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家怪谈-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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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关才值大价钱。但他没有盘缠,只得挑出较小的棒槌,故意掰残了,拿到山货铺去交易,换了些散碎银两,为的是不让贼人盯上。
当时天色已晚,张小把儿担心半路遇上盗贼,只好借宿到客栈之中。集上开客栈的是老两口,带个女儿,老家也在关内。听张小把儿说话是打关内来的,老两口不免感叹上了年岁,禁不起长途跋涉,有生之年难归故土,可惜张小把儿是个穷光棍,若是个有家底儿能吃饱饭的,倒是情愿将女儿嫁给他。
老两口的女儿叫凤姑,十六七岁的大姑娘,生得十分标致,按说早该嫁人了,只不过爹娘不忍让女儿留在关外吃苦,是以拖到今日。去年,张小把儿初到关东,身无分文,在集上讨不到东西吃,几乎成了饿死的路倒尸,多亏凤姑给了他一碗饭才活命,他也是有心报答,夸口说:“二老别看我小把儿穷,回去可要发财了,等明年开了江我再来。”
天亮之后,张小把儿辞别开客栈的老两口,取道回了关内。他先拿两根棒槌摸摸行市,估摸出自己手里的大货值多少钱,这才出手。
可他终究是没见过大钱的,值十成的东西给他一成钱,他也觉得不少。那些年深岁久的老参,价比黄金,到他手中全当白银卖了,也算发了一笔财。
转过年来开了春,张小把儿到关外祭拜老杆儿炮,祭罢山坟,又住到那家客栈。老两口一看张小把儿真发财了,还带来许多金银首饰,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连说:“别看凤姑比你大两三岁,她既给你当姐姐又给你当媳妇儿,准错不了。”
一家人张罗起来,要给张小把儿和凤姑拜堂,成了亲再让二人进关回家。怎知到了拜堂成亲的这一天,大喜的日子,凤姑对镜端坐,刚将凤冠霞帔、金银首饰穿戴整齐,突然倒地不起,气绝身亡。
【9】
开客栈的老两口大放悲声,张小把儿也跟着哭了一场。老两口感觉对不住女婿,原以为姑娘嫁给张小把儿是去关内享福,不承想她没这个命,竟在拜堂之前死了,死得还这么不明不白,没处去叫这撞天的屈。
三人哭罢多时,一合计人死不能复生,再哭也哭不活了,当时又是在伏天,尸首搁不住,应当尽早入土为安,于是请人到棺材铺要了一口上好的棺材。
山下没别的,好棺材料可有的是,整方柏木打成棺材,棺材板足有一尺多厚。这要换作在关内,新娘子死了有许多迷信忌讳,至少要分拜过堂和没拜过堂,用什么棺材穿什么殓服,怎么送路怎么入土,怎么烧纸怎么上香,这些全是规矩。不过关外没那么多禁忌,仅有一个,那是“死人不等衣裳”。
按过去的迷信风俗来说,人死再做寿衣,做得再快也来不及。关内也一样,没有死了人再去做寿衣的,全是到寿衣铺买做好的寿衣寿帽,买回来赶紧给死人穿上,要不然带不到阴间去。生孩子正相反,死人是“衣裳等人”,生孩子则是“人等衣裳”。关东山乃边荒之地,没有寿衣铺,老两口不得已只好在棺底铺了层锦被,死了的新娘子仍穿戴凤冠霞帔,整身的金银首饰也没摘,仰面放在棺材里,钉好了棺盖,找来几个和尚老道念经超度,停柩三天,请道队敲锣打鼓,抬上棺材去到坟地,一捧黄土埋香掩玉。
张小把儿触动了心怀,又在坟前哭了一回。他虽然没跟凤姑拜堂,但是已然定了亲,也该是一家人了,凤姑的爹娘等同他的爹娘。他对老两口说:“我张小把儿无父无母,二老不如跟我回去,往后我拿你们当亲爹亲娘孝敬。”
无奈老两口舍不得埋在此处的女儿,执意留在关外。张小把儿劝说不动,只好跪下给老两口磕了几个头,抹去脸上的泪痕,一个人恓恓惶惶地往家走。
六七月的天时,正当晌午,如同下火一般热,张小把儿走到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路边的荒草长得比人都高。他正走得满头是汗,一颗心七上八下,忽然听得路边荒草丛中“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他以为遇上了剪径的盗贼,先是吃了一惊,却见拨开乱草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张小把儿看这女子穿戴着凤冠霞帔,一身新娘子的打扮,怎么看怎么眼熟,倒也不是别人,正是意外身亡的凤姑!可是凤姑死后停柩三日,又埋到坟中,再到张小把儿动身上路,这都几天了?死了的新娘子怎么跑了出来?
