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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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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兵力根本不够赵王塞牙缝的,淮南王的失败在他追杀刘机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虽然力量弱小,但是淮南王的战术是十分正确的。他第一步是想进宫,控制惠帝取得政治主动权。当时淮南王还是中护军,名义上掌握一半禁军,如果惠帝下诏命令弟弟讨伐赵王,那么赵王在政治上、军事上都会陷于被动。
    但是,淮南王的战术没有得以贯彻,原因在于他在禁军中的根基太浅。他名为中护军,却指挥不动他的属下,当时的禁军中下层将领都向着赵王。淮南王兵临宫城,赵王的心腹,尚书左丞王舆紧闭宫城掖门,不放淮南王进宫,这种行为如果没有殿中禁军的默许是不可能得逞的,由此可以明显看出殿中禁军的立场。
    以淮南王的兵力,硬攻宫城是自寻死路。擒贼先擒王,淮南王随机应变,直奔赵王的相国府。
    按常理,赵王可调用的兵力要远大于淮南王。且不说他“使持节、督中外诸军事”可以任意调动禁军,仅以赵王的相国身份,按常例惠帝也应该赐给他一千人左右的营兵作为护卫,当年汝南王、卫瓘都有这个待遇。
    如果这些兵力不够用,当时赵王还兼职担任着太孙太傅,相国府与东宫相联,东宫太子卫率合计有上万人,也是赵王可以依仗的资源。
    但不知何种原因,也许是变生肘腋应对不暇,也许是淮南王麾下七百壮士确实勇猛非凡。在两军交锋的初始阶段,赵王竟然完全落于下风,“伦与战屡败,死者千余人”。
    随着淮南王的节节获胜,那些对赵王暗怀不满的异己分子开始蠢蠢欲动。太子左率陈徽招集麾下三千人,在东宫内鼓噪起来,响应淮南王。不过,这三千卫士没能帮助淮南王,原因很简单,东宫有前、后、左、右四卫率,人数上万。仅仅左卫率三千人是折腾不起来的,轻易就被其余七千人堵在东宫里。
    淮南王在宫城外的承华门下结阵,强攻相国府,箭如雨下,射得赵王没有还手之力。赵王的手下也许没有远程攻击武器,都隐在树后躲避箭矢,赵王本人也差点被箭射死,幸亏有一个主书司马叫畦秘的舍身救主,替赵王挡箭,自己却被射成刺猬。
    巷战从辰时打到未时,也就是上午八点一直打到下午两点,相关街道两旁,每棵树上都插了几百支箭,战况之激烈可以想象。
    赵王、淮南王爷孙俩在洛阳大道上兵戎相见,四周无数人在偷偷观望。《晋书》上说“初,伦兵败,皆相传:‘已擒伦矣。’百姓大悦。既而闻允死,莫不叹息。”赵王被擒的传言竟然引起“百姓大悦”的效果,可见赵王确实不得人心。但是,那些芳心暗许淮南王的人,也不过就是在一旁坐视淮南王被逆转为败,然后廉价的发了几声叹息而已。世人的勇气与正义感到此为止了,人人明哲保身,最终就导致了国家的万劫不复。
    宫外打得惊天动地,皇宫里面也不平静。太子左率陈徽的哥哥陈淮在中书省任职(《晋书》上说是任中书令,但此前《晋书》又说孙秀是中书令,又是一个前后打架的例子,潘岳称孙秀为“孙令”,因此可以肯定孙秀才是中书令,至于陈淮,就不清楚的,也许是中书监,或者只是中书侍郎),陈淮对惠帝说:“宜遣白虎幡以解斗。”
    陈淮是个坏蛋,他在欺负惠帝是个白痴,因为白虎幡根本不是用来解斗的,用来解斗的幡是驺虞幡。当年驺虞幡一出,楚王麾下数万禁军立刻作鸟兽散,楚王顿时成孤家寡人束手就擒,威力之大令人咋舌。
    白虎幡的作用恰恰与驺虞幡相反,它是用来指示进军冲锋的。陈淮实际与他弟弟陈徽一样,心向着淮南王。如果赵王手下看到惠帝授予淮南王白虎幡,就会误以为淮南王是奉诏讨伐赵王,赵王就会像当年的楚王一样,不战而溃。
    惠帝上当了,他派司马督护伏胤率领四百殿中骑兵持白虎幡出宫,劝双方罢兵。陈淮的计谋看似要得逞了,结果出现了意外。
    先前说过,殿中禁军是站在赵王那一边的,而且赵王把他的几个儿子安插在宫中监视皇帝,当时赵王的儿子汝阴王司马虔担任侍中,在门下省轮值,他急忙找来伏胤,密谋杀死淮南王,发誓说:“富贵当与卿共之。”
