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殿-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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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瞬间,胡砂觉得回家之路简直是遥遥无期。
回头再看看凤狄,那如冰似雪的俊俏脸庞如今在她眼里,就是恶鬼啊恶鬼!
于是,第一天的锻炼成果以胡砂欲哭无泪颤巍巍蹲马步最后支持不住晕过去的结果而告终。
有师父的徒弟像个宝
胡砂是在半睡半醒的情况下被人拖着上顶峰若言堂听讲的。依稀只记得一路上过来有许多人给她行礼,叫她师姐或者师叔,更甚者师叔祖都出来了,这会她才明白自家师父在清远的辈分有多高。
据说在清远设派授徒的人是一方著名地仙金庭祖师,放到她那个世界里来说,就是那传说中江湖里的开山掌门,而她家师父芳准就是这个开山掌门的最后一个弟子。
清远山上下分布比较复杂,这个部那个部,这个分支那个分支,胡砂一直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据说为了照顾自己心爱小徒弟的新弟子,金庭祖师在点卯课讲的时候还特地详细介绍了一下,可惜胡砂坐在蒲团上睡着了,做着大吃大喝的美梦,枉费了祖师爷一番苦心。
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人在掐自己胳膊,胡砂动了动,毫无反应地咂咂嘴,继续睡。
那只手更加生气了,狠劲掐在她小臂上,痛得她大叫一声,醒了。
周围嗡地一声,紧跟着却安静下来,胡砂茫然四顾,发现无数双眼睛都看着自己,有的诧异,有的鄙夷,有的不可思议,有的幸灾乐祸。
她花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这会是点卯听讲,祖师爷在上面说道法,她却坐在蒲团上撑不住睡着了。
胡砂一向是个认真的好孩子,对自己的懒惰感到痛心疾首,赶紧垂下脑袋,把身体缩得小小的,希望没人看见自己。
不过如意算盘她是打错了,坐在最上面的金光闪闪的祖师爷显然不打算放过她,沉声开口道:“何故喧哗?芳准,那是你的弟子吧?”
她那个清瘦秀弱的师父被她连累着也丢人,微微欠身道:“是弟子管教不严,请师父责罚。”
金庭祖师淡道:“罢了,若是没有诚心,点卯课讲大可在屋子里睡觉,不必特地赶来打扰旁人清修。”
大殿里顿时传来沉闷的笑声,一阵阵的,胡砂恨不得把身子埋在蒲团下面,好别那么丢人现眼。好吧,其实丢她的人也没什么,关键是她害得师父也无辜被骂,他身子不好,要是被自己气得病更严重,那岂不是大逆不道?
胡砂越想越郁闷,胳膊突然被人扶了一下,大师兄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坐直了!别让旁人看笑话!”
她只得打点精神,把腰杆挺直。大师兄就坐在她左边,想来方才掐自己胳膊的人就是他。他下手可真狠啊,胳膊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胡砂越发认定一个事实:大师兄是恶鬼。早上差点把她折腾的晕过去,这会又来掐肉。
金光闪闪的祖师爷后来在台子上讲了些什么,胡砂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惴惴不安,不知道过后师父会怎么惩罚自己。
好容易熬到课讲结束,胡砂垂头跟在凤狄身后走出大殿,旁边不停有人朝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两个姑娘讲的声音还特别大:“那人就是芳准师叔祖收的新徒弟呢!听讲的时候居然偷偷睡觉,根本没有诚心。连累着整个芷烟斋的人都被她丢光了脸,师叔祖和师叔他们真可怜……”
胡砂把头垂得更厉害了,恨不得缩在凤狄背后,化成一团影子别出来。
后面突然传来凤仪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说三道四才丢脸,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师姐的脸,都被某些人丢光了吧。”
那两个姑娘顿时苦了脸,掉头就走。胡砂感动极了,回头闪闪发亮地看着凤仪,他懒懒地用手指抚着下巴,淡道:“傻瓜,看什么,听讲睡觉不丢人,被人讽刺了还装可怜才丢人,还要师兄替你出面讨公道?”
