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卧新春白袷衣-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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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远看到地上的毯子,忽然笑了笑,终究,他在她的心里还有几分重量。他抬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将《战争论》妥善放好后离开了。
那一瞬间,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尽是快慰。
快慰……他就是以折磨她为快吗?
明顾夕颜闭上眼,有热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连我自己都觉得纠结鸟……
、第二十二章 月娥未必婵娟子
夜色沉沉重,清宵细细长,可是再漫长的黑夜都能等到天明,就如同再蔚蓝的天空都有变作铅灰色的时候。
到底还是缘浅,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他的浅笑,他的话语,他对她的好,所有的一切都恍惚如香炉里飘出的一缕青烟,一吹就散。
等到明清远离开,明顾夕颜叫了吴妈来问话:“清远是不是有个孪生哥哥?”
吴妈随口道:“少奶奶可是问大少?”
果真如此,原来真的是孪生兄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少奶奶,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大清早的也不能这样咒人啊!大少他自然还活着,他就在……”蓦地想起明清远的警告,吴妈自知失言,连忙噤了声。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明顾夕颜抓紧吴妈的手臂:“他在哪里?雪笠……你们大少在哪里?”
吴妈连连求饶:“少奶奶,求求您别问了,少爷说过在这家里若是提了大少的事,他就会一枪毙了谁。”
怪不得,他瞒得这般的好。
再问别的佣人也是无用,她忽然想起了明太太,她的眼睛像一口幽深的古井,看上去平静无波,可是没有人知道底下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同样夜长人难寐的还有程雪,可是他却没那么好的运气等到天明。
原本以为先前见到的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已经是日本的高官,想不到逃来日本领事馆的时候竟是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亲自接见。
“太君……”程雪不顾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只是陪笑道,“事情都办成了,您也该实现您的承诺了吧?”
“你不是明清远抓了才逃出来吗?”东条英机的眼珠只朝他一轮,程雪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东条英机冷冷道,“谁知你有没有泄露什么?《申报》上说,你全都招了。”
“太君,我怎么敢呢?太君,你要信我,这是明清远放出的假消息。”程雪干笑两声,“我在里面受了严刑铐打也没吐露半个字,明清远那小子一定会以为是中Gong苏区与日本勾……与太君们合作,这事一宣传开,就看国民党和共Chan党怎么闹吧!”
“不错,是不错。你们中国人自己闹,我们才好趁火打劫。我才给陆军次官发了封特急电报,说只要军事力量允许的话,上策是给南京政府致命一击,以摧毁威胁我大日本帝国后方的中国的实力。”东条英机满面笑容,但一笑,愈发地阴气惨惨,“我也向天皇提到了你,问天皇是不是要给你高官厚禄……”
“程雪愿加入日本籍,从此专心为天皇办事!”他倒是信誓旦旦。
“你就这么不想当中国人?”东条英机挑眉。
“中国人?不过东亚病夫罢了,只能任人奴役。”程雪说得动听,“皇军的进驻就是要把中国人从奴役中解放出来,大日本帝国的政策比什么三民主义、共产主义都要好得多了……”
“说得真好,见过那么多厚颜无耻的,还没有一个及得上你。其实你是无处可去吧?明清远和中Gong苏区都在追捕你,不是吗?”东条英机为他鼓掌,“可惜,天皇说了,既然你能背叛你的国家,为什么不能背叛他?”
一点不祥在心头晕开,程雪转身就跑。
终还是慢了些,“砰”地一声,程雪倒在地上,他的半边头颅几乎完全不见,血、脑浆和碎骨通通迸射开来,看上去似成了一个可怕无比的深洞。
东条英机对着程雪的尸体冷冷地一声笑:“一个中国怎么够?泰国、荷属东印度、缅甸、马来西亚、菲律宾……通通都要纳入大日本帝国的版图!”
明家在麦底安路的公馆亦是西式建筑,花木扶疏,雅致异常,只是麦底安路公馆的围墙和墙壁上全是爬山虎,极幽深的一个院落,又离仁济医院这般的近,近到走几分钟便可抵达,未免显得天沉云密,日光也寒得彻骨。
明顾夕颜叩门,应门的人同前几次的回答一样:“太太不在家。”
不在家?她分明听到里面有舒伯特的小夜曲传出来。
再叩门,这回倒有一名花甲之龄的男人出来,团团一张脸,戴一副金丝眼镜。
明顾夕颜是知道他的,他叫余云岫,是国民政府卫生部中央卫生委员会委员,又是上海市医师公会会长,广播报纸时时说他的事,刊他的像——只是,他怎么会来这里?莫非明太太生了什么病?
