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鹰飞-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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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四道:“未必?”
白衣人道:“无论多辛辣狠毒的剑法,都有人可破的。”
辛四冷笑道:“杀人的剑法,就无人能破。”
白衣人道:“有一种人。”
辛四道:“哪种人?”
白衣人道:“不怕死的人!”
辛四道:“你就是不怕死的人?”
白衣人冷冷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辛四冷笑道:“你活着就是为了准备要死的么?”
白衣人道:“也许是的!”
辛囚道:“既然如此,我不如就成全了你。”
他的剑突然出鞘,刹那间已刺出七剑,剑风如破竹,剑光如闪电,只见满天剑影如花雨
缤纷,令人根本就无法分辨他的出手方位。
白衣人也根本不想分辨,也不想闪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他早已准备要死的,对方的剑从什么地方刺过来,他根本就不在乎。
辛四七剑刺出,这白衣人竟连动都没有动,辛四的剑一发即收,七剑都被迫成了虚招,
突然一滑步已到了白衣人背后。他已算准了这部位正是白衣人的死角,没有人能在死角中出
手。
他要杀这个人,绝不给一点机会给这个人杀他。
这一招刺出,虚招已变成实招,剑光闪电般刺向白衣人的背脊。
只听“哧”的一声,剑锋已入肉!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在磨擦着对方的骨头,但就在这时,他赫然发现这一剑并没有刺
上对方背脊,却刺上了对方胸膛。
就在他招式已用老的那一刹那间,白衣人竟突然转身,以胸膛迎上了他的剑锋。
没有人能想到这一着,无论谁也不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抵挡剑锋。
但白衣人竟以他自己作武器。
辛四的脸色变了,用力拔剑,剑锋显然已披对方的肋骨夹住。
他想撒手时,白衣人的剑已无声无息地刺了过来,就像是个温柔的少女,将一朵鲜花慢
慢地插入瓶中一样,将剑锋慢慢地刺入他的胸膛。
他甚至连痛苦都没有感觉到,已觉得胸膛上一阵寒冷。
然后,他整个人就突然全部冷透。
鲜血红花般溅射出来,他们面对面地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白衣人脸上是全无表情,辛四的脸却已因惊惧而扭曲变形。
他的剑法虽然比较高得多,出手虽然比白衣人快得多,但结果却是同样的。
这一战突然已结束。
童铜山霍然站起,又坐下,脸上已全无血色。
他并不是没有看过杀人,也不是没看过人被杀,但他却从未想到过,杀人竟是件如此惨
烈、如此可怕的事。
杀人和被人杀都同样惨烈,同样可怕。
他突然觉得想吐。
墨白凝视着他,冷冷道:“你若要杀人,别人也同样能杀你,这教训你现在想必已该相
信了。”
童铜山慢慢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他根本已无话可说。
墨白道:“所以你也该明白,杀人和被杀,往往会同样痛苦。”
宣铜山承认,他已不能不承认。
墨白道:“那么你为何还要杀人?”
童铜山的双拳紧握,忽然道:“我只想明白,你们这么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墨白道:“不为什么!”
童铜山道:“你们不是老杜找来的?”
墨白道:“不是,我既不认得你,也不认得他!”
童铜山道:“但,你们却不惜为他而死。”
墨白道:“我们也不是为他而死的,我们死,只不过是想要别人活着而已。”
他看了看血泊中的尸体,又道:“这些人虽已死了,但却至少有三十个人可以因他们之
死而活下去,何况,他们本来也不必死!”
童铜山吃惊地看着他道:“你们真是由青城来的?”
墨白道:“你不信?”
童铜山实在不信,他只觉得这些人本该是从地狱中来的。
世上本不该有这种人。
墨白道:“你已答应?”
童铜山道:“答应什么?”
墨白道:“化干戈为玉帛。”
童铜山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就算答应也没有用。”
墨白道:“为什么?”
童铜山道:“因为,还有个人绝不答应。”
墨白道:“谁?”
童铜山道:“卫八太爷!”
