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第9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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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年《关于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①中所总结的那样,党中央固执地拒绝“白区”工作服从农村工作。党中央继续坚持一种关于无产阶级领导的机械的解释,完全漠视这样一个事实:无论无产阶级的理论还是无产阶级的政党都不是无产阶级的领域。
不可否认,在瞿秋白和李立三时期,城市工人运动已成为狭隘的经济运动;而农民,特别是武装的农民,却正在开展政治和社会方面的斗争,以破坏他们称之为“封建中国”的堡垒。在文学艺术方面——许多年轻人通过它变得激进起来——中共的影响较大。1925年五卅运动以后,中国的文艺创作开始了本身的激进化过程,这种趋势清楚地表现在鲁迅的著作和“创造社”等文学团体的改组方面。1930年3月,在左翼文学影响下发展起来的不同派别联合在一起,成立了左翼作家联盟。它影响下的杂志对学院式的评论家,对“为艺术而艺术”的辩护者和民族主义作家提出了挑战。左联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上海的电影业,把它的注意力从古装武打戏转向当代社会问题。在抗战之前,无论在文学界还是在电影界,这都是最值得赞美的时期。在残酷的迫害下,艺术家和作家创作了值得称道的作品。他们的许多作品被国民党查禁,许多作家本人不是被捕被杀,就是逃往苏区。①(参见第9章。)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1931年7月共产国际对“白区”工作的指示,几乎没有注意到文学和艺术,也很少注意学生运动,但十分注意工会和反帝。执行这一指示的一个结果是1932年1月日军入侵时,党努力组织上海工人到士兵中去进行鼓动,并企图把战火引入外国租界。这一切都没有效果。②中国共产党城市工作中的宗派主义,导致了与汪精卫领导的国民党改组派、邓演达领导的第三党和陈独秀领导的托洛茨基派的斗争。在与“黄色”工会的关系上,中共有意无意地觉得几乎没有合作的共同点。③1931年至1933年党员向苏区迁移,进一步削弱了“白区” 工作。党于是有意识地开始努力扭转这种趋势,并使城市与农村之间达到表面上的平衡。根据记载,大约有150名干部被派回城市。但从整体上看,刘少奇指责“左派”(28个布尔什维克)开展城市工作失败是有充分理由的。④当然,中共开拓城市工作的障碍之一是国民党的反谍报活动。为了对付它,中共在六大后不久建立了自己的特别安全机构。它由向忠发、周恩来和顾顺章负责。在这些秘密人员之间的地下斗争中,上海的中共中央被发现并被破坏不下14次。国民党的调查科①对中共的地方组织、青年团、上海总工会、共济会、反帝团体、文化组织采取的恐怖行动,使它们的活动减少或停顿。由于顾顺章和向忠发在1931年4月和6月先后被捕,党中央几乎不能在上海存在和活动,因此迁往中央苏区。至少共有24000名中共党员被捕或被杀,另有30000人不得不向国民党警察局履行自首手续。②然而由于国民党的特务人员腐败无能,用钱收买以摆脱困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例如,柳宁只花60元钱就使一箱文件销毁,而本人也从监狱获释。③在苏区,康生组织了约24000人的五支别动队来搜集逃兵,封锁贸易,检查旅行者和邮件,并训练和组织群众。④就其本身而言,中共在各苏维埃加强了政治安全制度。他们有肃反委员会清查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和营救被捕的同志,帮助被捕者的家庭,搜集情报,建立从江西到上海和香港的情报网,并对国民党特务采取报复行动。⑤刘少奇