    伏胤持幡来到淮南王阵前,拿着一张白纸讹淮南王,说有圣旨助淮南王。淮南王麾下看到他持白虎幡前来,都大喜过望,山呼万岁。淮南王也不疑有它,走下战车散开阵型,来到伏胤面前,跪下接旨。伏胤一咬牙,猛然抽刀砍下,淮南王当场身首异处。
    突发奇祸,淮南王麾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与伏胤同来的殿中禁军已经举起屠刀,赵王麾下也开始反攻。群龙无首,淮南王麾下全军覆没,包括淮南王的儿子秦王司马郁、汉王司马迪在内,上千人无一幸免。
    赵王赢得不容易,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悦,也为了提醒天下人谁是胜者,赵王在洛阳范围内大赦。
    大赦之后,就是彻底的清算。淮南王的属官、故友都在清算范围之内,他们全部被收押交给廷尉定罪,赵王的意思是全部诛杀,幸亏时任廷尉正的顾荣为人正直、处置公允,救活不少人。
    赵王还收捕了武帝的另一儿子吴王司马晏,想杀掉他,因为他是淮南王一母同胞的弟弟。吴王司马晏“少有风疾,视瞻不端”,是个偏瘫患者,长大后病情加重,甚至“不堪朝觐”。连上朝都没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谋逆?当年楚王矫诏,他的同母弟司马乂也没被牵连到受诛杀的地步。光禄大夫傅祗因此与赵王据理力争,群臣也附和着傅祗,最后吴王司马晏被贬为宾徒王,降一级,由郡王变为县王,这个处置与当年司马乂相同。
    另外两个受牵连的宗室成员是齐王司马冏与彭城王司马植。齐王行事谨慎,赵王逮不到他的把柄,于是任命他为平东将军、假节,镇许昌,赶出洛阳了事。
    至于彭城王司马植,他被任命接替淮南王出镇寿春,还没出发,就传出流言说他参与了淮南王事件。赵王正想对彭城王下手,不想彭城王忧虑成疾,一命呜呼了。
    宗室尚且如此,石崇、潘岳等人当然在劫难逃,两人加上欧阳建,都被判决“夷三族”。潘岳全家老小,包括老母亲、一个兄长、三个弟弟,侄子、女儿十几号人无一幸免,统统拉到洛阳城东的牛马市斩首、示众。潘岳是个孝子,最终却连累老母亲死于非命,临刑前,潘岳抱着母亲痛哭,说:“负阿母!”
    石崇全家十五人比潘岳先到刑场。当捕者叩门而入的时候,石崇正在高楼上设宴,与宾客饮酒,绿珠正领着女伎在席前歌舞。看到捕者,石崇对绿珠说:“我今日为了你而获罪。”绿珠垂泪说道:“绿珠愿效死于君前。”走到楼边飞身跃下,香销玉殒。
    石崇起先没有预料到死期已至,他自我安慰说:“我不过被流放到南方偏远的交州、广州而已。”后来发现自己被押解直奔东市而去,这才明白过来,他叹息说道:“那些奴辈,贪我家财。”身旁的捕者嗤笑说道:“你既然知道钱财致祸,为何没有及时散财消灾?”石崇无言以对。
    石崇在刑场等到潘岳,惊讶说道:“安仁,你竟然也来了!”(注:潘岳字安仁)
    潘岳冲他苦笑:“可谓白首同所归。”
    “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这是早年两人在金谷园燕饮唱和时,潘岳写的诗句,没想到一言成谶。
    几声刀斧响,头颅滚落,其时残阳如血。
    八、着火的羊皇后
    淮南王一死,赵王两次立威,更是气焰熏天,于是法螺大起。有一天上朝,孙秀提议说,赵王的功勋旷古烁今,宜加九锡。
    朝臣们心中咯噔一下,心想,终于图穷匕见了啊。
    所谓九锡,是九种高规格的器物,这些器物都是帝王或者帝王的祖宗才够资格享用,包括:一锡车马,再锡衣服,三锡虎贲,四锡乐器,五锡纳陛,六锡朱户,七锡弓矢,八锡鈇钺,九锡秬鬯。
    九锡的最早记载见于《礼记》,不过里面不是配套批发的,而是零售,如有臣子立了大功勋,就赐给臣子一两件表示恩宠。《汉书·武帝纪》里说汉武帝元朔元年,汉武帝让各诸侯王举荐贤能,有朝臣奉议说:“古者,诸侯贡士,壹适谓之好德,再适谓之贤贤,三适谓之有功,乃加九锡。”
