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商店 作者:辛欣-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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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低下头,只顾看自己的脚尖儿。
张宏说我想留下来。
女人无言。
多年的情海生涯使张宏自信了解女人胜过了解自己。其实无言就是默许,所有的女人都一样,眼前的女人也不例外,他想。
张宏又一次抱住了女人,刚想把脸凑过去,却被女人轻轻推开。他有些纳闷儿地看着女人。女人忽然踮起脚尖儿,把嘴唇凑近张宏的耳畔,轻轻说,“七月初七,告诉你一个秘密……”张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2
午夜时分,伍月躺在被窝里想:张宏的人生使命似乎就是在外漂泊——至少,他喜欢漂泊。
一年之中,有大半年的时光,伍月都是一个人住在位于湖畔小区的公寓里,过着看似规律实则杂乱无章的生活。每天怀着杂乱无章的心情,起床、上班、下班、吃饭、上网、看DVD、洗澡、窝在被窝里给朋友发短信,然后睡觉,周而复始。
伍月生来胆小,怕黑,怕一切长毛的东西,甚至连毛绒玩具都怕。回到家她总要将所有的灯点亮,然后用杀虫剂喷遍房子的每个角落。睡觉前,再将灯一盏盏地关掉,心情也就跟着变得灰暗了。
黑暗中伍月的听觉特别灵敏,老是听到木制地板咯咯呀呀地响,好像有个隐形人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窗外似乎老是有人在窥视……这导致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躺在床上总会有这样的幻想:锁好门,检查过客厅、厨房、卫生间之后回卧室关上灯,缩进被子里,之后……
砰砰砰!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会是谁呢?伍月披衣下地,轻轻走到门前,问了声谁?门外静悄悄的,没有回音。她大着胆子把门打开一条缝。嗖的一声,一阵诡异的穿堂风从门缝里钻进来,伍月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越是害怕的时候,越是要将所有恐怖的东西都翻出来,然后,自己被吓着了,成功地失眠了,似乎目的也就达到了。
伍月有着严重的失眠症。
张宏在家的时候,总是会握着伍月的手入睡。虽然他有半夜磨牙的习惯,但这却同时让伍月觉得安宁而可靠。而如今在这绝对的寂静里,伍月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闭着眼睛,伍月搜寻着让人心安的声响。哧啦——隔壁的人家又开始炒菜了。真好,那声音让她觉得欣慰,她还生活在有人气的世界里,尽管在半夜一点钟炒菜是一种很古怪的行为。
铃铃铃铃……
正当伍月渐渐有了些睡意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最近常常这样,半夜总会有莫名其妙的电话打过来,每次只响一声就挂断。起初,伍月以为是某种欺诈电话。但奇怪的是,这个常常半夜响起的电话,用的都是同一个陌生的号码。
伍月想了想,按了回拨键。
电话通了,五声之后,有人接了起来。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只是喂了一声,那声音很清醒。
“你是谁?”
“你是伍月?”
“我是……你究竟是谁?你老半夜打电话,响一声就挂掉,你想干什么呀?”
对方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神秘地说,“七月初七?”
“什么?”
“告诉你一个秘密。”
“神经病!”
嘟——电话挂断了。
真是莫名其妙!伍月把电话丢到一边,蒙头便睡。
3
湖畔小区最近不太平。
湖畔小区是X市最古老的小区之一,房子年久失修,很多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有钱后都在市内繁华地段买了房子,便把这里租给各式各样来这个城市讨生活的人,小区因而变得鱼龙混杂。倒是有一位看门大爷,不过既然是大爷,难免老眼昏花,再加上这里人口流动快,很难分得清哪些人是小区的住户,哪些不是。
沈君儿和柳成同是外地来的打工一族,他们对自己租的这套房子很满意。与其他的房子不同的是,他们的房子装修过,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房租也很便宜。他们为人处世很低调,与邻里碰面,只是稍微点头,说声你好,便擦身而过。他们混在这些外来人员之中,一点也不突出。
最近一段时间,小区里有好多户人家的大门锁莫名其妙地坏掉了,家里的东西却一样不少。他们不得不去附近找开锁匠换锁。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案,报案后,警察只是过问一下便不再理会了。
于是,门锁仍在不断地坏着,搞得小区里人心惶惶。
现在终于轮到沈君儿和柳成了。
——他们是第39个受害者。
这天,柳成到外地出差,沈君儿下班独自回到家,可该死的钥匙却无论如何都插不进锁眼。没办法她只好冲出小区找修锁匠。
从前光顾过的那家锁匠铺关门了,倒是在右边,又新开了一家。摊主是个女的,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有点清秀,但脸上不知抹了些什么东西,黑黑的一块一块,看起来有些诡异。
沈君儿走到女摊主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麻烦你,帮我开个锁,再换个新的。”
女摊主两只手插在兜里,看着沈君儿,脸上露着怪异的微笑,没吱声。
“请帮我换个锁!”
女摊主还是没吱声。
“换锁!”这次沈君儿几乎是在喊。
这时,女摊主忽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七月初七?”
“什么?”
“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到底在说什么?”
沈君儿奇怪地看着女摊主,而女摊主却收敛了笑容,从耳朵里取出两只耳塞说,“哦,真是不好意思,我听歌听入了迷,没听见你说话……你是要换锁?”