胡砂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在前面的凤狄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是你修行不足的缘故,回去之后要修炼定性,午时之前都给我在屋里打坐,不许出来。”
这回轮到胡砂的脸苦了下来。
“凤狄,胡砂毫无基础,你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芳准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三人立即回身恭敬地行礼。
凤狄淡道:“师父,所谓不严不足以成才,弟子不敢懈怠。”
芳准微微一笑:“过于严苛也是不好,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教导你和凤仪的吗?”
凤狄垂头道:“弟子知错。”
恶鬼师兄被师父责备了!胡砂感动得眼泪汪汪,有师父的徒弟就是宝啊!师父师父师父,世上最好的果然还是师父!
芳准抬手摸了摸胡砂的脑袋,疼爱的很:“初来乍到很不习惯吧?没关系,过段日子就好了。大师兄也是为了你好,别记恨他。”
胡砂连连点头,眼中的师父形象变得高大无比,闪亮无比。
芳准拍拍她的肩膀,转身便走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肚子饿就找你二师兄。”胡砂不由一呆,抬头再看,他唇边挂了一丝类似调皮的笑意,眨眨眼睛,掉脸走远了。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胡砂疑惑地回头看看凤仪,他正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没精打采地发呆。
“……凤仪,胡砂,你们回芷烟斋吧。凤仪,记得督促她打坐,不到午时不许她出门。”凤狄丢下一句话,转身也走了。
凤仪叹了一口气:“师兄。”
“什么事?”
“你要去哪里?”
“武曲部。”
凤仪指着与他相反的另一边:“武曲部在那里,你又走错了。”
凤狄僵了一下,冷道:“……我自然知道!不用多说!快走吧。”
凤仪摇了摇头,挽着胡砂的袖子,倒退着走了两步,眼看凤狄在叉路口犹豫着拐了个弯,他把手放在嘴边高声道:“是往右走!你又错啦!”
凤狄冷着脸回头瞪他一眼,终于还是走远了。
真没想到大师兄看上去英明神武的,居然这么路痴。胡砂在肚子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人无完人,仙也无完仙。
“胡砂。”身旁的二师兄突然很温柔地叫了她一声,她顿时感到鸡皮疙瘩从脚底板一直蔓延上头顶,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略带警戒地看着他。
他笑得很有些不怀好意:“肚子饿了吧?”
胡砂沮丧地点了点头。
凤仪爱怜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二师兄也替你难过,这样吧,你若是能维持打坐到申时,我便给你好东西吃。”
申时?!胡砂傻了。
“可……可是,大师兄说只要到午时……”
“那是大师兄的规矩,你若是想吃东西,就得听二师兄的话,乖乖呆在屋里打坐,申时出来我便给你东西吃。”他轻佻地甩了甩她垂在肩上的两根小辫子,“若是被我发现你中途偷懒或者溜出来,可别怪二师兄欺负你。”
胡砂很想晕过去。
师父不在家,师兄称大王,算她倒霉。
他的秘密
胡砂的腿被盘成麻花状,坐在床上满头冷汗。
据说这叫“跌坐莲花”,打坐时最美的姿势,也有利于心神不宁的弟子快速入定。
怎么个美法,她是没看到,入定又是什么,她更一窍不通。
她只知道自己的腿好痛哇,骨头快断了。
实在忍受不了,她挣扎着把眼睛撑开一条缝,耳边立即听到二师兄懒洋洋的声音:“凝神,入定。不许睁眼。”
胡砂快哭了。
这个二师兄比大师兄还可怕,一直坐在对面盯着她看,眉毛梢扭曲一下都不行。
“二师兄……我、我受不了了,腿好疼啊……”她抖着嗓子,觉得他再不让自己摆回正常姿势,自己的腿以后就不能用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温柔特别爱怜:“一开始都这样的,做多了就好。”
“可是……真的会断……这个姿势、这个不行啊……”她继续颤抖颤抖颤抖。
他闭着眼睛半撑在椅子上,动也不动,柔声道:“乖,再忍忍就好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在做什么?!”
紧跟着窗户被人一脚踢开,扬起一阵灰尘。胡砂吃了一惊,险些从床上翻下去,抬头一看,却见窗外站着一个白裙子的姑娘,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屋内,脸上还带着些莫名意味的红晕。
凤仪老神在在地半躺在椅子上,眼皮都没动一下,淡道:“我们在做什么,不会自己看么?”