余云岫也是疑惑:“明夫人?你怎么不进去?”
明顾夕颜尴尬地笑笑:“你识得我?”
““明少帅和明夫人的爱情故事满城皆知,都说明少帅在南京的监狱里对夫人一见钟情,鄙人又怎会不知呢?”余云岫哈哈大笑。
一见钟情,现在听来真像一个笑话,心里一片茫然,就像绿萍浮在水上,飘飘荡荡。
既然余云岫能进麦底安路公馆,料来余云岫与明家必非浅交,应该会知道些他……大哥的事。定下心神,明顾夕颜问他:“余会长,我想和你谈谈明大少的事,可以吗?”
“也好,这件事也不是一时就能说明白的。”余云岫点了点头,带着她到了仁济医院里的办公室中
。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一时就能说明白?明顾夕颜直接问他心中的疑惑:“大少和少帅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你可知道同卵双胞胎是怎么一回事吗?”
明顾夕颜抿了抿唇:“略略知道一点。”
“普通的双胞胎,都是异卵双胞胎,同卵双胞胎很少有。妇女每月排卵一次,有时因为某种原因同时排出两个卵子,而这两个卵子又恰巧同时受精,就产生了两个不同的受精卵。虽然是双胞胎,可是这两个受精卵各有自己的一套胎盘,也就是说,即便是同时出生,却仍然是两个独立的人,有独立的性格,独立的思想,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大人物总有些脾气,所以虽然他所说的这些明顾夕颜虽然知道,但是她并不打岔,而是用心听着,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余云岫便不愿意再讲下去。
“同卵双胞胎则是由一个精子与一个卵子结合产生的一个受精卵。这个受精卵分裂为二,形成两个胚胎。由于他们出自同一个受精卵,接受完全一样的染色体和基因物质,因此他们性别相同,相似无比,这种相似不仅仅是说外形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而且血型、智力、甚至某些生理特征、对疾病的易感性等都很一致,他们若是冒充对方,也许连他们的父母都认不出来……”
是啊,她无力地扬起唇角,自己不就是认错了吗?
余云岫斟酌了一下用词:“或者可以这么说,他们看来虽然是两个人,但是在精神上以及许多微妙的地方上都是一致的,完全可以说是一个人。而且同卵双胞胎的犯罪倾向特别浓厚,比如英国的双胞胎阿尔伯特?埃比尼泽?福克斯和埃比尼泽?阿尔伯特?福克斯,他们在斯蒂夫尼奇地区广泛盗猎,作案无数,最后还是被爱德华?亨利爵士收监入狱。同卵双胞胎往往不得善终,就是因为人格分裂之故。当然了,这也有后天的原因在内,因为形貌神态都完全一致,所以他们从小就会受到人们的注意和赞叹,这会让他们自大狂妄,自大狂妄就已经是犯罪心理了。”
怎么会?雪笠明明挺拔俊朗,玉般温润,又怎么会犯罪倾向特别浓厚?
“话说回来,每一个人都有良善和罪恶两种性格,同卵双胞胎则有可能由每一个人承受一面,如果其中一个承受了完全美好的性格,风度翩翩,温和正义,几乎是完人,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另一个则必然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余云岫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明大少和明少帅不就是个例子吗?其实我去明家都是为
了明大少,他做了那么多对政府不利的事,差点把整个江浙军卖给共……卖给中Gong苏区,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报应。”
“报应?”她呆呆地重复他说的话,什么报应?分明是政治立场不同,如若余云岫不吃国民政府的饭,兴许会说明清远便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说国民政府是历史上最丑恶的一个政府。她心里又茫然地想,如果换做她是国民党,难道明清远便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了吗?
这一刹间,明顾夕颜突然觉得自己知道密码是什么了:“余会长,你会德文吗?”
余云岫笑道:“从前留洋的时候还行,现在估计只能对付口语交际了,明夫人可是有什么要问我?”