张小把儿走南闯北,却不曾见过恁般蹊跷的事,唬得他目瞪口呆,额头上的汗全变成了冷汗,顺着鼻凹鬓角“滴滴答答”直往下掉。他见这势头不对,转过身要逃,可是两条腿抖成了面条,根本就不听他使唤,抬左腿抬不动,右腿也抬不动。两腿齐抬那叫旱地拔葱,更抬不动了。
转眼间,死了的新娘子到了张小把儿的身后,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第二章八卦镜和桃木剑
【1】
凤姑打后边追上来,叫住张小把儿,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在抬棺入坟的道队之中,有一个穷汉名叫王二狠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贯偷鸡摸狗,欠了一屁股赌债还不上。王二狠子为了挣几个钱抵债,充为抬棺的杠子手,替凤姑抬棺。他打听到凤姑有金银首饰陪葬,不由得起了贪念。
以前偷坟盗墓有个讲究,说是“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怎么说呢?有风的时候适合盗墓,因为刮起风来可以吹去盗洞棺木中的晦气。如若明月高悬,亮同白昼,则不宜动手,容易被远处的人看见,这就叫作“偷风不偷月”。而“偷雨不偷雪”,是说下完雨后的土比较软,便于挖坟,下雪天寒,地都被冻住了,挖起来吃力。
当天半夜,月黑风高,刚好适合下手。王二狠子带上锄头,没点灯笼,摸黑回到坟地,刨开了坟土,撬掉大钉,又挪开棺盖,累得他气喘吁吁,再点起灯笼来一看,只见死去的新娘子躺在棺材中一动不动。那么热的天,居然也没变臭,甚至还有脂粉的香气,一身的金银首饰在灯笼下亮闪闪的,看得王二狠子直流口水。
他对死去的新娘子作了个揖:“凤姑小老妹儿,你可别怪你王二哥了,常言道得好,人死如灯灭,灯灭尚可续,人死难再生。这些个金银首饰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还留着干啥?倒不如给了你王二哥,待我回去之后,年年给你烧香,岁岁给你上供,应时到节地供奉你。”
王二狠子长这么大,头一次在死人身上扒东西,不免做贼心虚,他这话一半是说给死人听,一半是给自己壮胆。说完话他可就动上手了,伸手去摘凤姑头上的金首饰,想不到他刚一动手,死了的新娘子忽然睁开眼,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别忘了有那么句话——“虎怕活的,人怕死的”,老虎是活的吓人,没人怕死老虎,人却是死的吓人。死人一动不动倒还好说,冷不丁动这么一下,那得有多吓人?黑天半夜挖坟开棺,王二狠子也是怵头,为了金银首饰硬着头皮来的,心里头正虚得没底,猝然见到凤姑起尸,竟然把他王二狠子活活吓死在了坟前。
其实成亲那天,新娘子凤姑眼前一黑倒在地上,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棺材之中,她又冷又怕,却也无奈。不承想遇上王二狠子掏坟,凤姑从棺材中出来,当场吓死了王二狠子,也把她吓坏了,半夜里不辨方向,一个人到处乱走,想是老天爷开眼,让她走到这儿撞见了张小把儿。
张小把儿可不信这套鬼话,活人在棺材里三四天也该闷死了,可他听完了还是不住地点头。不信他也得点头,不敢说不信。
听凤姑说起这么一番经过,张小把儿说:“姐姐你好命大,快与我回去告知老家儿!”
凤姑担心吓坏了爹娘,况且又牵扯到王二狠子一条人命,怕有官司牵连,她劝张小把儿,不如先进关去,等到安顿好了,再托人给老家儿捎封书信,从容计较不迟。
【2】
张小把儿偷眼打量这死去的新娘子,长得倒和凤姑一样,但是口巨眼细,身上冷冰冰的,一步一扭,有股又腥又臭的气味,怎么跟土皮子一样?张小把儿心中起了疑,寻思着是不是有了道行的土皮子借新娘尸身,要跟他回家取千年赤灵芝?但是千年灵芝早没有了,谁给的钱多卖给谁了,那可没处找去,回到家拿不出千年赤灵芝,土皮子会不会现出原形吃人?
