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正传之皇家刺客1-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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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过关于狂暴战士的传说,当时只觉得这全是一些人面兽心的半人半兽,血腥激发他们内心的力量,使得他们对于本身所引发的损害毫无感觉,也或许他们太过敏感,所以无法抵挡从外界席卷而来的情绪,也注意不到自己身体所发出的痛苦信号。我不知道。
我后来也听说了关于自己在那天作战的故事,甚至还有一首歌描述当天的战况。我不记得自己作战时叫喊了些什么,但也没忘记确实曾奋勇杀敌。在我体内某处,惟真和夜眼合而为一,而他们也和我一样沉浸在周遭人群的激昂情绪中。我还记得自己在一阵疯狂的追赶中杀了第一位劫匪,也知道自己以斧头对着斧头迎面作战解决掉最后一个敌人。根据这首歌的歌词描述,最后一位劫匪是红船的舰长,依我判断应该不假。他的皮外衣做工精细,上面还泼洒着其他人的血迹。我只记得自己手持斧头深深地砍进他头盔底下的头颅里,还有在他屈膝落地时,鲜血是如何从头盔底下喷流而出。
这场战事就这么结束,烽火台守卫冲出来拥抱我们的船员,一边高喊胜利一边互相拍着背。
这样的转变对我来说过于剧烈,使得我靠在自己的斧头上站在那儿,纳闷自己的精力跑到哪儿去了,心中的愤怒犹如卡芮丝籽远离上瘾者般猛然消逝,只觉体力耗尽并失去方向感,好像从一个梦境清醒之后,又进入另一个梦境,不由得想倒下来睡在这堆尸体上,因为我实在太疲累了。船员中的一名外岛人诺居替我打水过来,然后搀扶我走出这堆尸体并坐下来喝水。接着,他就涉越这尸体堆重回杀阵,过了一会儿回到我这儿,伸手让我看他手中一个沾了血的勋章,坠子以黄金打造并搭配银质项圈,是一个新月的造型。他见我没伸手跟他拿,就绕过我那沾了血的斧刃将它拿给我。〃这是哈瑞克的。〃他缓慢以六大公国的语言表达。〃
你奋勇杀敌,他也死得光荣,况且他也会让你保有它的。他是位好人,直到科瑞克人挖走了他的心。〃我问都没问他哪一个才是哈瑞克,也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有名字。
我稍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就起身帮忙清理烽火台大门四周的尸体,接着走回战场上继续清理。我们焚烧劫匪的尸首,然后将六大公国同胞的尸体集中覆盖起来,好让他们的亲人指认。我记得那天下午的一些怪事,像是尸体的脚后跟为何在拖拉时在沙地上留下蛇一般蜿蜒的轨迹,还有那位背后挨匕首刺了一刀的年轻看守,在我们抬着他的时候尚有一丝气息,但后来没多久就断气了,成为一列冗长的尸首中的一具尸体。
我们让战士们接掌烽火台守卫的岗位,直到更多人前来支持。我们很欣赏掳获的那艘战舰,而我自顾自地想着惟真也会很高兴的。又多了一艘战舰,还是艘坚固的战舰。我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却对它们毫无感觉。我们回到卢睿史号上,看到择固脸色发白地等待大家,接着我们就在一阵麻木的沉默中让卢睿史号出海,划着桨返回公鹿堡。
我们航行到一半时遇到了其他的船,是一批草草成军的小渔船队,船上的士兵也呼叫我们。
王储在择固的紧急技传之后派他们前来支持,士兵们一看到战斗结束就几乎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舰长告诉他们在烽火台里的人会非常欢迎他们,而我就在此刻发觉自己不再能感受惟真,而且好一阵子都无法感觉。但我倒是立刻就探索到夜眼,如同一个人伸手拿钱包那么迅速。它在那儿,感觉却很遥远,也显得既虚脱又畏却。我从没闻过这么重的血腥味,它告诉我。我同意,只因我仍浑身血臭味。
