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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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氏笑道:“这才是我生的儿子!”
载洵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眼看着老七抢走了一项好差事,心里火辣辣的。趁着他们讨价还价的当儿,他把朝廷各部的肥瘠掂了掂,他要择肥而噬。
这是个典型的公子哥儿,从小在保姆丫环丛中众星拱月般地捧大,纵逸放肆,一无所长,却又自以为是天之骄子,无所不能。他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大沽口巡视北洋水师,那些西洋进口的兵舰威武雄壮,开动起来,在大海上奔走如飞。不要说舰上的管带了,就是一名普通的水手都神气得不得了。假若做一名指挥全国所有兵一舰的大臣,那可真了不得。既有兵权,又比那些土里土气的刀枪棍棒要时髦百倍。好,就把这个差使要过来。想到这里,他很兴奋。
待到涛贝勒的交易刚刚做好,洵贝勒开口了:“四哥,组建御林军是桩很好的事,任命老七做统领更是重要。不过,还有一件迫不及待的事,四哥你太忙了,眼下还没有想到。”
“六弟,我的确是忙,许多事都顾不上,正要你们来提醒我。”载沣望着老六,不知这位胞弟肚子里藏着什么花招。
“四哥,咱们亲兄弟,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像母亲一样长得矮矮小小的,毫无一点军人气质的洵贝勒说,“甲午年,北洋水师之所以全军覆没,关键的原因是朝廷没有一个专管水师的部,把这样一支重要的军队交给一个总督去办,太轻率了。我们大清国海岸线几千里长,过去吃亏就吃在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洋人欺侮我们,主要在海面上。四哥,现在你来当国了,咱们再不能受洋人的欺侮,咱们要建一支强大的海军。”
载洵说得慷慨激昂起来,俨然是一位热情的爱国者。载沣频频点头:“六弟说得对,大清朝不能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
载洵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目的:“要建海军,先要筹备海军部。四哥,你把这事交给我吧!”
载沣还没开口,刘佳氏又开腔了:“老四,你看你多福气,刚做监国,两个兄弟就自愿来做你的左右手,老七管陆军,老六管海军,一对金刚忠心耿耿地护卫你们父子呀!”
载沣心里明白,老六是想抓海军的权。设海军部不错,别人也提过,他自己也想过,但海军大臣让老六来做太不合适了。除开小时候跟父亲去过一次大沽,这十多年来,他连海水都没沾过,更不要说驾驶战舰指挥海战了。让老六做海军大臣,岂不会让朝中文武笑掉牙!但自己只有两个亲兄弟,要想把兵权掌握在皇家手中,又只得依赖他了。再说,老七捞了个御林军统领,如果不让他做海军大臣,他如何肯依?老额娘的态度也很明确,陆、海两支军队,一个儿子抓一支。作为监国来说,兵权要抓在皇家;作为兄长来说,两个弟弟,不能厚此薄彼。载洵再不合适,也别无选择了。
“好吧,海军部就由老六来筹建吧,再给你配个助手萨镇冰,他是英国皇家海军学校毕业的,海上的一切都懂。”
“老六老七,你们还不快站起来,谢过你四哥!”刘佳氏笑着对两个儿子说。她的意思很明白:道过谢了,这事也就算是敲定了,哪怕就是王公亲贵、六部大臣,甚或是隆裕太后不同意,你老四也要认这笔账!
当两个贝勒起身道谢时,载沣慌忙说:“自家兄弟,不要言谢,祖宗传下来的江山,日后还要靠二位兄弟来护卫哩!”
军权到了手,刘佳氏和她的六儿七儿的目的也达到了,母子兄弟闲扯了一番家常后,载沣向母亲告辞回到东府。
去西府这么久,瓜尔佳氏早等得不耐烦了,不待丈夫跨进门便间道:“什么事留了这长时间,该不是你那老额娘又为你寻了一房姨太太吧!”
载沣笑着说:“你说到哪里去了,要说姨太太,这会子也不行呀!”
“什么这会子不行?”瓜尔佳氏冷笑道,“你们这些男人,尽是些伪君子,表面上道貌岸然,心底里想的尽是那档子事。我说王爷呀,你如今是摄政王了,要更加威风点,真的看中了哪个娘们,我做主替你娶进来,只是暂不请客不摆酒罢了,谁知道你讨了小!”
