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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怅卧新春白袷衣-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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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遐看了看左右,并没有苏联的专家,于是放心地抬手,指向北边:“在这里。我认为,从军事角度和国土防务的角度上来看,重点防御应该放在中苏边界!”
明清遐的话音未落,在座的将校们无不面面相觑——这明清遐的脑子莫不是烧坏了吧?苏联是谁?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年长者,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老大哥,是社会主义阵营的主帅,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心脏,可是这明清遐居然把苏联当作假想敌!
一名负责审评的上将当场拍案而起:“你在说什么东西?你的政治立场可成问题,任其发展下去,后果太可怕了!说得难听些,这就是Fan革命的言论,是要枪毙的!”
明清遐对这般恐吓置若罔闻,继续往下说道:“请看我国与苏联还有外蒙古的边境线,都是些戈壁和草原,几乎无险可守,极易受到攻击,而苏军的强项正是非常适合戈壁和草原作战的大规模装甲集群和摩托化纵队。从理论来上来讲,只要一个国家的周边地区出现了一个军事强国,那么潜在的威胁就已经构成,我们必须要未雨绸缪,否则等苏联发兵南下,一切就迟了。其中最需要重视的是我国的东北地区,东北的战略地位前出,非常容易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而东北又是重工业基地和战略资源基地,一旦失去,后果将不堪设想,珍宝岛这座乌苏里江上的岛屿更是防守中的重中之重。我并不是在杞人忧天,这是在将来某一天极可能发生的事,苏联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拥有五大军种的国家,战略火箭军和国土防空军是为全球战略而设计的,有能力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进行战争,加上国家政体,苏联可以比任何国家更快地决定是否进行一场大战。对此,我的结论是,中国应该把对付来自北方的威胁放在最首要的地位上!”
r》在座的将校们鸦雀无声,都暗暗为明清遐捏一把汗,这般的话,有谁敢说?
坐在后排的院长刘伯承元帅只淡淡道:“大家不必大惊小怪,这不过是学术范畴的探讨,与国策并无关系,至于明少将,你的论文到这里便可以了,不必再念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打分,求评论~~~


、第三章 双鲤迢迢一纸书(下)

南京军事学院的学习结束,学员们除了要交毕业论文,还要欢送从苏联远道而来的专家。
顾夕颜已携了一双儿女来了南京,从前在这里住过许久,大街小巷都是极熟的,夫妻俩便穿了寻常服装携了儿女上街游玩。
南京是这样好的一座城市,钟山龙蟠,石城虎踞,荡漾在秦淮河中,娇娜和雪笠都极开心,只可惜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
故地重游,才出中华门,明清遐和顾夕颜竟是不由自主地走往锦华官邸。
还记得曾经在这里有四个人,除了他们,还有明清远和慕容,只是他们现在还能故地重游,明清远和他的妻子已经远在台湾岛,隔着那湾永不能跨越的台湾海峡。
一恍神,一刹那,距离彼时,已经十二个年头了。
走近了——咦?锦华官邸怎么变作一片空地?还有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正蹲在那里打弹珠。
顾夕颜问他们:“这里的房子呢?”
其中一个小孩子道:“早拆了去建Mao主席纪念馆了,解放军叔叔说这里以前是国民党反动派住的地方,就连明城墙都拆了,这里还能留?”
另外一个小孩子道:“是啊是啊,要不你去Mao主席纪念馆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到这里的砖呢!”
顾夕颜一惊——明城墙都被拆了?
这样对文化艺术的破坏是永不可挽回的,就连二战时美国要轰炸日本,都请梁思成来确定应轰炸何处好不损坏古迹,怎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这些名胜古迹说拆就拆?
