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殇-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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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博得自己宠爱的妃子,也没有哪个似他这般放肆的!
游戏到此为止了──尼布甲尼撒板起了面孔。
正要出声召唤沙利薛,让他过来处置这无礼的男子,不过在见到他一脸惊恐模样后,还是改变了主意。
「拉撒散尼──」
叫来狂王四将之中最稳重的男人,尼布甲尼撒深谙他的个性,知道这平民出身的心腹不像沙利薛那般手段毒辣,将这忤逆自己的贱民交于他,应该不至于致命。
拉散散尼一听到呼唤便急急进入王的营帐,当看到气息紊乱、衣衫不整的房廷,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这种时候,居然没有叫沙利薛,而是唤来了自己……他的王也会有「仁慈」的时候,真是难得呢。
河之殇卷 迦南迷途(河之殇卷第一部) Chapter 5
章节字数:6072 更新时间:07…09…12 12:12
一个多月后。
夕阳西下,晚霞如火,清冽的河流中,漂过一丝丝殷红的血。此时,无尽的哀鸣又开始了,迦勒底的士兵们举起马鞭,抽打着任何一个他们看不顺看的奴隶。
房廷坐在一群衣衫褴褛的犹太人中间,挨近幼发拉底河边,径自抚摩着身上遍布的伤痕。遥望耶路撒冷的方向,入目的远方尽是大片的芦苇与椰枣林,明明是浩茫的原野牧地,没有东西遮盖视野,却再也看不到昔时耶路撒冷的任何痕迹了。
「上帝给了世界十分美丽:九分给了耶路撒冷,剩下的一分给了世界上的其它地方;上帝给了世界十分哀愁:九分给了耶路撒冷,剩下的一分给了世界上的其它人。」
簧火点燃,忆起二十一世纪时,自己曾读过的这段诗句,让灰蒙蒙的心情此刻越显阴郁了。
接着,跳跃的火星又勾起房廷对于那日破城的旧事。
名叫「拉撒尼」的将领被尼布甲尼撒唤进内时,曾问过请示的话,琥珀眼的男人答他:「带他回巴比伦吧。」
最初,房廷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念意,不过很快便感同身受了……
攻破城池的次日,尼布甲尼撒便下令让犹太人拆毁耶路撒冷的城墙。所有的犹太贵胄、能工巧所,以及身强体壮的青年男女都要跟随迦勒底军去到比巴伦,只剩下那一些毫无所有的穷人与欲死的老者,留在犹太继续耕种他们的葡萄园和田地。
这便是史上闻名的「巴比伦之囚」!今次,自己竟阴错阳差,成为了这千千万万「囚虏」中的一分子。
像个笑话呢,可是房廷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遥遥记起,自己在加沙做战地记者的时候,总想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报导巴以战况。然,看多了生生死死,却没有想象中变得麻木不仁。
他还曾担心,自己的主观意识会影响工作,但是前辈卓昱却告诉他:「如果你不把灵魂放进袍子里,是永远不会了解中东人的。」
真是这样的么?
房廷当时满腹狐疑。
自己亲历同样的痛苦,才能明白他人的痛苦。现在总算明白了……
这个时候才悟出这道理,是不是晚了点?
房廷苦笑了一记,不慎牵动了颈背的伤处,那是迦勒底人施予的鞭刑。
为了驱赶成千上万的俘虏即早赶至王都巴比伦,他们驱策众人就像对待牲畜一般!不少人就因为积劳与伤口化脓而死于途中……眼看着用快马疾驰也得花十天的路程,这么多步行者却仅仅用了一个月,便能望得见新月沃地!
恐怕再过几天,就会到巴比伦了吧。那里,还不知有多少的噩梦,等着他们去承受……
「哥哥。」
一个好听的童音唤道,召回了房廷的神思。回头一看,发现一个瘦小的女孩牵扯着自己的衣角,一对小鹿般的大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房廷认得,她是同苏锡要好的女童,名叫撒拉。
「哥哥……知道苏锡去哪里了么?撒拉找了他很久呢。」
听到这天真烂漫的声音,就仿佛有一根冰锥,狠狠地往自己的胸前一扎!要知道,自己曾亲眼目睹那个稚嫩的小生命,于耶路撒冷破城的夜晚,被战车……
语窒,房廷不知如何回答她,只得摇摇头,轻轻抚上女童圆圆的小脑袋。
原本充满期待的小脸立刻就垮下来了。
唉……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继续忍受苦难。这就是战争带来的一切么?