载沣知道瓜尔佳氏有所指,脸上尴尴尬尬的,嘴上仍硬着:“莫瞎扯了,国丧期间说什么纳妾讨小,让下人听了多不好!”
瓜尔佳氏换上笑脸,一边帮丈夫脱外褂,一边问:“刚才说着玩儿的,老六老七都来了,你们娘儿四人到底说的什么机密大事?”
无论国家大事还是日常琐事,载沣向来不敢瞒着这位厉害的福晋,于是把建御林军、海军部的事说了说。
瓜尔佳氏一听傻了眼,哥哥正瞅着筹建海军部弄个海军大臣当当,谁料小叔子抢了先。她急着问:“这么说,老六想当海军大臣了?”
载沣点点头。
“你就答应了?”瓜尔佳氏更急了。
载沣点过头后问:“怎么啦?”
“大哥今上午来了,建海军部的事,他想了很长时间了。这倒好,让小六子抢去了!”瓜尔佳氏气得脸红红的。
“长麟来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哪有时间说呀,你不一进门就被他们叫去了吗?”瓜尔佳氏又急又委屈。
载沣为难了。无论才具还是资历,长麟都要远胜载洵。长麟今年四十五岁,在北洋水师里当过管带、翼长,又在英国留过学,他倒真是一个合适的海军大臣,况且海军掌握在皇帝娘舅的手里也一样的放心。但话已说出口,怎么收得回呢?
“老六怎么做得了海军大臣,他怕连只木船都管不了!”瓜尔佳氏走到丈夫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声音变得比往常大为轻柔了,“王爷,你再去跟老六说一下,叫他另外挑一个部吧!”
“这怎么行呢?老六那人的个性你不是不知道。”载沣两道眉头皱得紧紧的。
“可我也答应了大哥呀!”瓜尔佳氏知道这事要改变也难了,但她既想步慈禧的后尘,这培植娘家势力的第一步就不能告吹。
冰儿从内房出来,给载沣端上一碗茶,然后嫣然一笑,又进房里去了。这一笑,直把载沣的魂勾去多半。瓜尔佳氏看在眼里,决定今天就把冰儿抛出去。
“王爷,你既然这样喜欢她,干脆就把她收了房吧!”瓜尔佳氏的嘴巴向内房努了努。
“你说什么?”载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男子汉大丈夫,扭伍泥泥的,我最看不惯了。你不是成天说冰儿逗人喜欢吗,今儿个我把冰儿送给你了!”
“真的?”载沣大喜过望。
“我几时骗过你?”瓜尔佳氏一副居高临下的派头。
“不过,”载沣刚升起的热血冷了下来。“过两个月吧,现在还是国丧时期哩。”
瓜尔佳氏笑道:“我说呀,你们这些须眉丈夫没有一个是真君子。真正为大行皇帝服丧嘛,一个人搬到书房里睡去,不要再跟娘们睡一张床!”
载沣不好意思地傻笑着。
“冰儿侍候你,我不说,谁敢道半个字儿?”
“那我就谢谢你了,我的好福晋。”
“拿什么谢?”瓜尔佳氏很得意,钓饵选择在这会子抛出,真正太是时候了。
“你说呢,什么都行!”载沣的神态很慷慨,大有点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味道。
“我也不要你谢别的,你就把海军大臣的差事给我大哥吧!”
“这?”载沣犹豫起来。
“行不行呀!”瓜尔佳氏紧逼着。
“好!”载沣下定决心,宁肯得罪老弟,不能丢掉美人。
载沣重新穿好衣服,硬着头皮出了门,穿过假山,向西府走去。正好老六还没走。
“六弟,海军部的事暂缓一下吧!”
“为什么?”载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明显地充满了火气。“刚到嫂子那里呆一会儿就变卦了,敢情是她娘家的人也要这个差事?”
“你知道了?”载沣很惊异。
其实载洵并不知道,不料一句话就诈出来了。“是长麟,还是长麓?”