记忆深处,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说过:“我接触过不少共Chan党,贵党对你们的领袖都是无比崇敬……是的,我也认为毛先生是个伟人,在他的领导下,红军在反围剿失败后进行长征,今年十月九日,红军一、二、四方面军还在甘肃会宁会师,他的毅力和魄力连我都敬佩不已。但是正因为贵党对他的崇敬才无比担心,老实说,这天下在我们国民党手中,百姓还有民主可说,若落在贵党手中,哼,所有的政策都是自上而下,百姓从来只有服从的份,恐怕甚至连一点基本人权都谈不上吧?毛先生作为贵党的领袖,他的担子太重了,一旦他的政策出现失误,就会带来巨大的灾难。因为没有民主监督,因为贵党所循的是党天下,所以极有可能出现一场浩劫……现在毛先生在苏区打地主打资本家,说愈有钱愈反动,因为能分到土地,所以得到广大工农的欢迎。如果有一天毛先生说知识愈多愈反动呢?反正四万万民众大部份都是鼠目寸光的工农,他们一定乐得去打倒知识分子吧?因为毛先生
于他们而言就是神,就是红太阳。届时全国几千万知识分子都会受到迫害,这场浩劫的影响可能超过秦代的焚书坑儒,可能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上最大的一场浩劫,我们民族的理性会因为知识匮乏而逐渐丧失,变成一种病态的狂热,喏,就参加像贵党组织的罢工罢课的人一样,你说,一个愚昧的民族难道会有前途吗?这场浩劫产生的破坏性将影响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当然了,这样的影响会在日后的岁月里逐渐显现出来……”
心中一冷,顾夕颜轻轻道:“我们走吧。”
当天晚上,是招待苏联专家的艺演。
明清遐一家刚刚在前排坐下,一个首长的警卫员模样的年轻人便冲过来道:“你们怎么能坐在这里?这里是给首长留的座位,你们哪里有资格坐在这里?一点规矩都不懂!”
明清遐先是一怔,随即对顾夕颜淡淡道:“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吧。”
面对态度恶劣至斯的警卫员,顾夕颜也只能点一点头,随着明清遐挪到后面坐下来。
不想才坐下来,就进来了一大批人,一名首长的家属甚至保姆、厨师都堂而皇之地坐在刚才他们让出的座位上。
明清遐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正巧那名首长回过头来,原来和明清遐在南京军事学院的同学,两年前授衔时,他也是名少将。
这首长本是阴沉着一张脸,见了坐在后面的明清遐,忙换了张笑脸:“明少将,你怎么只穿了便服坐在后面,这样我的警卫员又怎么能把你认出来?快来坐到我旁边来。”
明清遐只是摇一摇头:“不必了。”
一阵敲锣打鼓,演出终于开始了,只见台上为首的一对男女做农民装束,边舞边扭边唱:
“雄鸡雄鸡高呀么高声叫,叫得太阳红又红,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怎么能躺在热炕上作呀懒虫。扛起锄头上呀上山岗,站在高岗上,好呀么好风光,站得高来看得远那么依呀嗨。”
“太阳太阳当呀么当头照,送饭送饭走呀走一遭,哥哥刨地多辛苦!怎么能饿着肚子来呀劳动?挑起担儿上呀上山岗,一头是米面馍,一头是热米汤,哥哥本是庄稼汉那么依呀嗨,送给他吃了。”
然后是大合唱:
“咱们的地方,到如今成了一个好解放区,那哈依哟嗨嗨哎嗨那哈依哟嗨,到如今成了一个好解放区,那哈依哟嗨嗨哎嗨那哈依哟嗨。要更加油来更加劲来,更多开荒,那哈依哟嗨嗨哎嗨那哈依哟嗨,要更加油来更加劲来,更多开荒,那哈依哟嗨嗨哎嗨那哈依哟!”
这是什么东西?又没情又没义的,但
这些想法只能放在心里。想看《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牡丹亭》?得了吧,这都是封建残余!
演出结束之后,还有宴会。
菜根本就来不及吃,各种山珍海味不断地端上来,盘子都堆得老高了,却连主菜都没有上来。
各位将领和苏联专家都喝得东倒西歪,醉了,还直接用手抓了一把菜舔食,接着随手把油污抹到衣服上。
这样的丑态百出——便是从前艰苦朴素的共Chan党吗?
