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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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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在赵王死后成为惠帝朝新的执政,表面上看来他是赢家,实则大不然。齐王的执政地位得之侥幸,失之必然。
    执政实质就是代行皇帝的威权。赵王篡位之后,皇帝的威信扫地,各地方都督连皇帝这个真老虎都阳奉阴违,更何况狐假虎威的执政者?
    按照晋律,各都督的权力是受中央严格控制的,他们不可以染指地方行政、财政,都督们征兵、发兵,甚至调动兵马,都需要皇帝的诏令才可以实施,否则就是矫诏,就是死罪。在君权巩固的时候,各都督都循规蹈矩俯首听命,即使贾皇后犯下了谋杀太子这样天怒人怨的罪行,他们也只能乖乖地接受现实。赵王将皇帝打倒,这给都督们提供了一个正义合法的机会来试探中央的实力,他们跃跃欲试又心怀忐忑,于是各地都督联合起来挑战中央,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结果都督们成功了,都督之一的齐王更是一跃成为新的执政者。但此时执政者的含金量已经降低,执政者再也没有以往那种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赫赫威权。事实摆在眼前,皇帝只是纸老虎,中央执政也只是纸老虎,尝到甜头的地方都督心中难免会这样想:“既然齐王打进洛阳就能成为执政者,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
    实权人物动了这个贼心,“八王之乱”就彻底进入了弱肉强食的阶段,晋王朝也加速全面崩溃。此后,河间王、成都王、王浚等人动辄攻打洛阳,动辄劫持皇帝。司马衷彻底沦为玩偶,圣旨朝令一文不值,执政等同狗屁。
    因此,齐王到手的权势全都只是幻影,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大败局,没有人从中获益。
    齐王入洛阳是在永宁元年六月乙卯。当时大局已定,惠帝复位,赵王已在两个月前被毒死在金墉城。
    勤王既已成功,就没有继续拥兵自重的理由,如果齐王是一个纯臣,他就应该解散招募来的军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然后入朝觐见。但是齐王没有,不仅没有,他还在继续接纳从江南、淮南各地投奔而来的游兵散卒,同时联合新野公的荆州军,拥兵几十万,战争结束之后齐王的军队反而超越了战时。
    齐王的动机明显不在于护卫皇帝司马衷,而是与成都王等人争锋立威,以求在新的政权分配中多分得一杯羹。
    齐王虽然动机不纯,但也不宜对他责备太过。大乱之后必有大赏,这已经成为惠帝一朝的规律,文臣向往在和平盛世里平步青云,武将则最希望国家多发生战争,好树立军功升官发财,古人所谓“乐国家之多故”,就是这个意思。在这乱世将至的时代,千万别指望这些手持利刃的家伙会无偿替人卖命,所以齐王必须喂饱麾下的那些将领、士兵,否则就会军心涣散,导致众叛亲离。
    而这并非齐王一人的处境,成都王、河间王也是如此,他们拥兵赴洛的动机表面上是忠君爱国,实际是邀功讨赏。成都王的十几万大军就一直驻扎在京城;连在勤王过程中未发一兵一卒,没有立下任何功劳的河间王也亲自带领关中大军,冲到洛阳去捡现成便宜,作为勤王大计的倡议者,勤王运动的总指挥,齐王当然不甘心落于人后。
    齐王司马冏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他的心计贯穿《晋书·齐王司马冏传》的始终。齐王善于揣摩人意,也擅长表演,能够在最需要的时候展示对自己最有利的姿态,以趋利避害,争取最大利益。
    齐王司马冏是已故的齐献王司马攸的第二个儿子。司马攸有四个儿子,依次是司马蕤、司马冏、司马赞、司马寔,其中司马赞六岁早夭,活到成年的有三子(《晋书》关于此处前后有矛盾)。司马攸将长子司马蕤过继给早夭的弟弟辽东王司马定国;又将司马赞过继给另一个早夭的弟弟广汉王司马广德,后来司马赞也夭折了,就将司马寔代替司马赞过继。
    四兄弟之中,唯独司马冏被父亲留在身边,表明司马攸对这个儿子别具青眼。少年时期的司马冏几乎就是父亲的翻版:为人谦和、仁爱、好施惠于人,有良好的口碑,史书上说他“少称仁惠,好振施,有父风”。
