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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人物-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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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思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也许只因为我以前将你看得太高,现在却已
对你了解得更深刻。”
  秦歌道:“就因为你已了解我,所以才不肯嫁给我?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喜欢嫁
给她们不了解的人呢?”
  田思思没有回答,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并没有对秦歌觉得失望,因为秦歌的确是个大英雄。
  一种她所无法了解的英雄。
  但无论哪种英雄都是人,不是神,甚至连神都不是完全没有缺点的,何况人呢?
  现在她只不过觉得自己已没法子再嫁给秦歌了,因为她所看到的秦歌并不是她
幻想中的那位秦歌。
  她并不是失望,只不过觉得有点惆怅。
  一个成人的惆怅。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又长大了很多。
  秦歌还在凝视着她。
  她轻轻拉起了秦歌的手,勉强笑着道:“我虽然不能嫁给你,但却可以永远做
你一个很好的朋友。”
  秦歌没有说话—— 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田思思咬着嘴唇,轻轻道:“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秦歌凝视这她,忽然大笑,道:“我怎么会失望,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娶做老婆,
但能像你这么样了解我的朋友,世上又有几个?”
  田思思眼波流动,忽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如此了解你呢?

  秦歌的目光也在闪动着,微笑道:“也许只因为我的运气不好。”
  田思想眨眨眼,嫣然道:“也许只因为你的运气不错。”
  秦歌又大笑,道:“将来能娶到你的那个男人,运气才真的不错。”
  田思思低下头,忽然不说话了。
  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居然又想起了那大脑袋。
  他在哪里?
  是不是和田心在一起?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道:“这条路我以前好像走过。”
  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再往前面走,好像就是金大胡子那赌场了。”
  秦歌又点点头。
  田思思皱眉道:“你难道还想到那里去?”
  秦歌笑了,道:“我想再去看看那和尚,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奇怪?”
  田思思道:“奇怪倒真的有点奇怪,只不过你恐怕并不是真的想去找他。”
  秦歌道:“哦?”
  田思思抿嘴笑道:“恐怕你只不过又手痒了吧。”
  秦歌眨了眨眼,道:“我就算想去赌,用什么去赌呢?用我的手指头?”
  田思思笑道:“就算没钱赌,去看看别人赌也是好的。”
  秦歌笑道:“这次你错了。”
  田思思道:“那你想去干什么?真的想去看看那和尚?”
  秦歌笑得很神秘,缓缓道:“不错,因为我发现这个和尚比别的和尚有趣得多。

  和尚不应该有趣的。和尚有趣,别人就无趣了。
 标题 
古龙《大人物》
赌场和庙
  和尚在庙里念经。赌鬼在赌场里赌钱。
  这件事不管有没有价值,至少总是很正常的。
  但和尚若在赌场里念经,赌鬼若在庙里赌钱,那就非但很不正常,而且很荒唐、
很奇怪。
  奇怪的事总有些奇怪的原因。
  奇怪的事也总会引出其他一些奇怪的事来。
(一)
  “你为什么总是说赌场距离地狱最近。”
  “因为常常到赌场里去的人,很容易就会沉沦到地狱里去。”
  “赌场真的这么可怕?”
  “的确可怕,你家里若有人是赌鬼,你就会知道那有多么可怕了。”
  “哦?”
  “一家之主若是个赌鬼,这家人过的日子简直就好像在地狱里一样。”
  “我听说一个人若是沉迷于赌,有时甚至会连老婆儿子一齐输掉的。”
  “有时连他自己的命都一起输掉。”
  “唉,那的确可怕。”
  “假如说世上最接近地狱的地方是赌场,那么最接近西方极乐世界的,应该是
什么地方呢?”
  “庙?”
  “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赌场和庙也有一点相同的地方?”
  “没有,这两种地方简直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有没有注意到,赌场和庙通常都在比较荒僻隐秘的地方?”
  “我现在才想到,但还是想不通。”
  “哪点想不通?”
  “我已知道赌场为什么设在比较荒僻的地方,但是庙为什么也如此呢?到庙里
去烧香的人,既不丢人,也不犯法。”
  “因为庙盖得越远、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
  “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们好奇和崇拜的原因。”
  “不错,人们通常总会对一些他们不能了解的东西觉得畏惧。”
  “因为畏惧,就不能不崇拜。”
  “而且人们通常也总喜欢到一些比较远的地方去烧香,因为那样子才能显得出
他的虞诚。”
  “你差不多全说对了,只差一点。”
  “还差一点?”
  “烧香的人走了很远的路之后,就一定会很饿,很饿的时候吃东西,总觉得滋
味特别好些。”
  “所以人们总觉得庙里的菜特别好吃。”
  “你总算明白了,素斋往往也正是吸引人们到庙里去的最大原因之一。”
  “我就知道有很多人到庙里去烧香时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样。”
  “所以聪明的和尚都一定要将庙盖在很远很僻的地方。”
  “我现在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了,但和尚听见一定会气死。”
  “和尚气不死的。”
  “为什么?”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这句话你难道也已忘记?”
  “不错,既然气也是空,和尚当然气不死的。”
  “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
  “所以气死也没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二)
  偏僻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就是金大胡子的赌场。
  秦歌和田思思已走进这条巷子。
  这时乌云忽然掩住了月色,乌云里隐隐有雷声如滚鼓。
  狂风卷动,天色阴暗。
  田思思看不看天色,道:“好像马上就有场暴雨要来了。”
  秦歌道:“下雨的天气,正是赌钱的天气。”
  田思思道:“你既然知道赌很可怕,为什么偏偏还要赌?”
