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三部曲1-屠炭人生(红色高跟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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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先生,”自从成为“助手”之后,林琦就遵从“主人”的意思,改口称呼左庶为“先生”了:“你有没有想过改变一下自己的发型?比如,烫个发或者别的什么。换个造型或许能为你带来一些女性的客户。”
“我现在的样子难道会吓到女客户吗?”左庶皱着眉头说:“我可是靠脑细胞吃饭。”
“你没发现写字桌上的头屑吗?”林琦用食指关节敲打桌面,另一只手则拿起那份验尸报告:“这起自杀案是你的新业务吗?”
左庶咬了口手中的南瓜饼,说道:“你对这件案子怎么看?别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我肯定你已经看过了这份验尸报告。”
“你想和我赌一把吗?”林琦眯起眼睛看着左庶。
“这次赌什么?”
“看谁先破案。赌注还是老规矩。”
左庶细细咀嚼着南瓜饼,说:“你已经是这间事务所未来四十年的助手、清洁工,我不肯定事务所还会能维持五十个春秋,到时我年老得坐在这里都无法看清你的脸。所以……你还有其他赌注吗?”
“我当然有。”林琦很固执,她总想胜过左庶,哪怕一次也行,为此她不惜代价,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说出她最后的赌注时,她身后的窗外响起了呼救声。
左庶收到的那封验尸报告,是西区警局的罗敏亲自塞进事务所的信箱里的。事务所破旧的招牌灯箱一片漆黑,事务所内也是黑灯瞎火,使得罗敏的拜会吃了闭门羹。罗敏看天色还早,决定再去一次疗养院,想找找左庶确定谋杀的依据,如果真的是起凶案,估计凶手也就藏身在那座“白塔”里。
从市中心驱车前往近郊的上海日辉精神康复治疗中心,顺当的话约需四十分钟。罗敏紧握方向盘,嘴上照常叼着一根香烟,眼睛虽然看着前方的道路,心思却全然不在驾驶上。他的思绪游走在案情和名叫“左庶”的奇怪男子身上,时而被汽车里的电台广播所打断,时而被呼啸而过的集装箱卡车所惊扰。他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所侦破的形形色色的案件,一张张罪犯的脸象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闪动,画面最后停格在一张美丽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下扑闪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如丝般柔滑的乌发从中间分开,包裹着一张完美精致的天使面庞,她的皮肤晶莹剔透,她的脖子雪白美丽,她的双手玲珑雅致,她的双腿修长优雅,她的声音如夜莺歌唱,她的装扮得体大方,她的美貌世间罕有。罗敏尽管不知道,但他相信一定有不少男人为了得到她的芳心,可以付出一切。所以当罗敏逮捕她的时候才明白,她的罪恶是多么不可饶恕,她的心肠是多么的险恶歹毒,她内心的邪恶与她的外貌一样到了极点。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的女人,她集天使与魔鬼于一身,当男人望着她那双天真烂漫却又千娇百媚的眼睛时,却不知自己已跌入撒旦的餐盘中。所有的男人看到她都甘愿臣服,所有的女人见到她都嫉妒或者是自惭形秽。可惜欲望令她堕落,她无法罢手,直到罗敏逮捕她。罗敏虽然经过多年办案的磨练,却仍是一位比较情绪化的人,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无法相信她会是一名罪大恶极的逃犯,他想要拯救她,给予她所需要的帮助。正是由于这一点点的爱怜,她死了。罗敏直到如今还对此事耿耿于怀,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是执法者,而不是上帝。
四十分钟后,罗敏和他的警车到达了疗养院的铁门前。天边被落日映成了红色的云层与白塔的构图,是城市里无法看到的奇特景色,罗敏仰望着天空,反复回味着刚才想起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中还包含着一丝言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办正事要紧。”罗敏对自己说道。他熄火下车,尽职的看门人为他打开了铁门,看门人显然记性不好,也可能因为罗敏换了便服,早晨刚见过面他却不认得罗警官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警察先生?”看门人看着警车问。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负责上午那起案件的罗警官。我想再看看那间禁闭室,你能陪我一起进去吗?”