惟真这阵子异常忙碌,而我们也几乎都呆在卢睿史号上,等待另一批船员将它带回鹿角岛的烽火台。负责看守的士兵和另一批划手领着卢睿史号起航,而惟真的战利品在今晚之前就会停泊在家乡的码头,另一艘空船将跟随这两艘战舰载运阵亡的同胞回来。舰长、大副和择固骑着预先安排好的马匹离去,准备直接向惟真报告。惟真没有召见我,这可让我松了一口气,于是我就有机会和船员伙伴们一道进城。我们的作战事迹和战利品比我想像中还迅速地传遍了整个公鹿堡城,城里每一家小酒馆都抢着为我们装满一杯又一杯的麦酒,倾听我们诉说整个事件的经过。这简直就像第二场狂乱的战事,因为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人们都围绕在我们身边,对于我们的战绩表达出狂烈的满足感。我早在酒精发挥效应之前,就因周遭人们澎湃的情绪而醉了,却没有因此隐瞒战情。我略述了我们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却因酒意而夸张情节。我吐了两次,一次在巷子里,另一次在街上。我喝下更多酒想掩盖呕吐的味道,呆在我内心深处的夜眼却慌乱了起来。毒药,你喝的水被下了毒。我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才能让它安心。
第95节:陈尸桌上的被冶炼者
在清早前的某个时刻,博瑞屈将我抬出了小酒馆。他看起来一脸严肃,双眼显现出担忧的神色。在小酒馆外的街头,他走着走着就停在街边一座昏暗的火把台旁边。〃你的脸上还有血。〃他一边说着一边让我站直,拿出手帕从路边的集雨桶中沾些水,像我小时候一样帮我把脸擦干净,而我也跟随他手的移动摇摆自己的头,然后看着他的双眼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
〃我不是没杀过人。〃我无助地说道,〃但为什么这次如此不同?为什么之后如此令我作呕?〃
〃因为事情就是这样。〃他温和地说道,然后伸出一手环绕我的肩膀,令我惊讶的是,我们竟然一样高。返回公鹿堡的路程崎岖不平,真是既漫长又宁静的一段路。他送我去泡个澡,然后嘱咐我尽快就寝。
早知道我就该留在自己的房里,但我没想到这一点,还好城堡里还是闹哄哄的,一个爬楼梯的醉汉可引不起什么注意。我傻傻地来到莫莉的房间,她也让我进门,但当我伸出手想触摸她时,她就远离了我。〃你喝醉了。〃她告诉我,几乎要喊了出来,〃我曾答应自己绝不亲吻一个醉汉,也不让他亲吻我。〃
〃但我没那么醉。〃我依然坚持。
〃酒醉的方式只有一种。〃她告诉我,接着碰也不碰我就把我请出房间。
隔天中午我就后悔了,真应该一下战舰就直接到她房里寻求她的慰藉,我却喝个烂醉让她伤心。但是,我也知道那晚所感受的一切,并不适合带回家让心爱的人共同承受。当我正在思索该如何对她解释时,一位小男孩却在此时跑来告诉我必须立刻回到卢睿史号上。我赏了他一枚小铜币,感谢他如此大费周章跑来通知我,然后看他握着铜币飞奔而去。曾经,我也是个赚取铜币的小男孩,接着就想起了凯瑞。我试着回想他仍是那位手握铜币的小男孩,在我身旁奔跑着,但如今他却已成了陈尸桌上的被冶炼者。没有一个人,我这样告诉自己,在昨天惨遭冶炼。
然后我走向码头,在途中到马厩稍作停留,把新月状的勋章交给博瑞屈。〃请替我好好保管这个。〃我请求他,〃还会有更多,是我和船员伙伴从袭击事件中得来的战利品。我想让你替我保管它……它代表了我为何而战。这是给莫莉的,所以如果我没有活着回来,就请你亲手把这个交给她。你知道,她并不喜欢当仆人。〃
我很久没有如此坦白地在博瑞屈面前提到莫莉。他皱了皱眉头,但也伸手接过这块沾了血的勋章。〃你父亲会怎么说?〃他在我疲累地转身离去时大声发问。
〃我不知道,〃我直截了当告诉他,〃我从来都不认识他,只有你。〃
〃斐兹骏骑。〃
我回过头去,只见博瑞屈看着我的双眼并且开口:〃我不知道他会对我说些什么,但我知道我可以代替他这么对你说:我为你感到骄傲。值得骄傲的不是工作本身,而是你完成它的方式。为你自己感到骄傲吧!〃
〃我会试试看。〃我平静地告诉他,接着返回我的舰上。
