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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秀丽江山-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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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阴识迎面走来,他却并未到我跟前,突然折向正殿回廊,跪叩:“臣识,拜见陛下。”
我吃了一惊,刘秀居然在这!我以为他还未退朝,根本未曾留意他什么时候竟已经回来了。
刘秀含笑虚扶:“阴乡侯不必拘礼,这里是你妹妹居住的寝宫,并非在却非殿朝堂之上。”
阴识表情严肃,直挺挺的长跪在地:“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众多,臣托属掖庭,乃属国戚,若是再增爵邑,不可以示天下。”
刘秀笑容不变,目光无意似的掠向我,我蹙着眉头不吱声,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姿态卑躬屈膝,言语诚惶诚恐的阴识。
“阴乡侯多虑了。”
“赵国公孙龙曾对平原君赵胜言,亲戚受赏,则国人计功也。若陛下看在贵人面上格外赏赐臣,臣惶恐,愧不敢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无论刘秀怎么劝说,阴识只是跪地不起,叩首一再恳请刘秀收回对他的厚赏。刘秀最后只得无奈的向我求助:“丽华来劝劝你兄长吧。”
阴识表现出的那种谦卑让我的心格外刺痛,他在刘秀面前刻意保持的态度让我无法接受。这个人,还是平时那个睿智凛冽、优雅如风的阴家大公子吗?难道刘秀一朝为帝,就连这样清高孤傲的人也无法再和以前一样,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了吗?
帝王,天子……万人景仰,至高无上!
“哥……”我低低的喊,带着一腔不甘的愤懑与傲气。阴识这般奴性十足的做作姿态,让我实在不敢苟同。不管刘秀是不是皇帝,如果非要逼得我从心底也这般对待他高高在上,凌驾众人的帝王身份,不如让我去死。“大哥,起来吧。”
我尽量放柔声音,保持微笑的俯下身去扶阴识,双手拽起他的胳膊,看似不怎么着力,实际上我却使了极大的力气,倔强的想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然而,阴识身子微微晃动,竟反将身子使劲往下沉,丝毫不理会我的隐怒。
“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我气恼得恨不能把他拖起来打一架,刘秀什么时候变得让他这么尊敬和害怕了?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当了皇帝?
我正要开口,阴识倏地抬高下颌,正俯身半蹲的我恰好接收到那抹凌厉如刃的目光,那丝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震慑住我,竟让我失神的把想说的话忘了个精光。
“既如此……朕便先允了阴乡侯,你还是先起来吧,免得丽华难做。”
刘秀终于被迫松口,阴识继续叩首:“多谢陛下。”
刘秀冲我哂然一笑,笑容满是无奈,等阴识起身,他正待再说些什么,阳夏侯冯异突然匆匆赶来,一番见礼之后,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刘秀便跟着他走了,剩下我和阴识两个在西宫正殿门口凭栏远眺。
望着匆匆远去的人影,我终于忍不住抱怨:“难道他真有那么可怕,值得你如此畏惧?”
阴识不答反问,语气冰冷:“难道他不值得我畏惧?”
我气噎:“他是刘秀,那个会种田会卖谷的刘文叔,你别总把他想成是恐怖至极的危险人物。”
“是么?”仍是不阴不阳的语气,面寒如水,他嘴角噙着一抹极具嘲弄的冷笑,“你的聪明才智,碰上了一个刘文叔,果然便全部化为乌有。”
我被狠狠碰了个钉子,虽然阴识给我的感觉一向亲疏难定,却从不会像阴兴那样对我冷嘲热讽。今天的阴识,在我眼中,已经不仅仅只是怪异可以定论了。那个瞬间,脑子突然滑过一道警觉,我生硬的问:“出了什么事?”
阴识转过身,目光清澈的看着我,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赞许,但随即他的眉心紧紧蹙了起来,那双眸瞳中倒映的尽是浓郁的忧色。
“丽华啊……在我看来,过去的刘文叔虽然城府颇深,到底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凡夫俗子,这样的人不论怎样厉害,我都不会将他放置于心。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若仍是把他当成以前的刘文叔一样对待,必会狠狠的栽个大跟头,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我打了个冷颤,他的话说得有板有眼,丝毫不像是在危言耸听,我心里的不祥预感逐渐扩大,心湖泛起点点涟漪。
“大哥……”
“刘扬这回,必死无疑!”眸沉似星,阴识的话犹如一柄锋锐的利刃,瞬间锋芒万丈的切开一道血口子。
隔了许久,我才惊觉这道血口所带来的疼痛,震得我胸口沉闷,如压大石:“真定王……刘扬?”