从方才那名首长的特权,到现在满桌的飞禽走兽,明清遐只觉得心中冷,指尖寒,他一筷子都没动,转过头对顾夕颜道:“我想回招待所了。”
是呵,这样的宴会根本就是在糟蹋老百姓的血汗钱。现在全国有多少老百姓还没解决温饱问题,但这些人却能在这里花天酒地,还有良心吗?他们也算是共Chan党员?简直连国民党都不如,反动派头子蒋介石还知道提倡新生活运动,带头提倡俭朴,连茶叶都不喝,只喝白开水。因为出身的关系,小弟是奢侈惯了的,可是抗战胜利后,他也晓得要节俭,餐餐至多五菜一汤。
从长征,到解放,流了那么多的血,死了那么多的人,打下这座江山容易吗?可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却有这么多的混蛋搞特权,糟蹋老百姓的血汗!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这是怎么了?七届二中全会上早就说了,夺取全国的胜利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的第一步,可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止步不前不思进取了?早就说过我们共Chan党不是李自成,可是一进城就全忘了!这就是我们希求的新中国?这就是我们加入的中国共Chan党?”离了宴会,明清遐终于可以没有顾虑地说出心中所想,“这样的特权主义和鱼肉百姓,究竟是我们的信仰背叛了我们,还是我们当年便信错了东西?”
旁边有一片梧桐叶轻轻地落到地上,翩跹如蝶,天还热着呢,可是秋天已经到了。
——从这片落下的梧桐叶便可以知道了。
回到厦门没多久,便收到梦远的信了。
梦远在去年考入了北大,去了北京以后,隔三岔五便会寄信来厦门,可不知怎地,从今年的五月开始就再没了音信,可把顾夕颜急死了,若不是实在走不开,她早就跑去北京了!
现在收到梦远的信,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就拆开信封来看。
亲爱的妈妈:
我现在人在北大荒的劳改农场,因为不愿认罪,现在他们已经取消了我与家人联系的权利,也许以后不会再给您写信了,您可以把它当做我的最
后一封信。
今年的五月十九日,学校里的同学们贴出大字报,要求民主,提出独立思考,保障人权、保障言论自由,防止史达林悲剧在中国重演。结果因为此事,大学里有七百一十六人被打为You派,其中学生You派五百八十九人,因为我多次在报上发表那些要求自由民主的言论,所以我被定为You派结论是极右。
因为如此,监管人员还组织了我们这些极右分子去学习Mao主席的《敦促杜聿明投降书》,要我们去做件切实的工作,借以立功,免得为人民所唾弃……妈妈,你还记得去年夏天我看了书橱里的《三民主义》,然后我们说过的那些话吗?
时至今日,我仍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不后悔。
来到劳场之后,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干农活,现在正挖水渠,疏通灌溉系统。北方极冷,天寒地冻,现在已经结了冰,要穿很厚的衣服了,听说这里化冻很晚,三月份的时候土地还冻得像石头一样硬,得用钢钎和重磅铁锤来挖冻方。
妈妈,你别担心,其实也不是很苦的。
还有……我恋爱了。别说我早恋,我今年都十九周岁啦!
有个叫朱天白的男生和我分在一个劳改队里,他说这个名字取自国父的“雄鸡一唱天下白”,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似的,心脏猛地迸出来一股暖流。
天白是高我一届的学长,真是奇怪,没能在学校认识,反而在这里认识了,而且啊,我和他之间还蛮有缘分的,他的父亲曾经在叔叔手下任职,一同去了缅甸了呢。天白人极好,也不愿认罪,所以总是和我一起被批斗,他总是劝我看开些,还教我怎么在干活的时候偷懒,不过我才不偷懒呢,人人都偷懒的话,活让谁干?
不多说了,愿您和父亲安好。
女儿,明梦远。
西元一九五七年十月二十七日。
从这一年的十月开始,很多人都被打成You派,大批大批的被送去劳改,顾夕颜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在这场反右运动中,被定为YOu派的人竟有五十多万,其中九成以上都是知识分子和高级知识分子。在这样一个知识分子本来就稀少的国度里,一下子就把五十多万知识分子打成You派,这会给中华民族带来多大的灾难?
看完了这封信,顾夕颜仔细地关好门窗,放下窗帘,然后才敢捂住嘴无声地流泪,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痉挛着,泪如泉涌。
梦远在信里说的那件事,顾夕颜当然还记得。
那天傍晚,梦远忽然同她说:“国民政府那么好
的制度,怎么就败退台湾了呢?”
当时顾夕颜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我在书橱里看到一本《三民主义》啊!”梦远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的天真,“妈,老实说,我觉得三民主义比共产主义好的多了,这土改一弄,哪里不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梦远的这个样子,拥有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不是因为她的生身父亲信奉的是三民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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