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卧新春白袷衣-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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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和唇的接触,湿润而柔软,梦境一样的腾云驾雾,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好像闭眼便可感觉得到天堂。
林慕容的双颊已经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但是她并没有松开明清远,一直偎在他的怀内。
这便是初吻的感觉吧,全身过电一般,什么化学定律什么物理定律都不存在了,时间停顿,四周围的一切消失,整个世界只余下了口舌的纠缠,软滑和芳香的感觉传遍全身,是真实,但又是那么不真实,全身也燥热无比,以前,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
自然,一切都是从这个吻开始的。
明清远并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也有自然的生理反应,所以他们不单单四片嘴唇贴在一起,身子也越来越紧密,可以感觉得到对方的心跳。然后,他们感到两个人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东西成为隔阂——虽然正是“秋老虎”横行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只是薄薄的几层。
好在夫子庙附近的酒家旅馆多得是,不存在场地的问题。
隔阂终于被消除,当他宽厚温暖的胸膛贴住了她柔软细腻的胸脯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束缚。他一步步地引导她,教导她,小小的空间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天地——除了他们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存在,只有彼此的喘息声在他们的耳际交织成最最动人的音乐。
两个人拥抱的这样的紧密,紧密到似乎一个人体内的血液可以流到另一个人的体内一样,不必开口,生命自会做出交流,以接近天堂的高度。
当炸药爆炸一般的灼热和激烈过去之后,林慕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从濡湿的长睫毛之间滚落下来,但是她的脸上分明又充满了异样的喜悦:“你看到没有,我……我才不是小女孩,我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是呵,拥有这样
身材的女人又怎么会是一个小女孩?这样想着,怀中香馥软滑的身子又随着他胸膛的起伏在动,闹市之中,居然这样的静,静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若擂鼓,一声一声,都这样的急。
明清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狂乱的心跳渐渐平息,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而是林慕容低咳了一声:“大哥哥,别说了,我们该说的,全都说了,该做的,也全都做了。”
“这些……是该做的吗?”
林慕容嫣然一笑,笑意之中的甜蜜化都化不开:“不管该不该做,我都不后悔。”
明清远抱着她,细细的看她的眉眼,眉毛的弧度是这样的,眼睛的黑色是这样的……俗世纷扰,从来没有像这刻一样的平静。好像回到了佘山天主教堂遇到国母孙宋庆龄的那一日,面对怀抱小耶稣的圣母像,她学着他的样子默默祈祷,他却侧过脸来偷偷地看她,彩色拼花玻璃的窗里漏进一扇扇五颜六色的光斑,那样的温和,叫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只希望这一刻长久些,再长久些,或者说,是希望时光停在这一刻——她全心全意地信他,他亦全心全意地护她,没有国共对峙,没有前尘过往。过去现在、此时将来、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全都凝滞于这一刻,一刻的天长地久,一刻的天荒地老。
他在她额上吻了吻:“傻丫头,我要娶你。”
林慕容望着他,一双大眼雾般朦胧:“傻丫头?”
明清远回过神来:“从此以后,你便唤我仲玉吧。”
八年抗战,整个神州大陆上有数不尽的战役,每次战役都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国民革命军又奉行蒋委员长的“焦土方案”,一旦守不住,便烧掉城中一切可能为日寇所用的物资,明家在国内的不动产就这样被连绵的战火吞卷光,水洗一样,风吹一样,曾经的富家大户再没了奢侈度日的痕迹。到结婚时,明清远的全部积蓄只有蒋介石这些年来奖励的二十根金条,还都放在一名唤作赵进之的部下那里存着,由赵进之替他保管。
听说明清远要结婚,估计要花不少钱,赵进之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啪嗒”一个敬礼:“报告军座,卑职前一阵子娶媳妇,钱不够,就把您的钱给花了。”
这小子娶媳妇花他的钱,他娶媳妇该去花谁的钱?可是这赵进之一直追随他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他要说,应该说什么呢?
赵进之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同他道:“要不?我帮军座去向军中的兄弟们借钱?”