「哥哥……苏锡他是不是还留在家里呢?撒拉也想回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耶路撒冷呢?」女孩嘟嚷着小嘴,泫然欲泣地继续问道。敢情她还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是再也回不了家的了。
念及此,房廷又是一阵心酸。但为了宽慰女孩,他决心撒一个小谎。
「很快……就回家。」
又经过一个多月的耳濡目染,自己的希伯莱语说得还是那么蹩脚,不过看样子,女孩应该听懂了,她憔悴的面孔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呵!回耶路撒冷么?下辈子吧!」
语未落地,一声冰凉的男音便阴飕飕地打断了他。
和女孩一齐回头,发现是两、三个形貌猥琐的迦勒底士兵。房廷脸色陡变,本能地拽过女孩,刚想将她护至身后,其中一个迦勒底人率先捞过了她纤细的手臂!
「小鬼──给我们唱首歌吧,就唱你们犹太人的歌!」
他们这般要求着,以一副戏弄的口吻。
「不……不要!」女孩挣扎着,可她人小力薄,争执不过几个壮年男子。
房廷终于看不过去,「放开……她!」
他吃力地喊道,却招来了诸士兵的嘲笑:「就你这个德行,也要打抱不平么?」
「猪猡!你不过是个贱民啊!」
「去死吧──」
虽然他们说什么房廷听不懂,可猜也猜得到尽是些恶毒的咒骂!蹙紧眉头猛地站起身,脚下却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低头一看,原来是禁锢自己行动的铜制脚镣,都箍在脚踝上近一个月了,周遭的皮肤磨烂又长合,房廷几乎将它忘记。
当初尼布甲尼撒下令迁往巴比伦的所有男性囚徒,都要戴上这个行走,自己……亦不例外。
「瞧这个傻东西!」
看好戏的卒子们大笑,纷纷上前。有人率先将房廷推倒,接着另外几人便围上来拳脚相加,多人围攻让房廷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在地上把身体蜷成一团!
「不……不要打了!」撒拉哭叫道:「不要打他……求求你们!我给你们唱歌……求你们快点住手啊!」
听到女孩的呼喊,过了一会儿迦勒底人停止了踢打。
「唱啊!」一人冲着她恶狠狠地命令道。
撒拉抖瑟了一下,颤巍巍地张开了口,磕磕巴巴地唱道──
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
一追想锡安就哭了。
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
因为在那里,虏掠我们的要我们唱歌;
抢夺我们的要我们作乐,
说:「给我们唱一首锡安歌吧!」
我们怎能在外邦唱耶和华的歌呢?
耶路撒冷呀,
要是我忘了你,
愿我的手枯萎,
再也不能弹琴!
要是我不记得你,不以耶路撒冷为我最大喜乐,
愿我的舌头僵硬,
再也不能唱歌!
伴着哽咽,音调悠悠响起。
最开始只有撒拉一人在唱,但是不久,这饱念思乡之情的歌声影响到了周遭的犹太人,他们纷纷拖着镣铐聚拢过来,遂变成一人轻哼,众人在和……
撒拉越唱越响亮,就连巡查的迦勒底士兵亦停驻了脚步,聆听这天籁般的歌喉。
房廷亦被女童的歌声震摄住了,很难想象一个小姑娘的歌声,居然能感染那么多人!当他回过神时,发现每个人的脸上,皆是泪水涟涟。
看到诸人的表情,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这首歌,正是自己曾于二十一世纪一个犹太会堂里听到过的!
千年离散、百般受辱──它倾诉的,是遭尽屠杀掠夺的古老民族,一段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
渐渐地,湿气漫上了眼帘,房廷鼻中酸涩,努力吸气……这种时候,连自己都不禁想哭了……
虽然不是犹太人,可是房廷亦是有家归不得,遥远的二十一世纪,遥远的家国……如果能告诉他回到那里的方法,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惜,这终究只是妄想,如今就连自由都被剥夺、下一刻性命堪忧的自己,哪有什么资格再去谈「回家」呢?
