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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寒鸦行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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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立克看了看她的手表,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了。“现在。”

克劳德看着米歇尔说:“他的伤口会再裂开的。”

“我知道,”弗立克说,“要流血就让它流吧。”

查特勒村由一个十字路口和散落四周的几座建筑物组成,其中有三座农舍,一排农工的棚户,还有一家供应附近农场和村户的面包店。弗立克站在离十字路口一英里外的牧草地上,手里拿着一只烟盒大小的手电筒。

161中队的飞行员给她上过一个礼拜的课,教她如何引导飞机降落。这块地方符合他们提出的要求,草场差不多有一公里长——一架“莱桑德”起飞或降落需要六百米的距离。她脚下的土地很坚实,也没有斜坡。月光下,可以从空中很清晰地看见附近的一个水塘,这也为飞行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地标。

米歇尔和吉尔贝塔站在弗立克的上风处,与她处在一条直线上,手里也拿着手电筒,而克劳德在吉尔贝塔旁边几码的地方,组成了一个引导飞行员的倒“L”字形夜间跑道。如果是在偏僻地带,接应小组会用篝火代替手电筒,但这里靠近村子,在地上留下可疑的燃烧痕迹十分危险。

四个人组成了特工所称的“接应小组”。弗立克的小组总是沉默守纪,但有些组织较差的小组时常把接机当成一场聚会,一帮男人抽着烟大声说笑,惹得附近村子里的人注意。这样做很危险,如果飞行员怀疑降落行动被德国人发现,认为有盖世太保埋伏在那儿,就必须快速做出反应。接应小组所受的指令提醒他们,如果从错误角度接近降落的飞机,任何人都可能被飞行员射杀。这种事其实从未发生过,不过有一次,一架哈德森轰炸机轧死了一个看热闹的人。

等待飞机从来都是一件苦差事。如果飞机没来,弗立克就得紧绷着神经再等二十四小时,再冒一次险,直到机会来临。但一个特工永远不能预知飞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这并非由于英国皇家空军不可靠。其原因更像161中队的飞行员跟弗立克解释的那样,仅靠月光为进入一个国家上空几百英里的飞机导航,难度非常之大。飞行员使用航位推测法——依靠方向、速度和消耗的时间计算自己的位置,还要凭借河流、城镇、铁路线和森林等地标校验结果。航位推测法的问题是,无法准确调整风力造成的漂移。而地标也很麻烦,因为月色下面的一条河看上去很像另一条河。到达一个大致区域已经够复杂的了,而这些飞行员还要找到某一块具体的场地,这就更加困难。

如果有片云彩遮住月亮的话就更不可能找到了,这种情况下,飞机甚至不会起飞。

但今晚天色很好,弗立克觉得很有希望。果真,就在离午夜还差几分钟的时候,她听到了单引擎飞机的轰鸣声,一开始很微弱,接着越来越响,像一阵激烈的鼓掌声,让她心里顿时充满了回家的渴望。她用手电筒闪出莫尔斯电码的“X”字母。如果她的字母发错了,飞行员就会怀疑是个圈套,就会直接飞走,不会降落。

飞机盘旋了一圈,然后陡然降落下来。它停在弗立克的右方,刹了车,转向米歇尔和克劳德之间的方向,又朝弗立克这边滑行过来,再次将机身转向风头,整个划了个椭圆形,做好起飞的准备。

这是一架韦斯特兰公司的“莱桑德”,它是一种小型的、翅膀上翘的单翼飞机,机身漆成哑光黑色。飞机只有一名飞行员,有两个乘客座位,但弗立克知道一架“莉齐”【4】总共能搭载四个人,此外舱内带一个,包裹架上还能坐一个。

飞行员没有熄灭引擎。他在地面停留的时间不过几秒钟。

弗立克想拥抱一下米歇尔,祝他好运,可她也想扇他一个嘴巴,警告他不要去碰别的女人。两样事情她都没时间干,这倒对谁都好。

弗立克只是挥了一下手,便登上了铁梯子,拉开舱口盖爬进了机舱。

飞行员匆匆向后座瞥了一眼,弗立克朝他竖起一只大拇指。小飞机猛冲向前,加大了速度,然后一下子升到空中。

弗立克能看到小村子里的一两处灯火,乡下人对灯火管制并不在乎。弗立克飞抵此地时,时间太晚,已经是凌晨四点钟,十分危险。当时她在空中就看见了面包炉那红彤彤的火光,开车穿过村子,她闻到了新鲜面包的味道,那就是法国的味道。