墨白道:“你不妨叫他来找我。”
童铜山道:“到哪里去找?”
墨白冷淡的目光忽然眺望远方,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长安城里,冷香园中的梅花,
现在想必已开了……”
卫八太爷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微笑着拍你的肩膀,说他自己认为得意的
笑话。
但当他愤怒时,他却会变得和你认得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了。
他那张通常总是红光满面的脸,突然就会变得像是只饥饿而愤怒的狮子,眼睛里也会射
出一种狮子般凌厉而可怕的光芒。
他看来简直已变成只怒狮,随时随刻都会将任何一个触怒他的人抓过来,撕成碎片,再
一片片吞下去。现在正是他愤怒的时候。
童铜山皱着眉头,站在他面前,这威镇一方的武林大豪,现在却像是突然变成了只羔
羊,连气都不敢喘。
卫八太爷用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瞪着他,咬着牙道:“你说那婊子养的混蛋叫墨白?”
童铜山道:“是。”
卫八太爷道:“你说,他是从青城来的?”
童铜山道:“是。”
卫八太爷道:“除此之外,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童铜山的头垂得更低,道:“是。”
卫八太爷喉咙里发出怒狮般的低吼:“那婊子养的杀了我两个好徒弟,你却连他的来历
都不知道,你还有脸来见我,我入死你的亲娘奶奶。”
他突然从椅子上跳起,冲过来,一把揪住了童铜山的衣襟,一下子就撕成两半,接着又
正正反反给了童铜山十六八个耳括子。
童铜山的嘴角已被打得不停地流血,但看来却一点愤怒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好像觉
得很欢喜,很安心。
因为他知道卫八太爷打得越凶,骂得越凶,就表示还将他当做自己人。
只要卫八太爷还将他当做自己人,他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
卫八太爷若是对他客客气气,他今天就休想活着走出这屋子。
十六八个耳光打完,卫八太爷又给他肚子上添了一脚。
童铜山虽然已被打得一脸血,一头冷汗,却还是乖乖地站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
卫八太爷总算喘了口气,瞪着他怒吼道:“你知不知道小四子他们是去帮你杀人的?”
童铜山道:“知道。”
卫八太爷道:“现在他们已被人弄死,你反而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你算是个什么东
西?”
童铜山道:“我不是个东西,可是我也不敢不回来。”
卫八太爷道:“你个王八蛋,你不敢不回来?你难道不会夹着尾巴逃得远远的,也免得
让我老人家看见生气。”
童铜山道:“我也知道你老人家会生气,所以你老人家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我都没话
说,但若要我背着你老人家逃走,我死也不肯。”
卫八太爷瞪着他,突然大笑道:“好,有种!”
他伸手拥住了童铜山的肩,大声叫道:“你们大家看看,这才是我的好儿子,你们全部
该学学他,做错事怕什么?他奶奶的有谁这一辈子没做过错事,连我卫天鹏都做过错事,何
况别人。”
他一笑,大厅里十来个人立刻全部松了一口气。
卫八太爷道:“你们有谁知道墨白那婊子养的是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虽然是问大家的,但他的眼睛却只盯在一个人身上。
这人白白的脸,留着两撇小胡子,看来很斯文,也很和气。
不认得他的人,谁也看不出这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就是卫八太爷门下第一号最可怕的
人物、黑自两道全都闻名丧胆的“铁锥子韩贞”。
他这人的确就像是铁锥子,无论你有多硬的壳,他都能把你钻出个大洞来。
但看起来他却绝对是个温和友善的人,脸上总是带着种安详的微笑,说话的声音缓慢而
稳定。
他确定了没有别人回答这句活之后,才缓缓道:“多年前,有一家姓墨的人,为了避祸
而隐居到青城山,墨白也许就是这一家的人。”
卫天鹏又笑了,脾睨四顾,大笑道:“我早就说过,天下的事,这小子好像没有一样不
知道的。”
韩贞微笑道:“但我却也不知道他们的隐居处,只不过每隔三五年,他们自己却要出山
一次。”
卫天鹏道:“出来干什么?”
