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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宋二姑娘择婿记-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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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岸嵘感同身受,也拉了一把椅子相对坐下,半晌复劝道:“无论如何她终是你母亲,凡事自会替你操心护持,若你有在我这里难言的话,仍可说给她听,叫她替你遮掩打点。”
  宋岸嵘亦不信女儿从林大鱼手里全身而退,只是他是父亲,有些话就难以问出口。
  贞书反问道:“父亲觉得母亲是个能当大事的人吗?”
  宋岸嵘哑然,半晌摇头道:“不是。她眼界太小又遇事就慌乱,不是个能当大事的人。”
  贞书摊了手道:“这不就对了。”
  宋岸嵘又道:“但她心地不坏,跟着我在这穷乡苦地也受了些苦,你也不必太苛责于她。”
  贞书道:“我自幼生在这里,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苦,至于京城的繁华前番也见识过了,并不觉得有多留恋。有本本分分的日子过就好,总追些不可及的虚荣,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宋岸嵘颇觉贞书说的在理,可惜苏氏固执又执扭,那里能听进去这些话。
  两父女对坐半晌,贞书复又进了内院。她才要掀帘进小西屋,就听另一边大西屋里苏氏问贞媛:“你方才可看见贞秀去了那里?”
  贞媛道:“不是在你炕上替你绣东西?”
  苏氏一拍手道:“坏了,她说到这里拿股子线,眼不见便跑出来了,这会子别已经跑到外间去说闲话了呗。”
  贞媛道:“要我说母亲你就该管管她,虽她绣功活好做的好,可也嘴也太过坏了些。小时候因为她裹脚裹的好,绣活又做的好,你常捧着她纵着她,如今才纵出她个不知高低不服大小的性子来。”
  苏氏叹了口气道:“她终究还小,大一些自会懂事。”
  贞书冷笑,掀了帘子进屋去了。
  大西屋内苏氏握了贞媛手道:“如今你爹越发不成样了,昨日回来竟说韩家河那刘璋家的儿子意欲娶你,他心里十分愿意,问我的意思,这不是折辱你我么?”
  贞媛道:“刘家是这方圆百里的富户,只怕咱们高攀不起。”
  苏氏冷哼一声道:“土财主,有几个臭钱就妄想工正家的小姐,可不是折辱了你?你生的这样花容月貌,我必要将你扶进京城嫁到好人家去,才不枉我生你一场。”
  贞媛闷闷道:“既是如此,这些事你也不必都告诉我,叫我白白的操些闲心。”
  苏氏长叹一声道:“我这几年也未仔细瞧过贞书,虽日日在眼前,也看不出她的变化。方才贞秀说她两个□□鼓鼓胀胀的,瞧着有些不对劲儿,你常与她在一起,可瞧出变化来没有?”
  贞媛扭身抽了手道:“没有,我瞧着贞书好好儿的,你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苏氏点头道:“但愿是,但愿是。”
  她丢了一回孩子,如今在这几个女儿跟前就有了些作小伏低要取得她们谅解的意思,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没有错,长叹着回自己房里去了。
  过得几日,贞书心中替自己担悬,怕万一真怀上胎自己的事情就要败露,遂收拾收拾欲要亲自到徽县县城去找那赤脚郎中抓幅堕胎药来备着,以防不时之需。她原来惯常一人出门,因蔡家寺离县城也不过几里路,自己也一人常走,是以也不给苏氏等打招呼,问宋岸嵘要了几角碎银子并一把铜钱便出门,要往县城去。
  如今已是交六月的天气,天气十分炎热,槐树俱已成荫,沿渭河而下,一路上皆是农人们在粟谷田中忙碌耕作。此时正值辰时,在田里忙了一清早的人们结三成五坐在渭河沿岸的槐阴中盛凉吃早饭。
  贞书一路走过去,便见三五妇人悄声言语,指指点点。她浑不在意,仍往前走着,忽而就听前面一个农夫高声道:“这是什么世道,宋工正何等清廉正气之人,如今孙女竟叫贼人污了,可见老天不公啊。”
  另一个听了摆手道:“你这是那里听来的消息,怎的我听自韩家河过来的消息说,那小姐全须全尾并未叫贼人侵犯,反而那贼人遭猛虎所伤,此时也不知陈尸何处?”