明清远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去解决。”
民国
三十七年十月的时候,明清远赴美探望母亲的病情时,手下军队皆由黄维指挥。明清远一走,之前被他打得躲入大别山的共军就开始在东北、华北、华东、中原、西北等地同时向国民政府发动了战略反攻。在淮海双堆集,赵进之受黄维命令,与于其所在的三十三团与共军两个团的兵力血战大王庄,他们凶狠顽强,殊死肉搏,但最终寡不敌众,在徐蚌会战中被共军全部歼灭,赵进之也死在了这一战之中。
而现在,正是民国三十四年的秋天,战乱方平,花好月圆,江南正是收获采摘的好季节,水乡里温柔蕴藉,山野里金黄遍野,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明清远要结婚了。
明清远本来就是上海人,加上按照当时京沪上流社会风俗习惯,权衡来,权衡去,婚礼还是应该选在上海举行。观阅参谋为他整理的上海所有饭店的名单时,他直接跳过了华懋饭店,随手指了上海国际饭店。
那参谋笑得谄媚:“军座真是好眼光啊!”
上海国际饭店建于民国二十三年,是远东第一高楼,整座建筑高耸挺拔,是同时代美国摩天大楼的翻版,因为时髦且热闹,许多新人都在那里举行新式婚礼。
既然已经定下来,明清远就派赵进之从南京到上海国际饭店去预订包间,可惜去晚了一步——在这个胜利的秋天,南京上海两地的豪门人家办喜事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所有的房间早就被预订一空,哪里还有剩下的?赵进之毕竟跟随明清远多年,倒也灵活,见上海国际饭店隔壁的金门大饭店是意大利风格的建筑,豪华别致,与上海国际饭店不相上下,便在金门大饭店订好了房间。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明夫人明林慕容女士同我们这些后生小辈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新婚那天的男女傧相是由赵进之夫妇担当,而花童,是他的侄女明梦远扮的。
十月十日,是国庆,是国共重庆谈判结束的日子,也是林慕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那个时候明清远的军务繁忙,是啊,八年抗战,南京城做了日本人的屠宰场,做了汪精卫的汉奸大本营,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加上抗战刚刚结束,各种各样的人填满了南京的大街小巷……十月十日那天一早,明清远才有空和林慕容一起抵达上海,按照计划,新郎新娘是应该早到一天,尤其是礼服和婚纱全是都在上海裁剪制作的,在此之前两个人都还没有试穿过呢,谁知道这衣服合身不合身?
两个人都急急忙忙的,才下车就直奔金门大饭店去试穿衣服,林慕容的婚纱还好,明清远一百八十多公分的个子,礼服明
显短一截,可是外面嘉宾已经来了很多,人山人海的,哄闹着要看这对英雄美人,婚礼马上就要开始,改衣服都来不及了。
明清远灵机一动,马上决定——借。
正好在场有一位师长生得和明清远一般体量,穿的衣服颜色也和林慕容搭配,这师长便笑嘻嘻地拖下来给自己的长官来穿,很多人都不知道,原来在这场婚礼上,英俊潇洒的新郎官一身西装居然是临时借的。
婚礼奢华而又隆重。证婚的、主婚的、贺喜的、助兴的、贵客同僚、亲朋好友,一波又一波的人在林慕容眼前晃来晃去,然后上海市长在明太太的陪同下以国民政府名义正式颁发一张结婚证书给新郎新娘,他们非常隆重地接过结婚证书。
现场最高兴的大概要数明太太了,守寡多年,含辛茹苦的与这个小儿子相守,如今他为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立了这么多功,又要娶妻了,他父亲犯的过错,也许会由他来一一挽回。人世沧桑,兵荒马乱,做母亲的最苦也最难,终于能够熬到今天。
“明将军,快搂住新娘子的肩膀!”
“搂紧一点啦!”
“再亲热一点!”
“哇,明将军好酷啊,结婚都不笑一下!”
《大公报》、《申报》的记者都涌上前来叫着喊着,举着相机“咔嚓咔嚓”个不停,都希冀能够拍下这一日整个上海最英俊的新郎和最美丽的新娘。
明顾夕颜坐在席上看着众星拱月般的小叔和弟媳,心中感慨万千,岁月迷离,时间是飞灰,眼睁睁的看着爱的人娶了别的人,而自己早就已经嫁给了别人。彼时说过的誓言都是笑话,俗世云烟,过眼即散,曾经的约定如此苍凉,她到底不是伴他到老的那个人。
也许早在他遇见她的那一刻起,一生的命运就已注定,切莫深陷泥潭,优雅抽身才是王道,爱恨就在一瞬间,没有距离,没有区别,但是一旦平静下来,便可以和爱恨通通都保持距离。
“怎么了?”有人问她。
明顾夕颜回过神来,原来是明清遐,当下笑一笑:“没有事。”
明清遐问她:“这些天来你一直陪着弟媳忙东忙西,一定很累吧?”
