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康文集-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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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解构了一切,直到标准。
美被瓦解了。
伦理被瓦解了。
道德被瓦解了。
直至瓦解到思想――资本也许就到了末日。
过去,一个事物,不在一个方面有意义,总会另一个方面有意义,现在,事物对于资本,只在金钱方面有意义,从而瓦解了其他意义。
资本与思想遭遇时,资本可能被认识,也就是说,被消解。
认识消解一切。
认识不知能否消解神意?
人会再次建立标准,那时就会到达一个建设的阶段。
人必须建立一种与神直接对话的语言,以便有机会倾听神吐露的秘密。
作为认识的生物,一旦人知道了神的秘密,意味着人的使命完成,人便不必存在,但也可说是神直接要人消解。
或许,认识与神重合。
或许,认识取代神。
这是终极。
是无?还是有?是否终极不是一个存在,而是一个虚无?
也许,生命比想象的还要有力――还要积极。
生命不够简洁,太罗唆。
生命,一种积极的力量。
神的力量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也许两者都有。
神的秘密是什么?
通过对后现代社会的观察,我认为,种种迹象表明,我们已处于资本的控制之中,加权资本已取得了第一位,但人们还未意识到。
资本是个怪兽,它把我们带向未知,资本取得成功的速度很快――现在它已渗入人类的大脑――学术机构。
科学不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人类的好奇心。
恶心。心慌。
蓝蝴蝶让我很兴奋,写下上面的文字。
我还有更多的想法,更多讨论,但我已不再想记下去了。
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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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我把那几页假思想拿出来,冷静看过之后,认为毫无价值,除了连篇的颠三倒四的昏话以外,别无其他,甚至连一个稍稍完整的表达方式都算不上,而且,就这么些昏话,还是我日常看书思考的一切碎片,根本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其作用只能供擅长思想的人取笑而已。
两天后的日记中还有一些自我分析,颇能说明我那时的状态,放在下面:
我认为我不适合用兴奋剂,我认为它是那些平时不习惯思考的头脑的良药,而我不行,我最兴奋的状态不在于形体表现、性欲、控制之类,而在于表现头脑中的思想,当思想在我头脑中硝烟弥漫时,我没有感到放松,而是感到一种思想的痛苦与快感,与我平时具有清醒的意识时并无两样。因此,我推断,在我个人的生活当中,我以为无所谓的精神生活,实际上已占据了不少世俗生活的领地,我在长期的孤独中,渐渐变成了一个现实生活的思考者,而不是生活者,这使我有时越过了普通生活,也就是说,被普遍意义上的生活抛之门外,这样的效果是,我很不快乐,我对知识分子的生活方式不熟悉,通过东拼西凑的自我教育,慢慢地有了一点叫我莫名其妙的精神生活,我想,这不对头,会让我变成一个精神病患者,因为精神生活不符合我的天性,对我来讲,如果我相信精神生活,那么,我便会坠入狂妄,而且,对我来讲,最好的生活是从容不迫的市俗生活,有点钱,有点时间,有点色情,有点可谈论的话题,有点能够分享这一切的朋友,如此而已,而且,由于我缺乏应有的训练与准备,精神生活的痛苦多于快乐,我对痛苦十分畏惧,因此,我要极力争取摆脱,甚至,前两天的经历,使我审视自己的生活之后,决定努力改变一下现状,我想我应立刻投入行动,我的行动最好是继续争取拍戏,多做一些事务性工作,多多与人在一起,创作和拍摄一些轻松的东西,好让我自己感到更自在,除此以外,我还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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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又磕过几次药,发现磕药生活枯燥空洞,十分单调,没什么意思,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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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经常写作,我很了解一件事,那就是所谓作者的想像力,我认为,想象力即幻觉――那些预言家就是受幻觉强烈袭击的人,他们的预言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根据,他们只是在讲出他们的幻觉,充满丰富幻觉的作品令我很反感,认为那是不负责任地把胡言乱语当才能,有些蠢货竟还理解地说,那是对生活真相的隐喻,去他妈的吧!放着真相不直接说,转来转去地瞎隐喻个什么劲儿呀,也不嫌麻烦!但凡谁要是想在我面前卖弄什么一钱不值的想象力,我都叫他走人滚蛋,什么东西!自己胡思思乱想想就完了,为什么还要写出来发表浪费别人的时间呢?可以说,对于异想天开的作家,我避之惟恐不及,要是我说话算数的话,一定叫他们统统去见鬼,写到这里我直后悔前面提到的博尔赫斯,把他与中国谜语作者相提并论真是高抬了他,谜语还有被猜出来的时候呢,而他炮制幻觉垃圾却实难猜透,他蒙人可真有一手,当然,作为一个文体学家,他也后继有人,更多新秀将会把他昏话连篇的作风发扬光大,这一点我是不会怀疑的。
可我怀疑另一点,那就是我的写作,到底里面有多少是幻觉呢?