我们和红船的下一场遭遇算不上什么关键性的胜利。我们在海上遇到他们,而他们也并不惊讶,因为他们早就看到我们了。我们的舰长指挥若定,而我想对方在我们开始猛烈冲撞时才大吃一惊。我们切断了他们的一些船桨,但却错失我们所锁定的舵手船桨,而红船也因本身如鱼般的灵活,仅受到轻微的损伤。我们拋出抓钩,舰长也想充分运用我们人多势众的优势。我们的战士登上敌舰,有一半的划手也没头没脑地跟着跳过去,使得我们战舰的甲板上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我使尽每一分意志力让自己承受围绕着我们的情绪漩涡,但仍坚守岗位划动船桨。诺居持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使得我赶紧咬牙直到找回自己为止。我口中喃喃咒
骂,我竟然因此失去和惟真的联系。
我想我们的战士在歼灭敌方战舰上足够的船员,让对方无法操纵船只之后松懈下来,但这可大错特错。其中一位劫匪放火烧了他们自己的船帆,接着另一位立刻砍着船身的厚板,而我猜他们希望火势蔓延,好让我们也同归于尽。当然,最后他们根本忽略了自己的战舰或人员所受的伤害,反而肆无忌惮地搏斗,而我们的战士也终于歼灭了他们,然后大家一同将火势扑灭,但我们拖回公鹿堡的这艘战利品不但冒烟也受损了,而且我方丧生的人数比劫匪还多。然而,这仍然是一场胜利,我们如此告诉自己。这一回,当其他人都外出喝酒时,我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去找莫莉,接着在第二天清晨花一两个钟头和夜眼相处。我们一同外出狩猎,这可真是一场干净利落的猎捕,然后它就尝试说服我和它远走,我却告诉它如果它想走就离开。这虽然是为它好,但总是伤了它的心,更让我多花一个钟头对它解释我话中的真正含意。我回到舰上之后,心中纳闷是否该如此尽力维护我们之间完好无缺的连结,而它表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天的战役是卢睿史号最后一场全然的胜利。离夏季的最后一场战事已经很遥远了,不,风和日丽的时节过于漫长,让我们感到度日如年。而我都有可能在每一个晴朗的日子去杀害某人,我也试着不去计算自己多久之后将遭不测。我们有许多小规模的冲突事件,也在这些战役中奋力追赶,不过我们所巡航的地区似乎愈来愈少发生突袭事件,而这恐怕更让我们感到惊惶失措。另一方面,红船也有所斩获。当我们在劫匪离去的一个多小时之后来到某个城镇时,常常只能帮忙收尸和扑灭火势,接着惟真就会在我心中咒骂自己为何无法更快速地传递讯息,还有每个地方的战舰和看守人员的数量都不足,而我倒宁愿面对战争的怒号,也不愿
让惟真的盛怒在我脑中翻搅。看来这样的战事可真是没完没了,唯有天气不佳才能让我们暂时停歇,我们甚至无法计算到底有多少艘红船攻击我们,只因它们船身都漆成一模一样的颜色,如同豆荚的豆子或是沙中的血滴一样。
第96节:红船的遭遇
那年夏季,当我还是卢睿史号上的划手时,另外一次和红船的遭遇,则是诡异得值得特别记载。那是一个清朗的夏夜,我们从船员小屋里滚下床铺,火速赶往我们的战舰上。惟真感应到有艘红船正逼近公鹿岬,而他希望我们在黑夜中攻占它。
择固站在战舰的船首,和站在惟真烽火台顶端的端宁技传讯息,而当惟真感受我们航向那艘船的时候,他在我脑海中反倒成了无言的咕哝。还有别的状况吗?我感受到他向外越过红船探寻,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人一般,也让我感受到他的不安。我们不容许相互交谈,只能悄悄划着船桨节节逼近。此时,夜眼轻声对我说它嗅到了敌人,接着我们就看到他们了。在遥远的一片黑暗中,红船在我们战舰前方划过水面前进,从他们的甲板上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他们发现我们了。我们的舰长吼了起来,命令我们握紧船桨做好准备,在这同时一股恶心的恐惧感却笼罩着我。我的心跳声如雷贯耳,双手也开始发抖。这股席卷而来的惊骇好比孩子
面对黑暗那份无以名状的恐惧,是一阵无助的恐惧。我紧紧握着船桨,却没有力气划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