他越想越怕,可是不敢说破,提心吊胆地往家走。
刚一开始,张小把儿仅仅是疑心。可是行至途中住宿过夜,屋里的灯一灭,眼前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躺在炕上,感觉有条土皮子缠在身上,让他一动都不能动。接下来,土皮子伸出冰凉滑腻的舌头在他脸上舔了几下,随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再等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凤姑就在旁边。这一路之上,几乎天天如此,可把他张小把儿给吓坏了。
张小把儿在关外听人说过:“深山老林中的土皮子有了道行,可以变化多端,但是你要合上眼不看或是让有道眼的人去看,土皮子仍是土皮子。”
张小把儿心知肚明,到了家逃不过一死,可不能往家走了。他有心在路上逃走,可是土皮子白天紧紧地跟在身后,半夜又缠住不放,怎容他脱身?
简单来说,张小把儿带着凤姑在路上不止一日,走到了天津卫余家大坟。张小把儿当年住在坟地旁边的破瓦寒窑,因为吃不上饭,不得已出去耍人儿混锅伙,再后来到关外挖棒槌发了财,早不在这儿住了。但是他想起混锅伙的时候,认识余家大坟破庙中的庙祝,庙祝崔老道也是个有道法的,如果他出手,自己或许还能活命。
崔老道是个批殃榜的天师道,他一双道眼,号称“祥殃有准”,要问有多大本事,可以说是“略知一二”。江湖上说略知一二,那可不是谦虚。一为阳,二为阴,略知一二这叫“知晓阴阳”。外人听以为是谦虚,内行才听得出这是吹牛。今日,这崔老道刚一出门便望见一道妖气打远处往余家大坟破庙而来。他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伸长脖子等了半天,看见张小把儿正往这边走,但在张小把儿身后跟来一条大蛇,双目如炬,粗如米缸。
在过去来说,有道行的蛇会量人,昂首而立与人比较高低,先量人之长短,而后噬之。崔老道一看不好,谁也比不过这条蛇啊,急忙跑到破庙门前抓起一根杉篙。杉篙是削掉枝杈的长杆,三丈有余。旧时往屋顶上放柴草或者搭架子,都用得到杉篙,随处可见。
老道拿过这根杉篙,摘下帽子挑在上边。民间传说大蛇量人,其实是它在比道行高低,它的道行高过你,就敢吃你。另有一说,蛇与人比较短长,是看能不能吞得下去这个人。
崔老道想得挺好,大蛇再长也高不过杉篙,必定吓得转身逃走。怎知蛇身竖起,蛇头随他手中的杉篙往上抬,始终高过他的帽子。
【3】
崔老道慌了手脚,扔下杉篙逃进庙门。张小把儿全指望崔老道救命,却见这老道跑了,他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也往破庙中逃。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庙,余家大坟这座破庙本是坟地旁边的伯公庙,说白了是座土地庙。村口和坟旁常见土地庙,盖因土地能生五谷,黄土又可以埋人。伯公庙有大有小,余家大坟这座伯公庙的规模也不算小,始建于明代后期,一堂两厢,墙上有夜叉壁画,但是年久破败,供奉的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全没了,屋檐上的蒿草比人还高,庙门仅有一半,想关也关不上。
崔老道阴阳皆知,却不会降蛇。余家大坟被锅伙占据之前,破瓦寒窑中还住了几个乞丐,相传乞丐擅能捕蛇,道行再大的蛇,乞丐首领也有法子降服,但是余家大坟的乞丐全被锅伙赶走了。
崔老道他本领高是高,也得分干什么,用得上他是“孙猴子”,用不上他就是“猴孙子”。而今遇上有了道行的蛇妖,别说理会张小把儿的死活了,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也难保全,到了这会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崔老道惊慌失措地逃进庙门,又往堂屋跑。
张小把儿听到身后传来“嘤嘤呜呜”的一阵抽泣,又是凤姑的声音,转头往后边一看,却见庙门外是一张布满黄鳞的扁平怪脸,口作人声,两只眼好像两只灯笼,惊得他魂飞天外,跟随崔老道连滚带爬地躲进庙堂。二人返身将门顶上,坐倒在地上喘作一团。
没等喘过气儿来,猛听“砰”的一声,门板已被蛇妖撞飞。蛇妖身子尚在庙门之外,遍布鳞片的怪脸已到了堂屋门前,它张口吸气,一阵腥风卷至,崔老道和张小把儿腾空而起,身不由己地往外飞。
二人紧抱堂中立柱,稍有松缓便会落进大蛇口中,只觉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脸让大风刮到,刀割般地疼。张小把儿眼见死到临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记起他在关外看到过的一种奇怪的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