  另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接了话道:“我的消息最准,我是亲口听她家三姑娘说的,说那宋二姑娘确实叫贼人所侵,如今□□都……”
  她拿手比划着,与另一个妇女俩人发出尖利的笑声。旁边另有许多农妇,亦是轰笑起来,一个起哄问道:“听说那是不是处子,只要走路就能瞧得出来,你们真要知道,就到宋老爷家门前等着去,守着那宋二姑娘出来的跟在后头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几人正说着,贞书经过她们身边。这几人立时住了嘴,皆沉默了盯着贞书走过。
  不待贞书走远,方才那农妇急问旁边一个道:“你瞧她屁股可瞧出什么来没有?”
  另一个点头道:“瞧出来了,确实不一样,如今宋二姑娘走路都懂得夹屁股了。”
  说罢几人哈哈大笑。
  一路至徽县县城,但凡经过的地方,人人皆在议论此事,皆在议论贞书的胸与屁股。而贞书此番出门,更是个大大的幌子叫这些被岁月与农活磨了淡了激情的人们好好开了一回眼,过了一回瘾。
  徽县县城更甚,不过一两里路的小街市上,不论小贩还是行人,皆在议论宋二姑娘被贼人所辱的事情。人说满城风语,怕也不过如此。
  既是这般,贞书就没法在众人眼皮底下去卖堕胎药了。她空转了一圈仍回了蔡家寺,只是此番并不从大道上走,绕到后山远远转了一圈避着人回了家。
  她还未进家门,远远便见贞秀与几个本村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子们一起耳语着什么,其中还有个新裹了足站不稳,拄了拐的阿香,皆是伸长了脖子皱眉听着。
  贞书远远哼了一声,贞秀恍如老鼠听到猫叫,连忙别了几个女孩子往自家跑去。只她才进了院子,就被父亲宋岸嵘叫住:“贞秀,过来。”
  贞秀指了内院道:“爹,娘还等着我绣东西了。”
  宋岸嵘道:“你过来。”
  贞秀无奈,只得跟宋岸嵘进了正屋。
  宋岸嵘在书案后坐了,半晌才道:“你今日统共出去了多少回?”
  贞秀揉了脑袋道:“不过这一回,叫你逮到了。”
  宋岸嵘摇头:“我就在这屋子里坐着,瞧见你进进出出至少四五回。”
  贞秀回道:“不过是出去借了趟针线而已。”
  宋岸嵘拍了桌子道:“你母亲差不多买空了京城的绣楼,连女儿都丢了也没丢掉针线绣品,你仍不够用么?”
  贞秀咧嘴哭道:“又不是我的错,我不过是个小脚伶仃的弱女子,为什么大家都牵怒于我?”
  宋岸嵘点了桌子道:“可你不该在外面败坏贞书的名声。”
  贞秀哭道:“你们那只耳朵听见我在败坏她的名声?她跟一个长工一起睡了四五夜,要坏了名声也是她自坏了,与我何干?”
  宋岸嵘气的站起来就要抽贞秀,生生忍了道:“罢了罢了,原是我疏于教导,才叫你如今变成这样邪的性子。”
  贞秀见父亲不忍心打自己,心下稍安,觑着空子就要溜出去。宋岸嵘自桌上取出一封信道:“京中贞玉给你来了信。”

☆、第31章 累孽

  贞秀闻言大喜,慌的跷脚就要去抢那信,高声道:“好爹爹,快给我念念。”
  宋岸嵘将信收了道:“我今要劝你一番话,你好好听了,我才给你念信,如何?”
  贞秀喜的狠狠点头。宋岸嵘道:“先秦墨子在《非攻》中有言‘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于凶。’你可知他这话的意思?”
  贞秀摇头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又不识字,如何能懂这些?”
  宋岸嵘苦笑摇头道:“无才怎能是德?我向来在女儿的教育上不尽心,如今你们这个样子,便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贞秀那里肯听他的言语,仍踮了脚张望着那封信。
  宋岸嵘卯足了诚肯言道:“于我们来说,别人,应该是一面镜子。我们从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不足,而后加以改正,人才会成长。贞秀你自己就像一面镜子,你能很容易发现别人的缺点,但却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身上的缺点。而且你太喜欢成为别人,一边觉得贞媛贞书不好,一边又总要学着她们的样子来妆饰自己。殊知老天赐生于一人,必会给她属于她自己最独特的东西,你当然也有,你若能发现属于你自己独特的那份气质风貌,比之贞媛贞书并差不到那里去。你只是自己没发现罢了。”
  贞秀听他说完不语,问道:“爹,您说完了吗?”
  宋岸嵘微微点头,贞书捏了双手道:“那就快念信吧!”