那姑娘一双眼睛狐疑地在胡砂和凤仪身上来回打转,直到看到胡砂盘成麻花状的腿,才释然一笑:“什么啊,原来是在打坐。凤仪师叔就会故弄玄虚,害我以为……”
“以为什么?”他漫不经心地接口,惹得那少女脸上一红。
胡砂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还没搞清楚目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忽见那少女一双妙目从上到下细细打量自己,胡砂不由“啊”了一声。
“是你,昨天的仙女姐姐!”胡砂眼睛顿时亮了,这不是在禁地遇到的那个养怪物的仙女大人么?
白衣少女愣了一下:“你……我们昨天见过?”
“在禁地那里,不记得了吗?”胡砂兴奋的很,有八成的原因是不用盘腿打坐了,她偷偷摸摸把腿伸直,舒服得要命。
少女恍然大悟,有些意外地又把胡砂上下打量一番,喃喃道:“对了,早上被师祖爷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胡砂顿时尴尬无比,却见她突然恭恭敬敬冲着自己和凤仪行了个礼:“曼青见过凤仪师叔,胡砂师叔。”
胡砂又从尴尬变成了受宠若惊。
凤仪看上去有些不耐烦,道:“又是来找我师兄的?”
曼青脸上一红,“是、是啊。凤狄师叔不在吗?我刚去他房间敲门,没人回应。”
凤仪点了点头:“难怪,所以你跑过来偷听我们的房间,还踢坏了一扇窗户。有你这样的人每天有事没事就过来找他,他自然不会待在芷烟斋了。”
曼青有些难堪地摸了摸鼻子,赔笑道:“那……他既然不在,我就走了……打扰两位师叔清修,曼青很抱歉……告辞。”
她说走就走,刷地一下又从窗户跳了出去,眨眼就消失了。
胡砂怔怔看着墙上摇摇欲坠的窗户,喃喃道:“难道仙女姐姐喜欢大师兄?”
凤仪懒洋洋说道:“谁知道。真要喜欢,与其整天缠着他,倒不如投其所好。大师兄向来钦佩做事认真的人。喜欢一个人,却一点也不了解他,这样的喜欢不要也罢。”
胡砂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问道:“那个……二师兄,这里不都是仙人吗?仙人也能……这样吗?”她印象中老爹说过,仙人没有七情六欲,一旦有所念想,思凡下界是要被处罚的,怎么到了这里反而成了很正常的事?
凤仪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能?天地万物还有乾坤阴阳之分,阴阳交合本就是顺应天地之道。”
是、是这样吗?
“胡砂。”他的声音又变得特别温柔,胡砂现在听见这种语调就感到毛骨悚然,抬头无助又绝望地看着他。
“你的腿怎么伸直了?看起来,是要二师兄从头教你到底怎么打坐吧。”
凤仪起身慢吞吞走过去,冲她一笑,抬手就把她的腿扭成了先前的麻花状。
胡砂顿时叫得惨绝人寰。
“再不好好入定打坐,今天就没饭吃了。”他丢下这句话,又躺回椅子上闭目养神。
胡砂重新陷入崩溃与忍耐的边缘,额头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变得十分安静,只有先前被曼青踢坏的窗户,在和暖的风中吱吱呀呀地响着。
胡砂的脑袋一点一点,徘徊在睡与不睡之间难以自拔。
竹林里扑簌簌飞起一串鸾鸟,她微微一惊,醒了过来。
阳光透过竹林,斑驳地撒在窗前。有一个人正半躺在窗下的长椅上,黑色绣艳红云朵的华丽长袍,袖子一直拖在地上。他像是睡着了,乌黑的长发将脸遮去半边,露出一截浓密的睫毛。
这又是一幅画,胡砂想。
她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了他似的,一点一点从床上蹭下来,弯下身子去揉发麻的脚趾。
凤仪好像真的睡着了,对她的动作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连眉梢也没动一下。
胡砂看看天色,估计申时快到了,她壮着胆子轻叫:“二师兄……二师兄?”
他还是不动。胡砂穿好鞋子,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袖子:“二师兄,申时到了。”
还是没反应。
胡砂心中突然起疑,慢慢把手放在他鼻下——没有呼吸,是冰冷的!她吓得魂飞魄散,两条膝盖顿时有那么点不听使唤,软了下来。
“二师兄!”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只觉冷得像冰,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