飞机倾斜着转弯,弗立克看见月光下几个人的面孔,米歇尔、吉尔贝塔和克劳德,就好像黑暗的操场上的三个白色的斑点。飞机开始平稳地向英国飞去,这时,一种巨大的痛苦涌上她的心头,她想,自己也许再也无法见到他们了。

第二天 1944年5月29日,星期一

06

迪特尔?法兰克开着那辆希斯巴诺…苏莎趁着黑夜赶路,同行的是他的年轻助手汉斯?黑塞中尉。汽车已开了十年,但它结实的十一升发动机马力充沛,毫无倦意。昨天晚上,迪特尔在后挡泥板上发现了几个排成一条优美曲线的弹孔,那是圣…塞西勒广场交火留下的纪念品,但车的机械性能没有受损,而他认为这几个弹孔给汽车增添了魅力,就像一个普鲁士军官经过决斗脸颊上留下的疤痕。

开车穿过巴黎漆黑的街道时,黑塞中尉将大灯遮上,当他们来到去诺曼底的路上后才取下了罩子。他们轮流开车,每人开两个小时,尽管黑塞情愿全程都让他一个人开。他喜欢这车,也像崇拜英雄一般崇拜它的主人。

迪特尔坐在乘客座位上,车灯前不断延伸的乡间道路给他催了眠。他似睡非睡,想象着自己的未来。盟军会夺回法国,把占领军赶出去吗?想到德国可能战败,他难免心情低落。也许会有某种和平解决方式,德国放弃法国和波兰,但保留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但这似乎也好不了多少。他发现,自打他在巴黎生活,与斯蒂芬妮一道经历了刺激和放纵之后,很难想象再回到科隆,跟自己的妻子和家人一起过原来那种日子了。不论是对德国还是对迪特尔,唯一完美的结局就是让隆美尔的军队将侵入者推回大海去。

在潮湿的黎明来临之前,黑塞开进了一个中世纪的小村拉罗什…居雍,它位于巴黎和鲁昂之间的塞纳河上。他在村口的路障边停下,但岗哨知道他们要来,很快就放行了。他们默默经过一座座大门紧闭的房子,到达一座古老城堡大门口的另一个检查站。最后,他们把车停在一个鹅卵石铺地的大院子里。迪特尔让黑塞留在车上,自己走进大楼。

德军西部战区总司令格尔德?冯?伦德斯泰特元帅是位来自旧军官阶层的高级将领,值得信赖。他的手下是负责法国海岸防御的埃尔温?隆美尔元帅。拉罗什…居雍城堡是隆美尔的总部。

迪特尔?法兰克感到自己与隆美尔很亲近。两人都是教师的儿子——隆美尔的父亲曾是位校长——因此都能从冯?伦德斯泰特一类人身上感到德国军队那种冷冰冰的傲慢气息。但除此之外,他们又有很大不同。迪特尔纵情逸乐,很是欣赏法国提供给他的所有文化和感官享受。隆美尔则是一个沉湎于工作的人,不抽烟不喝酒,常常忘记吃饭。他只结识过一个女友并娶她为妻,一天要给她写三封信。

在大厅里,迪特尔见到了隆美尔的副官沃尔特?莫德尔少校,这是一个性格冰冷、头脑极其复杂的人。迪特尔尊重这个人,但无法喜欢他。他们在前一天的半夜里通过电话。迪特尔简单说了一下他在盖世太保那儿遇到的问题,说自己希望尽快见一见隆美尔。“早上四点到这儿来。”莫德尔说。隆美尔总是在凌晨四点钟出现在他的办公桌前。

现在,迪特尔怀疑自己是否该这么做。隆美尔可能会说:“你怎么竟敢拿这种琐碎事来打扰我?”迪特尔觉得隆美尔不会。指挥官总是喜欢掌握细枝末节,他几乎可以肯定隆美尔会支持他,答应他的要求。不过这也难说,尤其是在指挥官备受压力困扰之时。

莫德尔轻轻点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他想现在就见你。跟我来。”

两人经过走廊时,迪特尔说:“意大利那边有什么消息?”