    这意思是说,在古代,诸侯有向天子举荐贤人的义务,举荐三批就算是有功勋,可以“加九锡”。可见到汉武帝时,“加九锡”还是维持了本意,只是表示恩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到了汉末,王莽这个书呆子想篡夺政权自己做皇帝,所以就把“九锡”神圣拔高。王莽说,《周礼》有“上公九命”之说,周王给诸侯加九锡,把这个诸侯升到距天子只有一步之遥的“上公”地位;当今皇帝给臣子加九锡,也是把这个臣子上升到离皇帝无比接近的位置。
    学术是为政治服务的,这个见解抛出来没多久,汉帝就很识相地给王莽加九锡,六年后,王莽自立为皇帝,建立“新”朝。
    历朝历代都不乏乱臣贼子,有老前辈王莽始作俑者,后进权臣纷纷跟风,从此“加九锡”就成了权臣篡位的前奏。
    曹操受了汉献帝的九锡,他的儿子曹丕就篡位建立魏朝;
    司马昭受了曹魏的九锡,他的儿子司马炎就篡位建立晋朝。
    现在,赵王竟然也想加九锡,莫非他想学哥哥司马昭?当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在场的朝臣心里嘀咕着,都知道不妥,但是张华、裴尸骨未寒,这时站出来反对,这是需要勇气的。
    还真有勇士站出来直面淋漓的鲜血,尚书刘颂豁出一条老命,出班启奏:“汉朝末年,汉献帝曾给魏武帝加九锡;曹魏末年,魏元帝也曾给晋文帝加九锡,这都是改朝换代时的特例,不可以通行于所有宰辅,何况如今社稷平安江山稳固,根本没到改朝换代的时候。昔日周勃诛诸吕拥立汉文帝,霍光废黜昌邑王拥立汉宣帝,他们都有大功于国家,但都没有加九锡。违反朝廷典章而从权,这不是先王之制,所以加九锡之举,请千万不要实施。”
    刘颂这几句话分量还很重,刘颂把曹丕、司马昭等受九锡另立新朝的权臣归为一类,把周勃、霍光等匡扶社稷的权臣归为一类,话不挑明,但是含义自现:所谓九锡,是给有野心的权臣备用的,赵王如果你是忠臣,那就学学周勃、霍光,不要加九锡。
    可是,赵王就是有野心的,他也根本没打算掩饰自己的野心。最后这事演变成一场闹剧,惠帝执意要加九锡,赵王害羞,坚决不要,但是惠帝一定要给,赵王就躲在家里不上朝,惠帝心很诚,派文武百官轮番上门求赵王千万别谦虚。众情难却,赵王只好被迫接受,同时还增封食邑五万户。
    赵王的党羽张林,是当初捕杀张华的直接凶手,他忌恨刘颂,劝赵王杀刘颂图个眼前干净。刘颂也是两朝老臣,又没有大罪过,怎能说杀就杀?孙秀这时说了一句人话:“杀张、裴已伤时望,不可复杀颂。”刘颂因此逃过一劫,仅仅被调离机要部门门下省,出任闲职光禄大夫。这次谏议耗光了刘颂的最后一把余热,几个月之后他就病死了。
    赵王加了九锡,离皇位更近了一点,心情大悦,论功行赏。在淮南王事件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伏胤、王舆加官进爵,自然是不在话下。其中王舆被任命为左卫将军,掌管左卫禁军,王舆因此有了日后反水的资本,这个任命最终要了赵王的命。
    赵王还将禁军的兵权交到自己儿子手里。赵王世子司马荂担任抚军将军、领军将军;司马馥任镇军将军、领护军将军:司马虔任中军将军、领右卫将军;司马诩依旧为侍中,监视惠帝。
    经此一役,赵王发现相国府的保卫力量还不够强,于是增加相府卫兵至两万人,数量与皇帝的殿内禁军相等,赵王还觉得不安全,额外又有隐匿不少兵士,使相国府的实际武装力量超过三万。
    此时,清河王已在三个月前病死,吴王已经被贬斥,赵王又扫除了淮南王这个障碍,洛阳城内除了十七岁的豫章王司马炽,再也没有皇帝的亲弟弟了。豫章王就是日后的晋怀帝,此刻担任散骑常侍的闲职,为人低调,“门绝宾游,不交世事,专玩史籍”,这样人是不足为忌的。
    所以洛阳已经没有人能够挑战赵王的权威。控制了禁军,就是控制了洛阳;控制了洛阳,就是间接控制了天下。赵王与孙秀松了口气,开始任意妄为,最后得意忘形。
    孙秀有个儿子叫孙会,这个孙会据说长得相当寒碜,一看就是个奴仆的坯子,“形貌短陋,奴仆之下者”。早年孙秀没发迹的时候,他是在洛阳城西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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