看门人模棱两可的摇摇头,罗敏又补充道:“我需要你带路,还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好吧!”看门人依依不舍似的离开了他的工作岗位,锁上铁门,提着一块木板沿着石板路走向白塔,自顾自的在前带路,罗敏看见那块木板上用铅丝吊着一串铝制的钥匙。
看门人用其中的一把钥匙打开了禁闭室的门,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站在门外等着罗敏,他的职责就是打开门和关上门,他认为这两者是同一个步骤,不可分割,否则就是渎职。
罗敏独自走进这间用来惩罚精神病人的房间,他关上门试着寻找死者生前的心理状态,他坐在死者写信的那张桌子旁,想着那封绝笔信的内容。他有坐到死者断气的病床上,床铺被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早已没有了死亡遗留下来的痕迹,实在是找不出有帮助的线索来。
“嘿!”罗敏敲敲门上那扇只能从外面打开的小窗:“病人被关到这里,能带个人物品吗?”
“什么都不允许带。这是用来惩罚违规的病人的禁闭室,不是高级个人病房。”
“病人如果需要喝水或是干些别的什么事的话,该怎么办?”
“由护士从这个小窗传递。水、食物、药片都是如此。”看门人顺手拉开了小窗的玻璃。
“为什么死者会有纸和笔呢?”
“这是因为黄凯先生是一名作家。”看门人仍沿袭从前对死者的尊称:“黄先生被院长特许能随身携带纸张和笔。”
“精神病人所说的话你们也信?”罗敏问道。
“你这样说太令我沮丧了,黄先生确实是一名作家,他曾送给我一本他的小说,那是我读过最有趣的小说,他令我顿悟到了人生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你如果看过这本书,你就不会有如此的态度了。”看门人有些被激怒了,他说话时脖子还微微颤动。
“抱歉,我的话太欠考虑了。”罗警官没有想到憨厚的看门人会为了死者而动怒,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对死者的去世无动于衷。
“我想你该出来了。”看门人没有和解的意思,他打开了禁闭室的门,要求罗敏离开。
就在这时,白楼响起彻耳的铃声,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着。最后还是罗敏决定退让,首先向对方和解。罗敏无可奈何的遵从了对方的意愿,对这间病房的再次检查和与看门人争论一样,将是徒劳无益。
“能告诉我那本书的名字吗?我想买一本看看。”
看门人神情冷竣、满怀崇敬的回答:“地狱房客。”
“地狱房客?”罗敏惊呼起来,这四个字他铭刻在心,那位死在他手里的女罪犯,临终前,她强忍着剧痛对罗敏说了一句话:“地……地狱……房客!”随着她哽咽的声音鲜血涌出她的喉咙,红色的血流淌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变得更加鲜红的血让让觉得她更加的美艳。罗敏就这样看着她凄美的死去,深藏的迷团再次浮上心头,带着疑问罗敏急切的问道:“他送你的书还在吗?”
“就在我的门卫室内,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借给你。”看门人的语气比先前和气了不少,似乎提到王震总能让看门人神情激昂。他们从偏门的通道下楼,避开去食堂的人潮,从接待大厅出了白塔,回到了他简陋的门房,罗敏发现看门人手中的那块木板上的钥匙能打开楼中的每一道门,便问道:“你昨天晚上注意到什么异样吗?”
从大门能望见那间禁闭室的窗口,并且看门人还负责夜间的巡逻,或许能看到或听到些动静,他是个容易被疏忽的证人。可惜,他毫不知情。
看门人将找出来的书放进一只塑料手提袋,递给了罗警官:“或许它并不是最优秀的,但绝对是最值得你阅读的一本书。”
“什么书?”黑暗中有人低声问道,不一会儿,一位梳着三七开,额头锃亮的中年男人走进了铁门这里的明亮处,原来是疗养院的副院长董雷。一条清晰的明暗交界线从正中将他的脸分割为黑白两面,棱角分明的脸透出奸诈和冷血的特质。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悄无声响的出现在罗敏的身后,令人忍不住要怀疑是否只是个巧合?