韩贞道:“管闲事!”
卫八太爷的脸又沉了下去,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韩贞道:“他们不能不管闲事,因为他们自称是墨翟的后代,墨家的后代,墨家的弟
子,本就不能做一个独善其身的隐士。”
卫天鹏皱眉道:“墨翟又是什么东西?”
韩贞淡淡一晒道:“他不是东西,是个人。”
卫天鹏反而笑了,敢在他面前顶撞他的人并不多。
就像是大多数被称为“太爷”的人一样,偶尔他也喜欢有人来顶撞他。
韩贞道:“墨翟就是墨子,墨家的精神,就在乎急人之难,甚至不惜摩顶放踵、赴汤蹈
火的,所以墨家的弟子,绝不能做隐士,只能做义士。”
卫天鹏又沉下了脸,道:“难道墨白那个王八蛋也是个义士?”
韩贞笑了笑,道:“义士也有很多种的。”
卫天鹏道:“哦!”
韩贞道:“有种义士,做的事看来虽冠冕堂皇,其实暗地里却别有企图。”
卫天鹏道:“这种义士好对付。”
韩贞道:“怎么对付?”
卫天鹏道:“宰一个少一个。”
韩贞道:“宰不得。”
卫天鹏道:“为什么宰不得?”
韩贞道:“义士就跟君子一样,无论真假,都宰不得的。”
卫天鹏居然大笑,道:“不错,你若宰了他们,就一定会有人说你是个不仁不义的小
人。”
韩贞道:“所以他们宰不得。”
卫天鹏瞪眼道:“当然宰不得,谁说要宰他们,我就先宰了他!”
韩贞道:“何况,要宰他们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卫天鹏道:“那王八蛋难道真有两下子?”
韩贞道:“他本身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手下那些死士。”
韩贞又道:“死士的意思,就是说这些人随时都在准备为他而死的。”
卫天鹏道:“那些人难道不要命?”
韩贞点点头道:“不要命的人,就是最可怕的人,不要命的武功,就是最可怕的武
功。”
卫天鹏在等着他解释。
韩贞道:“因为你杀他一刀,他同样可以杀你一刀。”卫天鹏显然对这解释还不满意。
韩贞道:“你的出手纵然比他炔,但你杀他时他还是可以杀了你,因为你一刀砍下,他
根本不想闪避,所以在你刀锋砍在他肉里那一瞬间,他已有足够的时间杀”!”
卫天鹏突然走过去,用力一拍他肩头,道:“说得好!说得有理!”
韩贞看着他,已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仇敌,就是朋友。
我若杀不了你,就交你这个朋友。
这不但是卫天鹏的原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武林大豪共同的原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
原则无疑是绝对正确的。
韩贞道:“童老大说过,他们要到长安城去。”
卫天鹏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听说冷香园是个好地方,我也早就想去看看了。”
韩贞道:“冷香园占地千亩,种着万千梅花,现在正是梅花开得最艳的时候,所
以……”
卫天鹏道:“所以怎么样?”
韩贞道:“既然要去,不如就索性将那地方全包下来。”
工天鹏道:“有理。”
韩贞道:“等墨白去了,我们就好好地请请他,让他看看卫八太爷的场面,他若不是呆
子,以后想必就不会跟我们作对了!”
卫天鹏道:“他是不是呆子?”
韩贞道:“当然不是!”
卫天鹏拊掌大类,说道:“好,好主意。”
长廊里很安静,廊外也种着梅花。
童铜山和韩贞慢慢地走在长廊上,他们本就是老朋友,却已有多年未见。
风很冷,冷风中充满了梅花的香气。
童铜山忽然停下来,凝视着韩贞道:“有件事我总觉得奇怪。”
韩贞道:“什么事?”
童铜山道:“为什么只要你说出来的话,老爷子就认为是好主意?”
韩贞笑了笑,道:“因为那早就是他的主意,我只不过替他说出来而已。”
童铜山道:“既然是他的主意,为什么要你说出来?”
韩贞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