  宋岸嵘见她一点都不自悟,尚是懵懂未知的样子,心里气的无可奈何,也无心念信,只淡淡道:“京中贞玉来信,邀你上京与她共住,你可愿意?”
  贞秀一踮小脚叨了那信过来,尖叫道:“真的?我就知道她离不了我。”
  她连招呼都不打就踮着两只小脚飞快出了屋子,一路跑进后院,高声叫道:“娘,娘,贞玉姐姐来信叫我上京城去。”
  苏氏听了这话,掀帘子跑出来急呼道:“真的?信在那里?”
  这娘儿两个高兴的在院子里尖叫不止,苏氏捧着胸口几乎要高兴的背过气去,一把搂了贞秀道:“还是我的贞秀有本事。”
  贞怡在旁跳脚扭腰的哭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苏氏也揽了她过来在怀里道:“怡儿,你是我的小娇娇,先陪着我,等你四姐姐上京城把局面打开把路铺顺了,我一定带你一起回去。”
  贞秀不识字,又不敢叫贞书,敲了大西屋门高声叫贞媛道:“大姐姐,快出来替我读信。”
  贞媛也不开门,冷冷道:“我没功夫,你到外院找父亲读去。”
  贞秀笑的气喘嘘嘘,指了房门对苏氏言道:“瞧瞧,大姐姐都拈酸吃醋了。”
  苏氏道:“如今你们皆到了婚嫁年级,我也再不讲究什么长幼辈序,你们谁先找着婆家就先嫁谁,贞秀到了京中,也不必因为你两个姐姐而刻意回绝婚事。等你有了婆家,我再带贞媛上京谋门好亲事也不迟,至于贞书么……”
  苏氏又叹口气道:“原来本想着招赁一个回来或者嫁个本村,好照顾我们老两口。如今这也不必想了,她能自照顾好自己我就阿弥陀佛了。”
  话说方才贞书回家时,贞秀先自跑回了家,并且给宋岸嵘叫走了。她正要进门,便见阿春拐着两只脚走了过来,嗫嚅道:“贞书,你等等。”
  贞书回头问道:“有事?”
  阿春撑指棍子,脚比贞秀的大不了多少。她艰难拉了贞书到要棵大槐树下,才悄声道:“你家贞秀这几日到处传言,说你叫一个长工糟蹋了。”
  贞书点头道:“我知道。”
  阿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压了嗓子道:“真的吗?”
  贞书摇头道:“不是真的,没有。”
  阿春咬牙道:“那她就是坏你名声,你娘怎么不管管她?”
  贞书冷笑道:“她那是自己前世造的孽累到身上,不由自主要给自己再造口孽,旁人如何管得?”
  阿春哀叹一口气道:“我们家只有两姐妹,我和阿芳。我们虽家贫,姐妹倒是亲得很。她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分我一点,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我一句闲话,就是偶尔见我做错了事,也要在父母面前替我遮掩瞒着。”
  贞书道:“你们是善缘,我们是孽缘,如此而已。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吧。”
  说罢就要告辞。
  阿春拖住她袖子道:“其实还有一件事,童奇生托我带话给你,要你明晚到渭河边槐树林边上与他见个面,他道自己如今童秀才守的紧不好出门,要你月亮上树梢了再出来。”
  贞书本欲回绝,转念一想既便与童奇生不作亲,也该当面给他说个明白,是而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回了家,在小西屋里看苏氏在外大呼小叫,贞秀与贞怡两个满院子乱跑,忙忙的收理包袱,给贞秀准备路上吃的点心,一直枯坐到天黑。
  次日五更不到贞秀便起了床,催着车夫与赵和套好车驾送她出门。苏氏一路送到村口,帕子掩了口哭哭啼啼道:“好贞秀,你到了京里好歹要记挂着娘,只要一有机会千万记得到老祖宗那里下个话,让她把我们都叫回去。”
  贞秀在车窗上挥着帕子叫道:“你们都回去吧,快走快走。京城,我来啦!”
  她如今恨不得立马回到京城,住到贞玉那锦绣铺围,金玉堆砌的闺阁中去,心里那还能想到别的东西。
  因是农忙,如今农人皆在田间忙碌。一个在本村还颇有些头脸的富户蔡根发见宋岸嵘前番才找回一个丢在半路的女儿,今日又大张旗鼓送着另一个,过来弯腰揖首道:“宋老爷家里最近繁忙啊?”
  宋岸嵘苦笑道:“女儿太多也是烦难事,给大家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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