“这事做得极为隐秘,陛下先遣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邓隆前往真定,奉诏召刘扬进京,刘扬倒也是个精明人,居然警觉的关闭城门不让他们入城。只是这一招固然好,却显然落了下乘,无故抗诏,仅是这项罪名便已不小,更何论其他?”
“你的意思……陛下……派人去杀他?这……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对方是拥兵十余万的真定王,除去兵力,尚有姻亲在,他、他可还是郭贵人的舅舅。”
他冷笑:“正因为是贵人之舅,哼,外戚之家……前朝的吕雉、霍成君,活生生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陛下若是个明智之人,必然会对外戚势力有所约束,绝不容枕畔卧虎为患。这次是刘扬,难保下次不会轮到咱们家。”
我全身血液都快被冻得冰柱,阴识的话字字犀利,句句切中要害,我趔趄的倒跌一步,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那……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不连累到阴家?”我无助的看着他。阴家的后台拥有一张强大到无与伦比的信息情报网,若有朝一日刘秀察觉到了这个情报网的存在,且意识到这个情报网会对他,对整个国家产生何等巨大的威胁,那对阴家而言,必将引来一场灭顶之灾。只要一想到未来这种灾难发生的几率有多高,我便不寒而栗,焦急中我带着哭腔嘶喊,“带我走吧,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大哥……带我走!”
“你舍得么?”
我咬着唇,用力点头。本来就没再打算留在刘秀身边,本来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割舍掉这份感情,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中去,我已经硬起了心肠,如今为了阴家,我更不能,也不敢冒险再留在宫中。
“可是……”他的眼神放柔了,带着一种无奈的怜惜,缓缓的说,“太迟了。你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要除掉刘扬。”
我如堕冰窖,接着他的问话木讷的重复了遍:“为什么?”
“他要立你为后!你逃不掉了……他性子虽然柔和,面上丝毫不露声色,但心里一旦拿定了什么主意,那便是千阻万挠也无法抵挡他的步伐。性柔温厚之人,不等于说不会杀人,有时候为了达到某个重要性胜过自己的目的,会连本性都会狠心忽略,这样的感觉,你难道没有体会过吗?”
我如何会没有体会?为了刘秀,我甚至敢连命都不要,杀人算得什么?为了报仇,我手上沾染的无辜者的鲜血,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少。
但是……
“他杀刘扬……是为了我?”
他轻轻的笑,笑容看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得让人看不真切:“你想当皇后吗?丽华,你想当皇后吗?你的男人,正在为了能替你戴上那顶后冠,而大开杀戒……现在只要你想要,那个后位,已是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我退后半步,早春的风刮在身上,仍是冷得出奇,犹如一柄尖锐的刀子,一刀刀的割着我的肉。
他却跟着跨前一步,步步进逼:“真定王一除,郭家便只剩下个空壳子,满朝文武泰半出自南阳郡,即便是颍川郡、河北郡的大臣,也是和你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旧识,若立你为后,汉国上下无有不应。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顶后冠,戴上去容易,想再摘下来可就难了,你若没自信能稳稳掌控住陛下内敛深沉的心思,现今刘扬的下场难保不是日后的阴家……”
“大哥!”我厉声尖叫,打断他底下的话,心痛得声泪俱下,“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非要逼我活得那么累?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活得很累?日日夜夜,总是在不停的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