    后来司马攸与太子司马衷争嗣失败,被武帝逼死,年仅三十六岁。不期而至的死亡令司马攸措手不及,他当时显然没有做好准备,具体的表现就是他还没来得及册立嗣子。所以司马攸暴毙之后,无人能够继承他的齐国王位。
    对于弟弟司马攸的英年早逝,武帝的心情一半是愧疚,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为了掩饰兄弟阋墙的事实,标榜自己是个好哥哥,武帝两次亲自到司马攸灵前吊唁,哭得哀恸无比。这幕亲情表演也许能骗倒一些不知内情的臣僚,但是绝对骗不了侄子司马冏和他的兄弟们——对此,武帝心知肚明。
    所以当时司马冏兄弟仨的处境就十分凶险,倘若武帝认为兄弟仨内心潜伏着怨恨,说不定就会斩草除根。太子司马衷的低劣使得武帝的心理脆弱无比,他既然忍心逼死胞弟,就不会对侄子们心慈手软。诚然,武帝内心是怀有愧疚的,但是众所周知伴君如伴虎,皇帝的恩宠总是潜伏着杀机,皇帝的愧疚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消受的。
    为了保住前程性命,司马冏兄弟必须解开武帝这个心结,但这谈何容易?皇帝圣心原本就难测,更何况武帝好名誉,司马攸之死引起朝野上下流言纷飞,成为武帝内心不可触及的隐痛。司马冏兄弟如果不知好歹,贸然向皇帝表示忠心、表示宽恕,只会加速灾祸的降临——皇帝可不需要任何人的宽恕,他如果欠了人情,能还的肯定还,不能还的只有杀掉了事。
    生死关头优劣立显。司马蕤、司马寔显然在听天由命,他俩脸如白纸,吓出满身冷汗,不敢支吾半句;司马冏却跳出来在父亲灵前号啕大哭,请求皇帝伯父替先父报仇!
    武帝吓了一跳,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之下向我兴师问罪?
    武帝充满杀气地问司马冏,何仇之有?
    司马冏咬牙切齿地说,当初陛下派遣太医症治先父,没想到那些太医心怀叵测,竟然向陛下禀报先父无病。这是诬蔑先父欺君,也是陷害陛下于无法辩解的境地,最终导致先父含恨而死。太医们离间骨肉、荼毒皇室,请陛下诛杀太医,替先父报仇。
    按司马冏的策略,父亲的暴死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武帝逼迫父亲离开洛阳也是无法掩盖的事实,一味地回避反而显得心存芥蒂,所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问题引向别处,追问为什么武帝当初那么冷酷无情?
    司马冏替武帝找了一个很好的台阶:皇帝也是被蒙蔽的。
    按这个说法,司马攸惨死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些欺君罔上的太医,他们必须要为司马攸之死负全责,皇帝就此撇清了关系。同时,司马冏也很巧妙的向皇帝表明,他们兄弟仨是非分明,绝对不会误会,也绝对没有怨恨皇帝伯父。
    果然,司马冏这套说辞让武帝龙颜大悦。武帝当即伸张迟来的正义,将那几个太医斩掉了脑袋。武帝又听说齐王嗣位空缺,于是任命司马冏接替父亲,成为新一任齐王。一场风波过后是皆大欢喜。
    此后的十几年,齐王在政坛左右逢源,朝廷执政换了好几拨,齐王总能逢凶化吉。
    贾皇后也是齐王的仇人,但齐王很好的隐藏了他内心的仇恨,齐王在元康年间历任左军将军、翊军校尉,执掌禁军是他后来参与赵王兵变的资本;
    在赵王当政期间,齐王尽管心怀不满,但也没有让赵王过分不安,他很精明的避开与淮南王一起横尸洛阳街头的命运;
    坐镇许昌之后,齐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甚至向盟友王处穆借人头,以骗取赵王的信任。
    齐王司马冏一直扮演着温良恭俭让的软角色,可是这并非他的真实面目。赵王篡位也是司马冏人生的一道分水岭,此后司马冏将显露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爪牙。
    首先领教到的是司马冏的哥哥,东莱王司马蕤。
    司马蕤据说是个粗人,嗜酒,经常喝醉了撒酒疯,有意挑衅污辱司马冏,当时司马冏表现得极有风度,他处处忍让,任由司马蕤无理取闹。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窝囊?他总是打个哈哈说,司马蕤是兄长,弟弟让着兄长那是应该的。此事传为美谈,司马蕤污辱弟弟的目的没达到,反而成全了弟弟的美誉。
    司马冏是否真的顾及亲情,尊重兄长呢?
