什么?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她跪在自己身边,双目微合,脸上尽是虔诚。这傻瓜,还指望观世音菩萨保佑自己吗?
  “你会好的。”她显然不知道他已经醒来,只是自说自话,“佛门广大,只渡有缘。你入我门中,我一定会保你无事。”她低宣一声佛号,起身离去。
  他看她背上药篓,走到窄小的门边,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有阳光照进来,细细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折出淡淡的金色光泽,她似乎很喜欢这温暖的光,因为她的嘴角,绽开一个温柔的微笑。
  “其实我早就应该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出事这么久,我也来看过他好几次,却都没见过小郭的母亲?小郭的档案里,为什么没有父亲的名字?他为什么要跟母亲姓?郭美,这名字很熟,对吗?假如我够细心,早就应该看出来了。什么都可以造假,血缘却不可以。虽然小郭象母亲比较多,可是,他有张家人的眼睛——”
  “以前在张伯伯店里有个很漂亮的小美,可她却突然不干回老家了。走得好匆忙,我还很不开心了好一阵子,因为她经常跟我一起玩。”薛临波看着张创世,眼睛里尽是悲伤,“郭继人。继祖,创世,创业,守成,开云,守安——这是你们兄弟姐妹排序,是吗?假如没有这个失误,今天叫继人的,应该是创业才对。”
  张创世长出一口气:“临波,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假如这是一地的珍珠,她就是那条串珠子的线。我从急诊室被送进病房,在走廊上,和来探小郭的郭美擦肩而过,二十几年没见,我当然不会记得她,而她也不会记得我才对,可是,我们无意中眼神相接,她那种惊惧惶恐是无法掩饰的。这倒罢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急急忙忙地跑进小郭的病房。”
  “你知道什么叫恍悟吗?我想我是知道的。就如同一个睡的浑浑噩噩的人,突然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全身僵直,却清醒异常。那些珠子仿佛都有了生命,一个一个跳将起来穿在这珠线上面。郭继人,从头至尾,每一件事情,何曾缺少过他?小菲说的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小郭并不是市场部的员工,而小菲进来鼎天也不过大半年,他们自然不会产生太大的交集;而当时,小郭已经调到了公关部帮忙,所以,她才会有那种感觉,很熟悉却不在她认识的人之列;并且,她提出了非常重要的一点,佩珊跟他很熟,小郭是跟佩珊一起进公司的,跟完我又跟创业,他们怎么可能不熟?宣传——当然了,小郭当时正负责周年庆典的事情,谈到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宣传。就是他,不知用什么理由,给佩珊拍了那卷录象带。”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也只有他,可以大摇大摆穿梭公关部和十七楼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所有的人都会觉得,他出现在那里是天经地义的。就是这样,他完成了闹鬼这个了不起的杰作——是为了小菲吗?怕小菲想起什么来,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吓她?”她看张创世,用的是问句。
  张创世斜靠床尾,似乎在听一个还算有趣的故事。薛临波把目光投向床上的小郭,却无法想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在他实施计划的时候,他是否动过半分恻隐之心?可怜可怜吧,可怜,这样无辜的生命……
  “他计算好佩珊出事的时间,赶着第一个来通知我,我离开之后,他有大把的时间将我咖啡偷出来而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只是,我的咖啡里真的有毒吗?假如说我的咖啡里有毒,那么,你们想毒死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佩珊?你们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喝下我的咖啡?”
  “我们?”张创世嘲讽的一笑,“临波,你凭什么就用这个词?其实我对孙佩珊之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能将我和他联系在一起的?为什么是我,而不是老大?”
  他低头看自己的装束,从体态到发型,都象张继祖十成,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破绽,可为何刚才薛临波脱口而出的竟是自己的名字?
  “张守成心细如发,怎么会让郭继人这么蒙混过关?必定是有人给他说情撑腰。每个人都知道,他最不买帐的人就是张继祖,所以,让郭继人靠假文凭混进鼎天的一定不是他。你大概不知道,昨天开完会以后,我偷听到了你们在会议室的谈话,他说当初不该听你的,我对这句话一直不明白,只认为是你们私下达成了什么共识,但现在我知道了,他所说的,就是郭继人,是你买通了张守成,让他进入鼎天。这是其一。”
  “G省分公司的计划书,做得近乎完美,我一直觉得,这份报告的风格非常熟悉,当然了,它出自我最得力的部下之手,怎么可能不熟悉?我想,他为了不让我看出来,一定费了不少脑筋,可惜一个人的行文风格就如同他的性格,不是那么好改变的。这是其二。有这两点,我就足可以断定,你和郭继人,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某种密切的联系。假如你认为这依旧很牵强,我还可以提供给你最有力的证据。”
  “说来听听。”张创世很有兴趣的样子。
  “我经常会有这种感觉,有些人,有些事情,很不对劲,好象两个齿轮,你硬把它们套在一起,但又根本无法咬合,”薛临波说,“就好象某天,我去你的办公室开会,在电梯里遇到他。他告诉我刚刚从公关部回来,我根本没问他,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解释?他说他从公关部下来,可是,电梯是从五十五楼启动的,根本没有在公关部停过。他撒谎,何必撒谎?因为他很慌张,急于撇清他去找你的事实,他不想被其他人尤其是我知道他越级去找你。他本来可以撒一个更高明的谎,可惜情况紧急让他露出了破绽,百密一疏,恰是如此。我本来是以为你欣赏小郭所以才找他,而他不想锋芒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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