他叹气:“因为你长大了,因为你当初选择了刘秀……大哥没办法将你庇护得像以前那样,大哥也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你是我珍视的妹妹,但是你现在只能去依赖你的夫君,他才是你后半生的倚靠。”
“大哥……”我掩面而泣。
阴识救不了我,路是我选的,刘秀是我自己要嫁的,所以这一切的后果都得我自己扛着,我无法逃避,我也无法自私的一走了之。

祭庙

阴识料得一点不差,真定王刘扬果然被诛。
刘扬奉诏不遵,将陈副、邓隆等人拒之城外,刘秀又改派前将军耿纯,持节北上,前往幽州、冀州,假慰问王侯之名,行密敕刘扬之实。耿纯到了真定后,入住传舍,邀请刘扬会面。他的母亲乃是真定刘氏宗室之女,与刘扬算起来也属远亲,他以亲友之名相邀,刘扬不疑有他,仗着自己兵力强大,欺耿纯人马少,且面上态度平和,瞧不出有何不妥,便带着弟弟临邑侯刘让及随从官吏们前往拜访。
刘扬也算是小心谨慎之辈了,他去见耿纯,留下自己的几个兄弟在门外严加把守,总以为这样便可万无一失,却不料耿纯先礼后兵,将他们兄弟几个都迎进传舍,一招请君入瓮,竟将刘扬等人当场格杀。随后耿纯集结兵马,率众冲出传舍,真定城震慑惊怖,竟没有一人来得及反应,稍加阻挡,任由耿纯等人扬长而逃。
已死的刘扬被安上了一个“假称病瘿,欲以惑众,且与绵曼县反贼私相勾结”的罪名,称其伪造谶语,“赤九之后,瘿扬为主。”有意图谋反取代建武帝之嫌。不过因为只有图谋之罪,没有实发之祸,建武帝念在主谋刘扬、刘让兄弟几人已被诛杀,便不再追究其亲眷族人的罪名,重新封刘扬之子刘得为真定王。
那个在刘秀落魄的时候,以姻亲手段强嫁外甥女,迫使刘秀做了他晚辈的真定王刘扬,就这么轻意的在建武帝的弹指间,灰飞烟灭。
不得不信,此时的刘秀,已经有足够的手段与魄力能将人的性命牢牢控于五指间,刘扬的死亡,连带着真定王势力的败落。继位后的刘得不敢再仗着外戚的名头肆意猖狂,对刘秀这位建武帝惟命是从,不敢再有丝毫拂逆之心。
也许刘扬的确是不太把刘秀放在眼里的,毕竟在他朝不保夕的狼狈时刻,全仗着刘扬那十万兵力襄助才走到了今天。刘扬把刘秀看成是个乳臭未干的后生晚辈,居功自傲,这些种种行为和心态都可以理解,但若要判定他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造反,却未免说不过去。
他当初嫁外甥女,与刘秀联姻的目的,为的又是什么?难道就为了今日的意图谋反?假如站在他的立场,与其当下造反,不如当初就灭了刘秀,既然肯与他联姻,自然是看中了刘秀这支绩优股,想在他身上做风险投资,谋取联姻的好处。而今,这支绩优股终于转亏为盈,才刚刚开始要出现分红的大好形式,他却要突然抛下自己投资的股份,意图造反,这样不可理喻的理由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政治这玩意,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其实看透了,也不过如此。
作为一个皇帝,刘秀玩弄这些政治手腕,并无原则性过错。但若是因为我的缘故,造成他对郭氏外戚痛下杀手,拼命打压其嚣张气焰,却足以令我寝食难安。
假如有朝一日,阴家隐藏的影士势力被曝光,刘秀又会怎么做?
帝王心术啊……君心难测!
那个勤于稼穑,精于买卖,重情重义的刘文叔,才是我所相知相熟的男人,而现在这个,头戴旒冕,君临天下的建武帝,他将会如何施展他平乱、治国、定邦、安天下的帝王心术,我却完全摸不到门径。
远在长安的邓禹,晋谒高皇帝刘邦的祭庙,然后收集了西汉十一位皇帝的神主牌位,派人送来雒阳。刘秀特选雒阳南郊,重建高皇帝祭庙,将神主牌位归位,联合献祭。又在祭庙西面,兴建祭祀土神与农神的祭坛,并建了座万神庙,共祭奉一千五百一十四位神仙。
刘秀在祭拜万神庙时,神情专注,眉宇间凝聚着沉重与正气,异常虔诚,让人不忍将他与雷厉风行的建武帝联系在一块。
虽然……建武帝也好,刘文叔也罢,本就是同一人。
如今仍只在建国之初,他手里仅仅控有河北、河内、河东、河南四地,西线的纷乱具备了长期性与复杂性,非短期内能收复,所以眼下重心只能放在关东地区,当初更始帝执意迁都长安,结果反而放弃了有利的据守地形。
雒阳作为建武政权的都城,同样也属于四战之地,若想要力求不败,保住京师,使军事前线转为战略后方,以目前局势,与占据关东地区的几个重兵势力的交战便在所难免。
这些地方势力中,占据梁地的刘永首当其冲。刘永为梁郡雎阳人氏,乃西汉梁孝王八世孙,他的父亲刘立在汉平帝时,因与外戚卫氏有牵连,被王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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