“我想知道,哥哥用德文怎么说,可以写下来吗?”
“哥哥?是Bruder。”余云岫虽疑惑,却还是拿了一张纸在上面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写道,“B——r——u——d——e——r。”
当真是六个字母。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那样的急,无尽的恐惧让她不住颤抖——如果打开那个抽屉,里面当真放的是那些机密要件的话,她会不会……会不会忍不住把一切泄露出去?
“明夫人?”余云岫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好。
明顾夕颜慌忙笑道:“没什么,余会长,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你竟然不知道?他就在这……”余云岫慌慌张张地站起,直朝门口鞠躬哈腰,“少帅,您怎么来了?”
明顾夕颜望向门口,那样修长挺拔的身影,不是明清远又是谁呢?
“少帅,是我多嘴了。”余云岫提起手来直往脸上击打。
明清远朝明顾夕颜冷冷地瞥了一眼,他不过看过大哥之后恰巧路过,谁晓得竟看到她在这里满脸焦急地问余云岫:“……在哪里吗?”余云岫答得更让他气愤:“你竟然不知道?他就在这……”
什么“你竟然不知道?”居然用“竟然”这个词?难道他们之间早有来往?
——她究竟是想怎样?是想告诉他她其实人尽可夫,连余云岫这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都可以,只除了他吗?
“你快让他住手呀!”明顾夕颜劝余云岫未果,只好转向明清远。
明清远一脸厌恶地别过头去,不看她,只是淡淡道:“现在杭州西湖的景色不错,你现在就到那里去玩玩吧,这一年都不用回上海了。”
余云岫欢天喜地:“是是是,我马上去,马上去。少帅,只是现在全城戒严……”
一句话,余云岫便被发配至杭州,多可怕。
明清远皱着眉头扯了一张纸写
道:兹令余云岫赴杭公干,特批准通行,各关卡一律予以放行。
这字迹……这字迹分明就是年少时那人的字迹。她一再地安慰自己:兄遐,兄遐,遐不就是远的意思么?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明清远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阴霾,“易副官,你送她回家。”
回到明公馆,媚眼妖精正和几名官太太喝茶,其中不乏蒋宋美龄跟前的大红人王亚权、钱剑秋、陈谭祥等人。
好一朵交际花,生得美艳,又袖长善舞。单凭这一点,就比她强得多了。
媚眼妖精同她打招呼:“姐姐,都是新送来的花旗国参茶,可要一同来喝些?”
“不必了。”明顾夕颜匆匆上楼,甩掉身后官太太们的指指点点。
她几乎是跑进了书房,一下就扑到了书桌前拨动着密码锁,等到字母孔上出现“Bruder”这个单词的时候,她听到了“轧轧”两声响。
明顾夕颜闭上了眼,缓缓地拉开那抽屉,等到抽屉拉开了一大半,才敢去看。
抽屉里放了三四把极尽精巧的手枪,只是这“极尽精巧”四个字也只能用于十年二十年前了,这里面的手枪恐怕各个历史都有十年以上。又有一沓照片,上面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一模一样,包括眉间的那颗痣。
她颤抖着移开手枪和照片,原本以为是什么要件,结果下面全是书信和日记。
真是巧,居然能看到自己在年少时写给他的情书,还夹杂着一些自己的照片。而那一本日记中,记录着他们之间的种种往事,记录着心里的种种欢喜,欢喜,如一点飞上脸颊的艳色。
她一页一页地看下去,有的地方用红笔批着“真是可笑”、“你也信”、“太蠢了”等字样,单看一个,定以为是一人所写,可是放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一个清丽,一个潦草。
这些,大约都是明清远在披阅他大哥日记时的杰作吧?
不是他……不是他……
冷的汗沿着背蜿蜒缠绕下去,面上清冷冷的惨白一片。
明顾夕颜下楼的时候,明清远已经回了家,正和媚眼妖精坐在沙发上你侬我侬,见她下来,明清远含笑招呼:“这里有几件旗袍的式样,不如一起过来帮解语挑一下?”
看着这张俊朗到近乎邪魅的面孔,明顾夕颜冷冷地一声笑:“你大哥在哪里?”
“我大哥?你怎么突然想问我大哥的事?”眼前的明清远依旧镇定,他微微笑着,纯净的笑容像如水的月光一样在地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