  秦歌笑了笑,道:“因为我既不是个好人,也不聪明。”
  田思思嫣然道:“你只不过是个英雄。”
  秦歌吸道:“聪明的好人通常都不会做英雄。”
  他突然闭上嘴,因为他忽然发现那赌场的院子里有一团团、一片片、一丝丝黑
色的云雾被狂风卷起,漫天飞舞。
  说那是云雾,又不像云雾,在这种阴某的天色里,看来真有点说不出的诡秘恐
怖。
  田思思动容道:“那是什么?”
  秦歌摇摇头,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赌场破旧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不停的“砰砰”作响。
  门居然开着的,而且没有人看门。
  这门禁森严的赌场怎么忽然变得门户开放了?
  黑雾还在院子里飞卷。
  秦歌窜过去,捞起了一把。
  田思思刚好跟进来,立刻问道:“究竟是什么?”
  秦歌没有回答,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田思思。
  这东西软软的、轻轻的。仿佛是柔丝,又不是。
  田思思失声道:“是头发。”
  秦歌沉着脸,道:“是头发。”
  田思思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头发?”
  满院子的头发在狂风中飞舞,看来的确有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秦歌沉吟着,说道:“不知通那和尚是不是还在里面?”
  田思思道:“为什么一定要找那和尚?”
  秦歌道:“因为你问的话,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能解释。”
  他推开门走进去。
  他怔住了。
  田思思跟着走进去。
  田思思也怔住。
  无论谁走进去一看,都要怔住。
  和尚还在屋子里。
  不是一个和尚,是一屋子和尚!
  若是在庙里,你无论看到多少和尚都不会奇怪,更不会怔住。
  但这里是赌场。
  赌桌没有了,赌具没有了,赌客也没有了。
  现在这赌场里只有和尚。
  几十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盘膝坐在地
上,一眼看去,除了一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田思思忽然明白了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
  但她却还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了头做和尚。
  屋子里很静。
  没有骰子声,没有洗牌声,没有吃喝声,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是和尚,但却不念经。
  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念经?
  秦歌正在找昨天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他慢慢地走过去,一个个地找,忽然在一个和尚面前停下了脚步。
  田思思看到他面上吃惊的表情,立刻也跟了过去——他看到这和尚时的表情,
简直就好像忽然看到了个活鬼一样。
  这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很光,胡子也
刮得很光。
  这和尚的脸好熟。
  田思思看了半天,突然失声而呼:“金大胡子!”
  这和尚赫然竟是金大胡子。
  他旁边还有个和尚,一张脸就像是被雨点打过的沙滩。
  “赵大麻子!”
  这放印子钱的恶棍怎么也会做了和尚?
  秦歌瞪着金大胡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不是
有病?”
  金大胡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合十道:“施主在跟谁说话?”
  秦歌道:“跟你,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阿弥陀佛,金大胡子已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
  秦歌道:“你不是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小僧明光。”
  秦歌又瞪着他看了半天,道:“金大胡子怎么会忽然死了?”
  金大胡子道:“该死的就死。”
  秦歌道:“不该死的呢?”
  金大胡子道:“不该死的迟早也得死。”
  他一直端端正正地盘膝而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
会相信他昨天还是个赌场的大老板。
  他现在看来简直就像个修为严谨的高僧。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忽然道:“金大胡子既已死了,他的新婚夫人呢?”
  一个人新婚时就开始怕老婆,而且怕得连胡子都肯刮光,那往往只有一种原因。
  因为他爱他的老婆,爱得要命。
  爱得要命,通常也就会怕得要命。
  金大胡子虽然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头上汗已流了下来。
  田思思偷偷的向秦歌打了个眼色,道:“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歌笑了笑,悠然道:“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改嫁了!”
  田思思道:“改嫁?这么快?”
  秦歌道:“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
  田思思道:“嫁给谁呢?”
  秦歌道:“也许是个道士,也许是个秀才,红花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大胡子突然狂吼一声,向他扑了过来。
  能做赌场的老板,手底下当然有两下子。
  只见他十指箕张如鹰爪,生像是恨不得一下子就掐断秦歌的脖子。
  秦歌脖子刚往后面一缩,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鱼的棒槌飞了过来,“卜”的,
在金大胡子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这一下敲得真不轻。
  金大胡子脑袋虽末开花,却也被敲得头昏眼花,连站都站不住了。连退了好儿
步,“卜”的,又坐到了那蒲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个和尚口宣佛号,慢慢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木鱼,却没有棒槌。
  会念经的和尚终于出现了。
  他慢慢地走到金大胡子面前,叹息着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一关都勘
不破,怎能出家做和尚?”
  金大胡子全身发抖,嘶声道:“我本来就不想做和尚,是你逼着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卜”的,头上又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这和尚的手好像比棒槌还硬。
  金大胡子竟被他一根手指敲得爬到地上去了。光头上立刻凸起了一大块。
  这和尚道:“是谁逼你做和尚的?”
  金大胡子道:“没,……没有人。”
  和尚道:“你想不想做和尚?”
  金大胡子道:“想……想……”
  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两无阿弥陀佛……”
  他居然又开始念经了。
  金大胡子却爬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田思思看得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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