“长麟。”载沣低低地说,“你嫂子已先答应他了。”岂有此理!我去找她!”洵贝勒抬脚就向东府奔去。
“六弟,你等等!”摄政王在后面喊。他知道这个火爆脾气的弟弟与他那同样坏脾气的福晋,一旦面对面争论,定然会大吵起来。
载洵根本不理睬后面的呼喊,飞快地跑着。
“嫂子!”载洵一个大步跨进东府的门槛,朝着里面高叫一声。
“六爷,什么事急得这样?”瓜尔佳氏从内房出来,见载洵满脸怒气,已知小叔子的来意,却故意问他。
“海军大臣这个差事,四哥已经许给我了,你凭什么要抢给你娘家人?”洵贝勒两手叉着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趾高气扬惯了的瓜尔佳一氏,根本不买这个在她看来无才无德的小叔子的账。她带着讥讽尖声说:“哎哟,我说是什么事呀,六爷,你自己掂掂,海军大臣这个差事你拿得下吗?这可不是去广和楼听戏,到昌平去放鹰呀!”
明摆着这是嘲笑小叔子只会听戏放鹰,没有做大臣的本事,从小在奉承声里长大的洵贝勒如何听得了这话!他顿时火冒三丈,也不顾嫂子的显赫出身,冲上前去一步,指着她的额头说:“你敢嘲笑咱无能吗?你的大哥又有几分能耐?”
瓜尔佳氏毫不示弱,回敬道:“我的大哥虽没有多大本事,他到底做过炮舰管带、水师翼长。你呢,六爷,你知道炮舰是什么模样吗?海水是咸的还是淡的?”
载洵气得全身发颤,脱口骂道:“你这个臭婆娘,想用枕头风来坏爷们的美差吗?没门!”
瓜尔佳氏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连慈禧太后面前她都敢撒娇使嗔,慈禧还得用好话哄着她。长到二十多岁了,谁也没有半个字对她不恭。今日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她成了真正的皇太后,居然有人骂她为“臭婆娘”,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她大哭起来,发疯似的向载洵冲去,骂道:“你这瘟猪咬疯狗拖的东西,你敢骂我!”
这时载沣赶来了,后面跟着刘佳氏。她拄着拐杖,颠着两只小脚,跑得气喘琳琳的。
两叔嫂竟然扭打起来了。堂堂摄政王府怎能出现这等事,载沣吼了一声:“你们都松开手,这成何体统!”
载洵、瓜尔佳氏都不听他的。载洵破口大骂:“贱种,骚货!”两手抓着嫂子的肩膀向后推。瓜尔佳氏骂道:“瘟疫死的,草席埋的!”一边拿头向小叔子撞过去。
刘佳氏听到儿媳妇用这样刻毒的语言咒骂她的宝贝儿子,又伤心又气愤。见载沣不能制止,她甩掉手中的拐杖,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大闹起来,嘴里喊道:“老王爷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是什么世道啊!家里都成这个样子了,我对不起你,我不活了,我去陪你算了!”
一边喊,一边拿头碰地,碰得鲜血直流。载沣见母亲急成这个样子,忙扶起她,高声唤仆人。几个仆人过来,将老福晋抬起。载沣冲进屋里,打雷似的叫道:“额娘都快要死了,你们还在这里胡闹!”
载洵见母亲嘶哑着喉咙在嚎叫,满脸是血,忙松手,跑到院子里去看娘。载沣望了妻子一眼,恨恨地说:“都是你惹出的祸!”
瓜尔佳氏知道婆婆已经盛怒了,自己闯祸不小,便干脆扑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放声大哭,喊爹喊妈的,吓得冰儿等一班丫环老妈子们忙过来劝说搀扶。
载沣在母哭妻闹中如一根木头似的呆立着,竟不知如何是好。
五 锡拉胡同与肃王府的密谋在同时进行
醇王府里这一场叔嫂、婆媳之间的闹剧很快便传了出去,不少王公大臣听后都摇头叹息。有的说,老佛爷在世时虽然是大权独揽,但她公私还是分得清楚的。她娘家里的人也只能得个承恩公的虚爵,并没有出任实职。方家园里储存的金银珠宝不少,但国家政事却不敢干预,慈禧本人也从不把国事与她的兄弟们商量。醇亲王监国还没有几天,国家的重器要缺,简直成了王府家宴上的鸡鸭鱼肉了,朝廷还有什么体面?
海军大臣一职,叔嫂双方都不肯让步,载沣也无法调停,便只得暂时搁下,先宣布筹建御林军,授载涛为专司训练大臣,毓朗、铁良协助。
此事立即在朝中引起议论。联系到那次家庭争吵,许多大臣也看清了载沣的用意,都很失望。尤其是张之洞,这么大的一件事,也没与他这个老相国商量商量。陡然间,他心中升起一股浓重的失落感。就在这个时候,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