搞不清,就像搞不清那些遍布世界的宗教到底是算集体迷信活动还是算集体审美活动一样。看来,就任何一件事,说说自己的观点很容易,而按照自己的观点做出来却很难保证,也就是说,说一套做一套完全是社会守则,它置身于人的能力之外,放之四海皆准,唉,如此说来,我犯不着担心我说的是什么了,因为无从着手,我只须不断地说下去就成,管它呢!反正我要写的是一本名著,名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吸引不管什么人的注意,而不是什么追求真相,再说我还能这么宽慰自己――反正写名著与追求真相也不一定矛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而且,我注意到,既使是我自己的好恶也受着心情的影响,心情好的时候,我甚至能写一篇论文证明这个世界的存在是合情合理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看谁都不顺眼,连把《圣经》当色情小说读的兴致都没有。据我观察,所谓客观地写作也不过是一种愿望罢了,谁去关心能否做到呢?
重要的是,我要接着写,接着写,写嗡嗡,写一个姑娘,写我的生活,我的市俗生活,我的精神生活,写那些没边没影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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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年夏季一过,天气变得凉爽起来,一天夜里我接到嗡嗡的电话,她高兴地告诉我,她花了1300块钱在宿舍里装了一个电话,现在,她可以随便打电话啦。随后,她又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那就是,她今天白天陪一个同学到西单去逛商店,把钱包丢了,里面有1000多块钱,心里特别特别不痛快,加上装电话,里外里3000块钱都没了,"心里一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一字一顿地说。
"那怎么办呢?"我问她。
"你安慰安慰我就可以,要不然,我就会觉得自己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护!就会很不高兴!"她说。
"那我怎么安慰你呢?""你又明知故问是不是?""我可是真不知道。""那好,再见。"她假装生气地按下一串她那头的电话数字键,以加重语气,当然,我这边的听筒里传来一阵刺耳的怪响。
"那我接你去吧?""那好吧――"她拖长声调,声音清脆地说道,"快点来,一起享受享受。""享受什么?""享受就是享受嘛,你还罗唆什么,快点来吧,我一会儿到门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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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完全不用罗唆,我知道嗡嗡指的享受是什么,那就是跟我在一起,我想,她的这种享受观有问题,非得有一天,我倒了大霉,她就会懂得跟我在一起也会走向享受的反面,我是说,受罪。
闲话少说,我把车开到嗡嗡团里,下了车,向着一排关着门的小平房喊了几声,一个门开了,嗡嗡蹦蹦跳跳地出来,一直走到我面前,抬腿踢了我一脚,嘴里说着:"是不是躲着我,不敢见我呀!"又用手指点了一下我脑门儿,你以为你把我赶走了就没事儿了?"接着挽起我的一只胳膊,笑嘻嘻地说:"老怪,咱们走,一起去享受享受。"我们走到汽车边,上了车,嗡嗡把头顶到我胸前,然后小声说:"人家心里可不高兴啦,上个月演出了一个月,钱全丢了,就买了一双袜子,才8块钱,衣服也没有买成,只有跟你在一起享受享受才会好。""那我们一起吃饭去吧?""不饿。""那我陪你在这附近散散步。""没力气。""那我陪你聊聊天儿。""没兴趣。""那我叫上老巍,咱们仨一起去看电影。""不愿意。""那我带你回家。""不去。"