“那么,有兴趣陪我出去走走吗?”
“好啊。”他笑着颔首。
轻吟一句情话,执笔一副情画。绽放一地情花,覆盖一片青瓦。共饮一杯清茶,同研一碗青砂。挽起一面轻纱,看清天边月牙……
平平淡淡的,这才是她所想,或许这就是无法和明清远长久的原因吧。
这个时候,明清远有意无意地往她那里望了
一下,见了空着的座位,心里已明了几分。
婚宴还在继续,新郎新娘每一桌都要敬酒,喝到其中一桌后,一个人朗声道:“明将军,你这么少的酒就想唬我呀!才到杯子的七分之一,至少也要到三分之一!”
明清远徇声望去,说话的人作商贾打扮,手持折扇,口叼雪茄。这人是谁?正疑惑间,那人笑着摘下礼帽,原来是孔家的二小姐。
“令俊,好久不见,怎么还是一副莫辨雌雄的模样?”明清远同她玩笑。
“什么‘令俊’?我现在叫‘令伟’!这可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老娘才不稀罕俊呢,老娘要伟大!”孔二小姐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明林慕容笑道:“二小姐,你敢和美国叫板,把十亿压成八亿已经很伟大了。”
谁都晓得抗战初期,美国是持观望态度,对双方都售卖武器。孔二小姐嫌小姨父蒋介石派去的官员分量不够,亲自赴美购买飞机。美国那里要价十亿,孔二小姐一听,这分明是敲诈嘛,这还得了?当即推开翻译,撩了袖子上去便叽里呱啦一通流利的英格利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不过对方时便“fuck”、“bitch”之类的词语狂飙,硬是把价格给压下来两亿。
孔二小姐得意洋洋:“明夫人,你等着吧,以后啊,我一定会做出更伟大的事情,尤其是对待日本人的时候!”
“好,我拭目以待。”明林慕容笑得得体。
“看我和你这么投缘的份上就跟你说一件事情吧。”孔二小姐同明林慕容道,“明夫人,我大姐同陈纪恩离婚了,你可要当心,她以前喜欢过你丈夫,可能会回来追你丈夫哟!”
明清远沉下脸来:“宝宝!你再说我就告诉贝贝去!”
“不要叫我和我大姐的小名啦!虽说大家小时候在一起光屁股玩也不能这样啊!小心我把你的小名也说出来!”孔二小姐扮了个鬼脸。
“陈纪恩怎么样了?”明清远心里明白,离了婚,孔令仪仍然是孔家最骄傲的大小姐,可陈纪恩就什么都不是了,或许,孔祥熙还会把他整得很惨。
“不是很清楚,我爸爸把他的官撤了之后,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我倒是听人说他去了香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明清远还想开口,他的参谋就匆匆忙忙的奔过来:“军座,总统府侍从室打来电话,说重庆谈判结束,总统要回南京了,要您立即返回总统府报到!”
不能问为什么,也不用问为什么,婚宴还没有结束,明清远来不及和宾客们道别,脱下西装就上路了,明林慕容拉住他的
手,坚持跟他走。
明夫人明林慕容女士后来回忆说,那个年代的火车和现在不一样,坐在铺上的时候,两个人膝盖间的距离不足一个人宽,车子也颠簸摇晃。因为匆匆离席,两个人都没吃饭,明清远和她两个人只好在火车上面对面吃面,才吃三口,两个人的头就不知道撞了多少回。
就这样,民国三十四年十月十日的那天晚上,一对新人丢下满堂宾客,匆匆坐上由上海开往南京的火车,于次日凌晨抵达南京。
也就是说,他们的新婚之夜是在沪宁之间的火车上度过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信不信,开头的那段H我写了整整两天……
PS:孔二小姐和美国人谈判的时候蛮厉害的,后来到台湾后,孔二小姐成为圆山饭店的掌门人,对底下人说,圆山饭店什么人都能住,就是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