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康文集-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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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傻。"这一来,三个姑娘都不乐意了:"嗡嗡你说谁呐!"嗡嗡扭扭腰,把头发一甩:"说你们呐!"赵燕看着我:"哎,你找嗡嗡吧,你看嗡嗡多好呀!""去!我可不想要男朋友,男朋友有什么用!"嗡嗡说。
"那你还向我们推荐,我们都有了。""你们不是喜欢男朋友嘛,越多越好。""就是就是。"我随声附和道。
"你!"嗡嗡一指我:"流氓!"随即大笑起来。
"那你们什么时候跟我们一起吃饭呀?"小春说。
俩姑娘相互瞧瞧:"以后吧。""那我们走吧。"小春说。
"再见了。"俩姑娘在后面欢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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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春带着菲菲与嗡嗡一路回到东高地,嗡嗡在车后座上,转着脑袋看着公路两边,与菲菲聊着天儿,表情有点紧张,我想,菲菲一定是告诉了她今天晚上要给她介绍男朋友,小春在我旁边开着车,他问我:"你觉得菲菲宿舍里那俩姑娘怎么样?"我说:"还行,赵燕长得漂亮,徐静要是混熟了,估计是个小可爱。""你说什么?赵燕漂亮?"嗡嗡表示反对,"眼睛那么大。""眼睛大有什么不好?""没神儿呗。""我下次告诉赵燕。""别说别说。"嗡嗡叫道。
"其实徐静好,而且,徐静的男朋友对她不好。"菲菲说。
"对,徐静好,赵燕的脾气怪不兮兮的。"嗡嗡接口说。
"哎,菲菲,我向她们要了呼机,你看是真的假的?"我把一张纸递给菲菲,嗡嗡一把抢过去,看了看,对我说,"都是真的,你呼她们吧。"一路上,我们聊着天,回到我那里,我与菲菲嗡嗡三个人做饭,小春看电视,饭刚做好,我们给嗡嗡介绍的男友、我的同学老巍如约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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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介绍一下老巍。
老巍与我是高中同学,他的最大特点是心肠好,为此,在这个人心险恶的世界上,他倒尽了大霉,但老巍却对此浑然不觉,他用一种浑浑噩噩的劲头来对付扑向他的飞天横祸,高中时我们俩时常在一起看电影,在他早晨上学时,路过一个电影院,因此,他每天养成一个在电影院的售票窗口刹车的习惯,我在上早自习时,经常可以看到他走进教室,把书包一放,然后对我把手一挥,我就扔下手头的事,跟他一起去旷课看电影,我记得他最爱看的一套电影是《寅次郎的故事》,每次的结局都令他十分高兴,寅次郎在故事快完时常耍一个小把戏,那就是,他对着心爱的姑娘东绕西绕,直至姑娘跟别人跑了为止,老巍看到那里常爆发出由衷的笑声,我当时对此十分不解,因为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可他却能一眼看出来,我认为他像寅次郎一样,从来没有对人生抱过什么指望,他身上有太多寅次郎的影子,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为人随和,罗哩罗唆,内心敏感,对失败怀有根深蒂固的认同感,他十分喜欢失败,任何人的失败都能让他发笑,他自己的失败也不例外。
印象深的一件事是他考大学时表现出的聪明才智,高一入学时,他的成绩在我们班排最后一名,他那时对学习兴趣不大,而对射击运动情有独钟,他参加了北京市射击体校,每天一放学便慌慌张张赶去用小口径步枪练习射击,他的射击成绩不太理想,终于使他在高考前放弃了训练,考大学前夕,他对自己能否过关没有任何信心,差一点报名进入一个免试大专,不幸的是,他的英语口语水平太低,没能被录取,他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参加高考。意外的是,他的成绩竟在我们班排第一,加上体校的让分,他足足可以考取全国任何一所顶尖名牌大学,不幸的是,他对自己估计过低,志愿没报好,只去上了一个全国重点大学。