“都是坏消息。”莫德尔说,“我们要撤出阿尔塞。”

迪特尔表情坚忍地点了点头。德国人在拼命战斗,但他们仍然无法阻止敌人向北前进。

一分钟后迪特尔走进隆美尔的办公室,这是位于一楼的一个宽敞华丽的大房间。迪特尔注意到一面墙上挂着一块价值连城的17世纪哥白林挂毯,顿时心生羡慕。这里办公用具不多,但几把椅子和一张巨大的古董桌子,在迪特尔看来可能与挂毯一样古老。桌子上放着一盏灯,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小个儿男人,发际线已退后,长着一头淡棕色的头发。

莫德尔说:“法兰克少校来了,元帅。”

迪特尔紧张地等在一旁。隆美尔继续读了一会儿,然后在一张纸上做了个记号,那姿态就像一个银行经理在查看他最最重要顾客的往来账目。而当他抬起头来,立刻变成了另一个样子。迪特尔以前见过这张脸,但每一次见到他,都让迪特尔感到气势压人。这是一张拳击手的脸孔,长着扁平的鼻子和宽宽的下巴,靠得很近的双眼,整张脸上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挑衅神情,这让隆美尔成了一位传奇般的指挥官。迪特尔记得隆美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故事,那是他的第一场战役。他带领着三个人组成的先遣队遭遇二十人的法国部队。他没有撤退寻求增援,而是朝对方开火,勇敢地冲入敌阵。他幸运地活了下来——但迪特尔记得拿破仑的名言:“我要的就是幸运的将军。”从那儿以后,隆美尔就一直喜欢大胆的突然袭击,而不是谨慎的计划进攻。他与他的沙漠对手蒙哥马利是截然相反的两极,后者的观点是直到有把握取胜才发动进攻。

“坐下,法兰克。”隆美尔爽快地说,“你有什么想法?”

迪特尔已做过一番排练,他说:“按照您的指示,我走访了可能受抵抗力量攻击的关键设施,改进了这些地方的安全防卫。”

“很好。”

“我也一直在设法评估抵抗组织会造成严重破坏的可能性。他们会真正牵制我们,应对入侵吗?”

“你的结论呢?”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糟。”

隆美尔厌恶地哼了一声,好像一个令人不快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你的理由是什么?”

隆美尔不会一口咬掉他的脑袋,这让迪特尔稍稍放松了点儿。他说起了昨天在圣…塞西勒遭遇的进攻,一一陈述了抵抗组织独特的计划,大量的武器弹药,最主要的是那些战士勇猛顽强。唯一没说的细节是那个美丽的金发姑娘。

隆美尔站起身,朝那块挂毯走过去。他眼睛盯着它,但迪特尔相信他不是在看挂毯。“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隆美尔说,他声音很轻,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可以击退一次进攻,哪怕我只有几支队伍,只要保持灵活机动就行——但如果我的通信垮了,我就会必输无疑。”

莫德尔同意地点点头。

迪特尔说:“我认为我们可以利用这次攻击电话交换站事件,把它变成一次机会。”

隆美尔转过脸来,苦笑了一下。“我的上帝,我希望我的所有军官都像你一样。说下去,你想怎么做?”

迪特尔感到这次会面已经按照他的意思进行了。“如果我能审问那些被俘的囚犯,他们就会让我找到其他组织。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在入侵前重创抵抗阵线。”

隆美尔有些怀疑。“听起来有点儿自我夸大。”迪特尔的心往下一沉,隆美尔继续说:“如果别人说这种话,我会把他轰走。但我记得你在沙漠工作中的成绩。你能让那些人不知不觉招出口供,连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

迪特尔很高兴,他抓住自己的优势,继续说:“不幸的是,盖世太保拒绝让我审问那些囚犯。”

“他们就是这么愚蠢。”

“我需要您的干预。”

“当然可以。”隆美尔转向莫德尔,“给福煦大道打个电话。”盖世太保的法国总部设在巴黎福煦大道84号。“告诉他们,法兰克少校今天要审问犯人,要不就让贝希特斯加登那儿的人给他们打电话。”他指的是希特勒的巴伐利亚要塞。陆军元帅拥有直接接触希特勒的特权,该用的时候隆美尔从不犹豫。

“好的。”莫德尔说。

隆美尔绕着他17世纪的桌子走了一圈,又坐了下来。“有消息请立即通知我,法兰克。”他说,随后又去看他的文件了。

迪特尔和莫德尔离开了房间。

莫德尔把迪特尔送到城堡大门口。

外面,仍是到处漆黑一片。

07

弗立克降落在伦敦以北五十英里的坦普斯福德,这是英国皇家空军的一个简易机场,附近是贝德福德郡的桑迪村。仅凭嘴巴里那夜晚湿冷空气的味道,她就知道自己回到了英国。她爱法国,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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