    显然不是。在他出镇许昌的时候,哥哥司马蕤与弟弟司马寔都在洛阳。按照晋朝的惯例,出镇地方军事的官员都要派遣至亲作为人质留在洛阳,司马蕤、司马寔其实就相当于司马冏的人质,司马冏在许昌起兵的时候可没有把兄弟俩的死活放在心上,若不是机缘巧合,兄弟俩肯定已经横尸于洛阳东市。
    赵王死后,司马蕤、司马寔两人恢复了自由,齐王进京的时候,司马蕤到城外去迎接弟弟。齐王既然已经得志,就无需再掩饰对兄长的厌恶,当时赶去拜谒齐王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齐王很解气地把哥哥晾在门外,说现在没空接见,等着吧!
    粗人司马蕤吃了闭门羹,气愤难平,说:“吾坐尔殆死,曾无友于之情!”那意思是说,我差点被你连累死,现在却给我摆谱,一点兄弟情谊也没有!
    后来司马蕤、司马冏兄弟相残,司马蕤死于非命,重演了他父亲与武帝之间煮豆燃萁的悲剧,这是后话,容后再禀。
    二、三个军政府
    齐王入洛阳的时候威风无比。身后是浩浩荡荡数十万大军,进军的鼓声震天彻地,旌旗如林绵延几十里;身前有新野公司马歆亲自执戈开道。新野公食邑一千八百户,所受的礼遇与县王相同,爵位仅仅比齐王低一个等级,他降尊给齐王开道,实际是在给齐王造势,做秀给成都王等人看。《诗经》所谓“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新野公通过这一举动暗示成都王等人:齐王是我们大家的领袖。
    成都王、河间王全都亲自出马,去迎接齐王入京,惠帝也派出使者慰劳齐王。为了炫耀军威,齐王直接将军队开进了洛阳(这应该是很无礼的行为,不过当时成都王、河间王都是这么做的),并且在宫城外通章署前的御道上进行了一次小规模阅兵仪式。这次阅兵据说把全洛阳的百姓都惊动了,史书上说“旌旗器械之盛,震于京都”。
    齐王如此咄咄逼人,用意显而易见,就是想压成都王一头,争夺执政的位置。
    面对齐王咄咄逼人的态势,成都王与河间王不可能无动于衷。天下大权近在咫尺,麾下士兵遍布全城,他们底气很足,所以不可能轻易言弃。
    当时的洛阳劫后余生,表面上是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三位手握重兵的王爷正纵横捭阖,往来于公卿之间,密谋于暗室之内,他们以一次次筵席盛会为战场,在觥筹交错之中施展口蜜腹剑,他们还在朝堂上,以谦和的姿态用华丽的外交辞令,争锋相对寸土必争。
    这场博弈在十四天后有了结果。永宁元年六月甲戌,惠帝下诏对各位勤王的王爷进行褒奖,任命如下:
    齐王司马冏为大司马,加九锡,备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辅魏故事,辅佐皇帝处理朝政;
    成都王司马颖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加九锡,入朝不趋,剑履上朝;
    河间王司马颙为侍中,太尉,加三赐之礼;
    常山王司马乂为抚军大将军,领左军;
    广陵公司马漼进爵为广陵王,领尚书,加侍中;
    新野公司马歆进爵为新野王,都督荆州诸军事,加镇南大将军。
    五天之后,惠帝又封梁王司马肜为太宰,领司徒。不过当时的梁王已是强弩之末(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强弩,只是张劣弓),无力再参与朝政,十个月之后他就病死了。
    根据这道诏书可见,这场博弈的结果是齐王大胜,他如愿以偿地成为新执政,主导朝政“如宣、景、文、武辅魏故事”。
    成都王的收获则次于齐王,他得到了兵权,“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但是这个兵权徒有虚名,因为从法理上讲,有权动用天下兵马的只有皇帝一人,成都王这个大都督只是一个执行者,而皇帝的控制权在齐王手里,所以成都王的“都督中外诸军事”有名无实。
    而且当时不比往日,实际上已经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地支配天下兵马,即使成都王控制了皇帝,他也只能支配自己势力范围内冀州兵与兖州兵。北部的幽州兵、南部的豫州兵、荆州兵、西部的关中兵全都各为其主,绝对不会听从成都王号令。同理,齐王、河间王等人也都没有能力号令天下,在皇帝失去威信之后,诸侯割据的局面已经隐然呈现。
    成都王的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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