把我和老巍联系在一起的事情不是电影,也不是考试,而是姑娘,我们是这种联系法:从高中相识开始,他就对我喜欢的姑娘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只要我喜欢,他必爱上,我把姑娘弄到手以后,他就跟着我们一起玩,自己从来不单找,而是一心瞄准了我找的姑娘,为此,长期以来,他遭受了不小的经济损失,因为我时常两手空空,一起玩时只好由他付账,但他似乎对此心甘情愿,于是,在我与姑娘之间,永远站着他这么一个电灯泡,但他又有一个奇怪的才能,即,总能在三人中为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位置,比如,郊游时,他给我与姑娘照相等等,往往是,我、姑娘加上老巍三人混在一起,在北京城里东游西荡,当然,他也能得到一点小甜头,当我们三人熟了以后,他便开始找各种机会占姑娘的便宜,拥抱啦,乱摸一气啦,后果是,凡是与我混过的姑娘的上半身,都毫无例外地惨遭他的动手动脚,无一幸免,为了治疗他的毛病,有几年,我专找那种胸部平平的姑娘,还赢得了一个平板车间主任的美誉,直到他叫苦不迭,频频向我抱怨为止,当然,还有更要命的后果,那些无法适应他性骚扰的姑娘往往连我也一起炒了鱿鱼了事。
当然,为了摆脱这个怪现象,我与老巍一直做着不懈的努力,我介绍一个又一个姑娘给他,奇怪的是,我介绍的那些姑娘一般对他都不感兴趣,其中的例外只有两次,一次发生在大学里,我把我妹妹的一个同学介绍给他,两人总算是成了,我得以摆脱了他,他也像找到幸福似的尽量避开我,免得我向他借钱,破坏他的幸福,这是他青年时期最美好的几年,直至姑娘离他而去才算完事。另一次,我以后将要讲到,这里先不说,这两件事使他形成一种迷信,认为即使找到姑娘,也要带着姑娘与我在一起混,不然,姑娘很快会从他身边离去,有了这个迷信,我想,我很难再次摆脱他。
当然,也有悲惨的时候,那就是我也找不到姑娘的时候,这时老巍也起作用,他鼓励我,一有认识姑娘的机会便督促我前去,甚至不惜借钱给我,我至今还欠着他的债。
在我们相识的漫长的十几年间,我们这种奇特的关系竟保持下来,使得我们得以亲自建立一个不太彻底的共产主义战斗小组(,在为生活而拼搏的同时,长久以来,过着半共产,半共妻的生活)。
我要给嗡嗡介绍的就是这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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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巍一身推销员的打扮,名牌西装,真皮手提包,质地很好的西裤,棉布衫衬,他进厨房洗干净手,然后坐在饭桌边,我对嗡嗡说:"嗡嗡,这就是你的男朋友,老巍,"又冲老巍奸笑了一下,"这是嗡嗡,你们先彼此好好看看,看完再吃。"嗡嗡低下头开始吃饭:"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人嘛。"老巍倒是真听我的,他连筷子也不拿,直视嗡嗡,目光像一群蚊子在她身上各处叮咬,弄得嗡嗡浑身上下十分不自在。
"怎么样?"小春问老巍。
"怎么样?"菲菲问嗡嗡。
两人又抬头相互看了看,都不说话。
"我饿了。"老巍说,开始吃饭。
吃饭间,由菲菲发问,老巍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的工作经历,也就是他在社会上如何四处碰壁的小小的倒霉史。他先在一家通讯公司工作,干了两年,工作是,为公司内部员工买火车票,由于为人天真,就这么个工作都没保住,被开除,于是开始了他最不情愿的一段生活,老巍为人十分懒惰,得过且过,对生活要求也不高,但就这么一个人却被迫接二连三地换工作,他干过冰淇淋推销员,卖过早早孕试纸,在两家婴儿奶粉公司呆过一段时间,然后是在北京的各大医院中推销进口药等等,现在,他终于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在一个进出口公司做进出口代理,当然,天知道这份工作他能干多久,真是一部打工族血泪史,总之,一顿饭就在老巍的悲惨经历中吃完,当然,大家用了太多的时间帮着他唉声叹气,因此饭吃得很不舒服,收碗筷的时候,连嗡嗡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他要动手,大家纷纷说,你别动了,呆着吧。
老巍于是呆在那里,一副可怜的样子,仿佛连今天见嗡嗡都是社会对他实施苦肉计的一次实验。嗡嗡与菲菲进入厨房洗碗,我问老巍:"怎么样?"老巍皱皱眉头:"太难看。"一会儿,菲菲一个人从厨房出来,我问菲菲:"怎么样?"菲菲摇摇头:"没戏,嗡嗡直抱怨,说怎么把四张儿的人介绍给她。"我看了看老巍:"看来,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老巍点点头:"下次给我介绍一个好点儿的。"
这时,嗡嗡进来,我问她:"嗡嗡,你觉得你男朋友怎么样?"嗡嗡抬腿便向我踢来,踢得真高,差点踢中我的脑门儿,我眼急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脚,嗡嗡刷地就来了一个竖叉,真不愧舞蹈学院科班出身,功夫甚是了得,我松开手,她又不依不饶地打了我一拳,说:"你别乱开玩笑啊。"我说"嗡嗡,你放心吧,老巍不会缠上你的,他不喜欢岁数太大的姑娘。""你是说我长得老吗?"嗡嗡翻翻眼睛说道。