4
伍月的手机响了,又是那个常常半夜里打过来的号码,又是只响一声。还是那个奇怪的女人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最近两天来这电话越来越猖狂,白天也开始打来了。不过伍月根本顾不上管电话的事,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就如同十五只水桶在打水——七上八下。
十分钟前,他忽然接到张宏单位领导打来的电话。
“喂,是张宏的妻子伍月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张宏的领导,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请你叫他听电话。”
“张宏不是出差去了吗?”
“出差?”
“对呀,公司不是派他到H省出席营销会议吗?都走了快两个星期了!”
“营销会议?公司根本就没派他到外地去开会!”
……
公司根本就没派他到外地去开会,那么这期间他都干什么去了?难道他……伍月的脑海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猜疑。
伍月知道张宏过去曾经当过兵,而且是特种兵,学过散打,一般的歹徒三五个根本进不了身。但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浪子,她不知道结婚之前,他曾有过多少个女朋友,她也不知道结婚之后,他有过多少个情人……
情人!
伍月的身子一僵,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慌乱地拿起手机,翻查着未接来电。未接来电一栏里有87条,都是同一个号码——这正是她要找的号码。
和上次一样,电话响了五声,有人接了起来。
“喂?”
……
“喂!有没有人在听啊?”
……
“七月初七?”对方忽然开口。
伍月怔住了。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一个秘密?”
啪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接电话的竟是个嗓音很粗的男人!
5
很快,锁头换好了。
女摊主给了沈君儿两把钥匙。她有些奇怪地问,“现在一把锁不是配五把钥匙吗?”女摊主诡秘地笑了笑,“我卖的锁就只有两把钥匙,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拆下来找别人去装。”
沈君儿小声嘟哝了一句,很不情愿地把钱递了过去。
女摊主收过钱,数都不数,转身走了。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沈君儿看到女摊主不经意地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种未知的东西一闪即逝。
沈君儿叹了口气,进厨房煮了包方便面算是晚餐了。这么一折腾,早没有了看电视的心情,上网随便晃了晃,就关机缩进了被窝。
天,越来越冷了。
临睡前,沈君儿吃了颗感冒药——感冒药有帮助睡眠的功效。她与伍月一样,也患有很严重的失眠症,最近,不知哪位朋友告诉她,吃感冒药可很快入睡。
她真的很快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喀喀喀!
喀喀喀!
有某种奇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将沈君儿从睡梦中惊醒,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睁眼朝门口望去。
喀喀喀!
喀喀喀!
那是什么声音?沈君儿用力揉了揉眼睛,可是门口黑漆漆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她借着月光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23点25分。
喀喀喀!
喀喀喀!
这么晚了是谁在鼓捣门?沈君儿侧着头思索了起来,她觉得那声音像有人在用钥匙……开锁!
她整个人立刻变得警觉了,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心想:会不会是锁店的女摊主正试图打开门?她只给了两把钥匙……不对呀,要是这样的话,没有理由这么半天都打不开门。会不会是柳成回来了,因为换锁打不开门?也不对,他如果打不开锁,为什么不用手机联络我?难道是……
沈君儿顾不得穿鞋,赤着脚悄悄地走到门前,借着月光查看起来。她很快便知道了打不开门的原因——门在里面被反锁了。这下她真的慌了,一定是那个女摊主在搞鬼!她决定报警,可找遍了屋里的每个角落,该死的手机就是不见踪影。
那奇怪的响声仍在继续。
沈君儿再次回到门前,顺手抄起了门旁的扫帚——虽然那东西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握在手里总会使人感到踏实一些。她下意识地望向挂在墙壁上的包,随即摇了摇头,包里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
忽然,那响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怪异的呼噜呼噜声。沈君儿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一个男人在抽鼻子。
难道……那个女摊主还有男同伙?
想到这,沈君儿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她忽然想起那家关门的锁店,摊主不正是个魁梧健壮的男人吗?莫非……她们是一伙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静了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沈君儿动了动早已僵硬的身躯,壮着胆子轻轻唤了一声,谁在外面?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她再次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确定外面没有声音后,慢慢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儿……
一阵冷风嗖地钻进来,沈君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看到门外漆黑一团。
忽然,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七月初七……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君儿吓得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6
第二天早上,湖畔小区炸了窝。
某位早起晨练的老人在经过14栋的时候发现大门口有一条拖行的血迹,他禁不住好奇,便顺着血迹走。血迹一直向前延伸着,最后在一楼107室门前停住了。老人仔细看了看,忽然发出一声骇人的惊叫——他看到一个血淋淋的男人蜷缩在那里。
看门大爷赶来了。
警察赶来了。
就连报社的记者也都赶来了。
柳成那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道口,他提着旅行袋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日光森然,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尸体上。事实上,他的目光并不是落在尸体上,而是尸体旁边那行用血写就的字——告诉你一个秘密。
柳成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多疑起来。他飞也似地冲过人群,不顾围观群众惊异的眼神,不顾警察的大声喝止,也不顾地上酱紫色的血迹,站在107室门前用力地锤着门板。
107是他的家,他老婆还在里面。
好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一脸苍白的沈君儿。她一把将柳成拉进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大门紧闭。警察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柳成走出来在警察耳边说了句什么,警察的神色立刻变了变,然后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7
这一夜,伍月睡得很沉,在她的记忆中,好像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伍月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环顾四周,随即表情凝滞了一下。不知怎的,她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绪不宁,她觉得昨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绞尽了脑汁,始终也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喝了好多酒。
伍月飞快地摸出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并没有新的未接电话。她长出了口气,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