不知何时,伴着女孩悠扬的歌声,又有犹太乐师奏起了箜篌,使气氛更加哀伤。自己快被哭声与叹息埋没了,那种窒息的感觉自耶路撒冷破城后,房廷几乎日日品尝……
「谁在唱歌?」
忽然,一记不协的声音划破了上空。
「给我闭嘴!」
这熟悉的邪佞声音,拉回了诸人的神思。
歌声与乐声,同时戛然而止。
房廷努力地从地上攀爬起身,发现一身战甲,满脸怒气的沙利薛正怒视着众人!
多日处在犹太人的集团中,房廷知道这个外表俊美的迦勒底战将,拥有与相貌全然不符的暴戾性情,他以斩杀为乐,热衷酷刑,是个残忍的男子!由于双手沾满鲜血,所以被称为「刽子手」……
而且,貌似他非常受巴比伦王的重用,当初燃烧锡安的圣殿,剜去西底家的眼目,都是由他施行的。
如今,他于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又想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房廷的目光一闪,忽然望见了站于沙利薛身后,身负黑色大围巾衣,一身轻薄装束的男子……醒目的琥珀眼!
是……尼布甲尼撒?
房廷胸口一窒,本能地想将自己的面目藏起来──可是太晚了!男人似乎已经察觉,眼色毫不避讳地直扫房廷的面庞!
然后……
他又笑了。
尼布甲尼撒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对一个小小的臣虏整日念念不忘。也许当时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舍,但是攻破耶路撒冷之后,接踵而来的事务却让他无暇顾及到那人的生死。
所以即便房廷如何倔强,如何与众不同,在经历了那一日的不悦,尼布甲尼撒就完全将他拋诸脑后了……
在耶路撒冷休顿的几日间,尼布甲尼撒首先下旨善待耶利米:据说这位先知以耶和华神命,在过去的十年间一直劝导西底家对巴比伦忠诚。
自己虽然只尊祟战神马度克,不过为了笼络人心,尼布甲尼撒还是特赦了此人,允他不必随大批犹太人前往巴比伦。之后,又封了基大利作省长,让他统领剩下的子民并给迦勒底人进贡。
迫不及待意欲巴结的基大利,在迦勒底军准备彻退之前,奉上了四位据说是犹太宗室贵胄中通达、俊美、聪明的四位少年,随自己入朝侍奉。
名为「侍奉」,其实不过是「人质」──为了防止犹太皇室反抗,这样的程序是必要的。尼布甲尼撒相当满意基大利有这般的觉悟,在自己都没有来得及想到之前,就率先做出了反应。
接着,就在袄抵新月沃地,眼看就要到达幼发拉底河上游的乌尔城时,忽然心血来潮的尼布甲尼撒,接见了那四位犹太少年。
那四位少年贵胄被送入自己营帐之后,禁卫队长拉撒尼报告他们的姓名与旧地的爵位:哈拿尼雅、米沙利、亚撒利雅……
都是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年呢。
尼布甲尼撒用犀利的眼光打量他的年轻降臣们。
几乎就是少不更事的孩子,见到自己还会不住地发抖,同十年前带回城的约雅斤一个德行,难道说,犹太的宗亲尽是这样无用的血脉?
视线流转到最后一个少年身上。他头着头,没有看自己。
尼布甲尼撒上前,抬起了他的下巴,意外地,竟是张熟悉的面庞。
「你叫、但以理?」发现少年居然大胆地冲着自己怒目而视,尼布甲尼撒眉头微蹙,不合时宜地想起先前那个不知名的臣掳。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眼前这个「但以理」曾和「他」一道被自己释放过……
「是!」少年倔强地答道。虽然假装无所畏惧,但是声音还是透露了他胆怯的讯息。
「『神之审判』么?有趣的名字。」
只可惜我不信你们的耶和华,所以她的「审判」对我毫无意义。尼布甲尼撒心道,挂起了唇角的微笑。
摒退了众少年,一个古怪的念头悄悄地进驻他的脑中。
被但以理唤起了那人的记忆……不知名的忤道者,现在如何了呢?从耶路撒冷到幼发拉底河岸,漫漫长途,那看似羸弱的身体能挨得住么?
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