她白了我一眼,拖长声调说,"快走吧――"随后她把头扭向车窗外,得意地"吱吱"笑了起来,活像一只大老鼠,我知道,出于习惯势力,她又想对我撒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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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势力,也许那是生活中惟一值得庆幸的内容,我成年后,知道很多事物诸如饮食、穿衣、谈话等等无不出于习惯势力,没有习惯的控制,我的生活就会更加混乱,没有习惯的安排,嗡嗡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会想到要对我撒娇,随着岁数变大,我认识到,习惯是一种对司空见惯的生活内容的熟能生巧,它如同条件反射,如同本能,从根本上支持着我继续耗在这个世界上――这明明是耍无赖么!因为只要我不自作多情的话,就会意识到,这世上有我一个不多,没我一个不少,所以嘛,好习惯坏习惯都是我的致胜法门儿,添一个是一个,我可不能轻意改掉我的任何习惯,那样,我的生活内容就会减少一大块,这种对自己的缺德事儿我可不能轻易做出来――我最好是写一首名为《我亲爱的恶习》的歌,时常唱给自己听听。
但是,这首歌一定不好听,尤其是嗡嗡在向我弹出有关撒娇的调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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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嗡嗡回到家,看着她进屋后十分熟练地开灯、放下小背包,并把它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又脱去外套,也挂在衣架上,再脱去鞋,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穿上,进屋后,她插上电热暖瓶的电源,随手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然后回到厨房,打开热水器,又跑到洗手间洗澡,出来穿上一身干净而贴身的棉布衣服,用那把她用惯的蓝色塑料梳子梳着头,走到我面前,调皮地向我眨眨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就如同她天天仍到这里来一样,我感到有些难过,当然,这不是出于习惯势力。
"你要喝什么,水开了,我给你冲。"嗡嗡坐到餐桌前对我说。
"红茶吧,你呢?""我也喝红茶。""那为什么?""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嗡嗡往一个小玻璃茶壶里倒进开水,然后放入一袋红茶,抬手从放茶杯的架子上拿出她的茶杯与我的茶杯,分别倒满,她往我的茶杯里放入一小块方糖,用一只小茶勺搅了搅,把杯子递给我:"给,喝吧。"我坐到她对面,与她一起喝茶,只见嗡嗡喝了一口,看我一眼,扬起头来,伸了一个懒腰,长出一口气,随口说:"真是享受!"我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她把茶杯往桌上顿一顿,"告诉你,我现在不高兴了,你倒是天天在这里享受,我呢,把钱包都丢了,哼!""这有什么享受的,不就是喝杯茶嘛。""就是享受、就是享受嘛,"她说着起身,从对面走过来,一下坐到我腿上,搂住我的头,揪了揪我的耳朵,"你说你是不是天天一个人偷偷地享受?""不是。""你再说!你再说!我告诉你,我已经不高兴了!"我知道,每当嗡嗡说我不高兴的时候,实际上,她都很高兴。
"你坐椅子上好不好,把我腿都坐麻了,一会儿成瘸逼了谁管?""我就坐你腿上,就坐你腿上,我告诉你,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得好好照顾我,你一会儿还要给我做饭,不许赶我走,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把我接来,就算你倒霉,知道吗?"她假装出一副蛮横的样子,用手在我脸上指指点点,就像是在训我。
"你饿吗?""一会儿就会饿。""那我做饭去。""做什么?""我有印度咖喱,咱们吃咖喱鸡块,米饭,配西红柿牛肉末汤,怎么样?""好啊好啊,"话音未落,她忽然挑起眉毛,生气地说,"我不吃了!""为什么?""你一定趁我不在的时候老和别的姑娘吃,要不怎么眼睛都不眨就能说出要吃什么呢!"我做了一个鬼脸,没理她,走进厨房,她跟进来,抱住我的一条胳膊:"老怪,你说你是不是?""是什么?""你是不是老躲着我跟别的姑娘一起享受,是不是?""不是。""一定是,一定是,"她在我面前上蹿下跳起来,且手舞足蹈,"你茶都没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