“罗警官问我借本书,是今早去世的病人写的书。”看见副院长看门人抢先回答,他省略了巡查禁闭室的事情,显然不想让领导知道,免得招致批评。
董雷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子,他能从看门人极不自然的语调中嗅到了谎言的味道,却没有追问什么。
疗养院的探访时间早就结束了,罗敏配合看门人的回答,告别了这座白塔,以及它的“眼睛”和“大脑”。怀着急切的心情,罗敏飞驰电掣的赶到了西区警局的办公室,能得到这本《地狱房客》对罗警官来说如获至宝,他或许能将两年前的女罪犯之死和今天的精神病人之死串联在一条线索上。凭着刑侦多年的经验,本案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他相信左庶一定掌握了更深入的信息,才会有如何坚定的信心。
《地狱房客》正是由左庶的客户王震所写的一部恐怖小说,在这位已故的精神病痪先前的回忆中曾提到,小说主要情节改编自那位不知是否存在的“画家”所讲的一个故事,罗警官并不了解这一点,这也并非很重要,罗警官认为女罪犯当时有充裕的时间说完一整句话,可为什么不简洁扼要的讲出重点,却抛给罗警官一个难解的哑谜呢?在细读了一遍这本小说之后,罗敏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花费在了办公桌上。罗敏捏了捏两眼之间紧绷的神经,给自己泡了杯早茶,再次翻开这本可能隐含着秘密的《地狱房客》。
窗外视线混淆,申城又被漫天大雾所笼罩,迎来又一个工作日,今天的交通将变得拥堵不堪,路人将会象罗敏侦办的案件般举步为艰。
印刷厂车间的轰鸣声令人烦躁,再加上那具女尸更添不安,白领女青年瑟瑟发抖的蜷缩在警车的后面,她盯着裤子上所沾的泥土,不敢轻易移动视线,生怕不当心再看到恐怖的死尸。
左庶默默站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在他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他和林琦是听见尖叫声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虽然也有其他人洞察这里发生的一切,却都畏畏缩缩的站开老远,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直到警车呼鸣而至,人群开始聚拢过来,因此现场基本没有遭到破坏,而左庶先于警方的勘察工作也未受干扰,当然他未对现场造成任何损坏的情况下开展的。
死者为年轻女性,脸朝下斜卧在墙边的碎石路上,她的右手耷在脖后,紧紧的拉住一条丝质斜条纹领带,这条领带死死的扣住了她的头颈,她的右手掌满是伤痕,一定是拼命抵抗时撑着地划伤的,为的是不被完全制服,只可惜她还是未能幸免于难。一只白色的手提包压在了尸体的下面。
林琦在一旁陪伴着女青年,对答着赶来现场警察的讯问。
“小姐,请详细说说你发现尸体的经过。”负责笔录的警员端着记事本,歪着头等待回答。
女青年心有余悸,她眼神飘忽不定,不时朝左庶瞟上几眼,然后又露出惊慌的表情,她似乎不知道警员是在和她说话。
尸体还不至于恐怖到这种地步,林琦不明白女青年究竟为何如此害怕,女青年的眼神仿佛在虎穴附近落单的梅花鹿,充满了恐惧。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林琦温柔的问道,见没有回应,也许是受到了吵闹的印刷厂干扰没能听到,林琦便凑近后又问了一遍。
“陈晨!”白领女青年总算开了口。
“陈晨,你不必害怕,我是西区警局的林琦警官,这起案子我们警方一定会找到真凶,不过我们还是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帮助我们吗?”林琦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请你详细的告诉这位警察,你刚才看到和听到了什么,好吗?”
陈晨点点头,林琦的鼓励给了她勇气,她将自己走下公共汽车碰见的怪事,一直讲到警方到达这里,毕竟是白领阶层,受到良好的高等教育,她的口供条理分明,整个叙述经过言简意赅,详尽到几乎不用补充。
“你认识那个跟踪你的人吗?”林琦又问道。按正常的逻辑思维不能推测,那个奇怪的男子很可能就是凶手,他的目标原本选择的是现在的这位目击证人陈晨,但陈晨侥幸逃脱了魔掌,凶手临时改变计划,受害人则成为了眼下地上这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