1934年底或是1935年初,刘少奇收拾“白区”工作残局的任务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说丰富的劳工运动经验,刘曾收拾瞿秋白盲动主义后城市工作的烂摊子,并接替罗章龙担任上海总工会负责人,然后撤往中央苏区。在1935年到1936年,他当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学生、青年和作家,而不在死气沉沉的工会。由于城市里的党支部力量单薄,而左翼同情分子不愿接受极端的激进主义,刘对“一二·九”运动——由北平学生于1935年12月9日组织的抗日示威(见第8章)——中表现的冒险主义持批评态度。他采取的第一个步骤是明确区分秘密工作与公开工作,并缓和政治口号,以改善党及其外围组织与群众之间的关系。他希望党员能在合法的组织中工作,从而能与群众保持密切的联系,而在实际上不触犯法律规定的马克思主义罪。①刘的作风是严格的统一战线作风,他组织学生学习小组和艺术团体,建立学生的民族救亡协会,并声援驻在北平地区的第29军。“一二·九”运动后组织的有400至500名学生的农村宣传队(南下宣传团)在刘看来似乎是太激进了,只会起暴露左翼青年运动的核心的作用。因此他鼓励组织半公开的民族救亡先锋队(“民先”)——在1936年2月创立时只有300人,但到7月已发展到1300人。②在学生联合会中,左翼起着日益重要的作用,有彭真、陈伯达和黄镇在幕后工作。黄甚至设法使自己被推选为清华学生会主席。③刘少奇用这种方法保存了他的宝贵的干部,并将学生和河北驻军置于他们的影响之下。这批人就是闻名的一二·九干部,战争爆发后他们转移到河北和山西农村地区做农民工作,帮助八路军建立根据地。1927年的经历就这样重演了。在城市的地下工作和农村的公开工作中,刘为今后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带着这样的成就,他于1937年胜利返回延安,而且有足够的声望批评28个布尔什维克,并获得政治局一个席位。刘和毛的联盟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建立的。然而,刘在“白区”工作时没有日常的行政事务要处理,没有官僚主义要应付。他在理论上的追求表现为研究一种道德哲学,这是秘密工作所需要的。他是敢于踏入其他马克思主义守护神害怕踏入的哲学禁区的第一个重要共产党人。
① 《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978页。
① 程季华:《中国电影发展史》,杰伊·莱达:《电影:中国电影和电影观众记 事》;刘绶松:《中国新文学史初稿》;王健民:《中国共产党史稿》,第2卷,第 137页;夏济安:《黑暗之门:中国左翼文学运动研究》。
② 《红色文献》,第386—392页;斯诺:《红色中国杂记》,第17页;郭华伦:《中 共史论》,第2卷,第326页。
③ 《王明选集》,第3卷,第51—52页。
④ 《明报月刊》,第58期,第87页。
① 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正式成立于1928年,1932年扩大为党务调查 处,该处同时对外用特工总部名义。同年,中华复兴社特务处成立。1935年,党 务调查处与复兴社特务处合并组成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原党务 调查处为该局一处,原复兴社特务处为该局二处。1938年,军事委员会调查统 计局进行改组;该局一处改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通称“中 统”),该局二处称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通称“军统”)——译者。
② 郭华伦:《中共史论》,第2卷,第228—261页;曹伯一:《江西苏维埃之建立 及其崩溃》;第408—414页。
③ 柳宁:《一个工人的供状》,第66页。
④ 董显光:《蒋总统传》,第1卷,第208—209页;易劳逸:《国民党中国的法西 斯主义:蓝衣社》,《中国季刊》,第49期(1972年1—3月),第1—31页。
① 刘少奇:《论公开工作与秘密工作》,《共产党人》第1期。胡佛研究所有这篇论 文的手抄本。
② 李昌:《回忆民先队》,《一二九回忆录》,第16页。
③ 同上书,第187—189页。
第二次统一战线的准备