"我是转达别人的意见!""去!滚蛋!――马上在我眼前消失!"嗡嗡一指我,如同一个魔术大师般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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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希望能如嗡嗡所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要是嗡嗡的话是某种灵验的咒语,那么,我便可以从我的现实中解脱出来,可惜,语言从来都没有那么神奇的力量,语言的力量在于欺骗,它是从假象中被创造出来的不可信的声音,认识到这一点时,我已对写作丧失了信心,老实说,刚搬到东高地时,我还对语言抱有幻想,我每夜伏案写作,试图手举蜡烛,照亮我的记忆,让过去的黑暗重现出它原来的面貌,我不确定自己将会看到什么,但我希望我的过去在摇曳的烛光中熠熠生辉,显出丰富迷人的轮廓,我对我的想像力抱着不切实际的空泛的信念,但是,从我笔下显现出的过去却分明令人起疑,时间已让它变质,腐朽,化为齑粉,消逝在我的身后,当我回过头去,一切早已灰飞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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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挽回的,那些无可挽回的岁月,那些无可挽回的情感,我能够回忆起那些东西,它们终于成为无可挽回的经历――我无法回到7岁,无法回到7岁时的样子,无法经历7岁时的情感,无法像7岁的我一样,用树枝去逗弄青蛙而从中感到无尽的快乐,现在,我只能坐在灯下,为以往的一切感到忧伤,是的,我很忧伤,我为我自己忧伤,也为我不得不置身其中的世界感到忧伤,我为所有的苦难感到忧伤――我在这黑暗而单调的世上活到31岁,变得厌倦、易怒、冷酷而铁石心肠,什么也无法触动我,有时我看电影,那些令人作呕的亲情啦,傻瓜男女的爱情啦,还有什么笨蛋的奋斗史啦,全都令我讨厌!我翻开一本本破书,只见上面尽是夸夸其谈的胡说八道,除了这些,人世上还能提供什么呢?随着年纪长大,我看待事情的方式愈加趋向于悲观和沮丧,因为在我生活中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好结局,只要是坏事,就准能成长壮大,而好事竟像是梦境似的从我身边不翼而飞,我几乎对好事无法感受,因为但凡好事,就必沾上愚蠢的色彩――像那些盲目的服从啦,糊里糊涂的舍己救人啦,简直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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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这样,我对自己说,我不能这样愤世嫉俗,因为那很容易,就像那些无限依赖这个世界却止不住对其说三道四的长舌妇一样,我不太喜欢那种人,他们在传统中浸淫很久,然后一跃而出,把自己说成是反对派,对传统指指点点,自以为这样便可以把自己抬高到与传统并驾齐驱的地步,我不喜欢他们那种横空出世的狂妄派头儿,我对任何名不副实的举动都很看不起,对诸如一劳永逸之类的念头非常反感,我来到世间,不是被派来解决关于人生问题的专家,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我被动地承受着人生的各种问题,直至筋疲力尽,我被人生搞得烦不胜烦,却无一丝办法,甚至连产生解脱的念头都看不上,是的,我很悲观,对此,我尽量掩饰,我简直就像掩饰一种不正当行为一样掩饰我对人生的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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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嗡嗡时,我已处于上面那种精神状态之中,那种糟糕透顶的状态简直无药可救,时至今日,我仍被强烈的悲观情绪所左右,只有偶尔的歇斯底里才令我从那种状态中走出来喘息一会儿,我的生活就建立在那种状态之中,起先,我对写作念念不忘,后来,我对嗡嗡念念不忘,再后来,我试图忘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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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我想把嗡嗡发给老巍的时候,使我念念不忘的事情还要多得多,我那时还未想想到诱奸嗡嗡,我天天惦记着朋友们能给我打电话,使我能够得到一次轻松自如的艳遇,使我能够安下心来,享受艳遇所能带来的种种妙处,不管是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