1935年9月,当徐海东的部队最终到达陕北根据地时,那里的苏维埃才重建两年。这个苏维埃声称有六个县,首府在瓦窑堡,曾一度被蒋破坏,这主要由于有中国华洋义赈会修筑的公路。这也曾阻止它和张国焘在川北的苏维埃连成一片。①当10月毛泽东和他的东路军到达时,他们增强了苏区的力量,并给它一个发展的机会。1936年中它的首府迁到保安,接着于1937年1月迁到延安。到第二次统一战线建立时,它大约管辖35000平方英里面积和1500000人口。②张学良的东北军恰巧也在1935年10月调往西安与共产党人作战。在国民党计划的最后的歼灭战中,只有8000名健壮的红军与17个国民党师对抗。③主要由于长征中28个布尔什维克和张国焘本人的错误和笨拙的策略,他们在长征中衰落,终于给了党自陈独秀领导结束以来从未有过的一定程度的统一。中共处于穷乡僻壤的时期快要结束了。在对方,蒋以镇压“共匪”为由,设法把他的军队、政治机构和经济制度渗透到西南,使之取得了自1916年袁世凯去世以来从未有过的一定程度的国家统一。西南各种地方势力在巩固其地位的过程中,不得不在国家政治方面作出抉择——要么与中共谈判以阻挡蒋的势力,要么屈服于蒋的压力不让共产党进入他们的地盘。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巩固的过程对中国是有利的,或许帮助中国经受住了八年抗战的紧张和压力。
1931年9月后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加剧,曾引起中共的第一次反应,这就是1932年10月发表的关于建立统一战线的号召。在这个决议中,党想象蒋介石的政权在日本的压力下可能分崩离析,所以没有考虑与蒋介石的联合。但是这次号召在苏区以外几乎没有引起注意,因为国内一般认为这主要是保卫社会主义祖国的一次行动,而不是保卫中国。决不能让这次号召成功地使中共分享国民党对民族独立斗争的领导。在许多人看来,中共依然只是俄国的工具。
1934年4月蒋介石最后一次围剿期间广昌陷落后,中共的统一战线的建议有了新的意义;这次建议成为扭转日益恶化的内战形势和拯救中共走出困境的一种尝试。1934年4月10日中央委员会致国民的信,故意对国民党在统一战线中的作用含糊其辞。国民党没有明显地被排除在联盟之外;推翻国民党的目的也没有被放弃。①战争形势恶化使中共对国民党的态度变得温和起来,这表现在1934年7月20日周恩来的六点建议中,②它提出建立一个包括一切抗日力量——甚至蒋介石的军队——的统一战线。尽管这个新建议全然是实用主义的,但它并不完全是机会主义的。它在萌芽状态就包含了指导革命从衰败的苏维埃走上较有希望的道路的新的理论定则。旧的列宁关于民族统一战线的论点显然值得重提。在列宁的概念中,民族可能没有终极的价值;但在处于日本侵略压力下的中国,中华民族的存在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换句话说,民族的解放斗争(反对帝国主义)会逐渐掩盖社会的解放斗争(反封建)。在重提这种思想时,中共还记得1923年至1927年第一次统一战线的痛苦经验,特别是据信由蒋介石代表的资产阶级和大地主的“叛变”。如果中共为了反帝斗争要缓和他们的土地革命,那么必须回答下列问题(用当时的话说):这是一种民族政治水准的包括一切与蒋有矛盾的抗日力量的统一战线呢?还是一种以动员工农兵为基础的某种社会革命的统一战线,他们有很高的政治觉悟足以监督领导人物以确保统一战线的巩固和成功?这两种途径的矛盾是明显的。那末中共在策略上应该在动员和武装群众之前建立统一战线呢,还是相反?第一次统一战线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归咎于没有独立的中共武装力量。在1935年至1936年,中共确有一支军队和一块地盘。为了团结抗日,党应当放弃它们,还是应当让抗战去巩固民族团结,不使两个主要政党中的任何一个牺牲它的自主权?与这后一问题紧密相关的是这个统一战线的性质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如果它只是暂时的,那么这两个对立的政党为民族的生存建立联盟无需同时放弃各自的长远目标,而完成这些目标需要双方继续进行军事和地盘的扩张。如果它是永久的,中国必须经历一次基本的政治变革,以容许各政党用和平的方式为他们的长远目标竞争。这一变革需要全部军队的国家化,建立民主的议会,保障基本的自由等等。首先,在1935年到1936年,最困难的问题是:考虑到蒋的敌意和反复无常,与蒋搞统一战线是不是有意义和有效?这些问题在1935年夏季的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会议上被认真地考虑过,当时共产国际号召建立广泛的反帝统一战线,以遏制西方法西斯主义的增长和东方日本的侵略。根据这次号召的精神,王明在莫斯科以中共中央委员会的名义发表了《八一宣言》。①宣言中设想的统一战线的范围是很广泛的,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