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匣打开之后-第4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女学者渐渐陷入无穷尽的思考。她的思想在立体化的大空间内飞驰。她时而把自己摆在西米决策者的位置上,时而把自己当成地球上的各种人。她编制出模型,又抹掉模型。她追索科技的发展史,也探求人文科学的未来。她有时凭直觉,有时进行演绎推理和数学运算,大部分时间是同信息机终端对话,进行创造性的立体思考。她思想中时时迸射出智慧的火花,把昏暗的海底照得雪亮。
有时,她也想到郭京京。她有一种淡淡的伤感。一些和自己的男人思想相通,但性格上冲突的女人往往有这种伤感。思维和性格毕竟不是一码事。
在单调的环境中思考了二十多天后,欧阳琼突然获得了升华。她的思想把分布在许多学科、许多层次和许多理论上互不相关的知识和事件联系起来,她发现了宇宙中的新规律!
她极为兴奋,真想打开压缩空气阀,排除压舱海水后,把小艇升到海面上,用无线电向全世界广播。她还想死死抱住那骄傲的海军中校说:“看你妻子是何等样伟人!”(他一定会说:“我只要一个老婆,而不计较她是伟人还是凡人。”)她想对所有人讲:地球人大有希望!
欧阳琼稳定住自己的思路,很有节奏地用光笔在倾斜的电脑屏上记录下自己找到的规律、公式、数据和结论,她紧张而兴奋地写着,甚至哼着一支舞曲。她这个偷窃精神天火的普罗米修斯,一点也不畏惧宙斯的惩罚。
正当她记下自己酣畅的思路时,一团三维全息像出现了,它由模糊变为清晰,是欧阳琼熟悉的孔星的贾杜金语言。现在,她甚至不用翻译机便可以同孔星人对话了。
“欧阳琼,停止你的思考。”
“为什么?”
“你懂得太多了。”
“那又怎么样?”
“每一种新思想和新发明的出现,都会扰乱旧的平衡。宗教战争、法国大革命、核子知识和生化遗传都冲击了人类。”
“那是进步!”
发展太快会畸形并衰老,你们维纳的控制论也这样说。”
真是奇怪的逻辑!她争辩说:“如果你们以为这逻辑适合于你们的世界,请不要用它来约束我们地球人。我们要走自己的路,即使头破血流也义无反顾。”
全息图消失了。贾杜金们再次因欧阳琼的顽强而感到困惑。
一阵子沉默后,孔星人又说话了:“根据你们超未来学家拉帕尔先生的理论,十万年内人类要消亡和再生七次,欧阳琼,你何必认真呢!”
“当初的南方古猿要是不认真地跳下树枝,拿起一块石头当工具认真地敲打一下,今天的人类也不配同你们一起用全息机对话了。”
“今天的你真比在大自然中的古代人更幸福吗?”
“当然如此。”
“你不会放弃你的追求了?”
“是的……”
欧阳琼话未说完,便感到一阵晕眩。奇形怪状的全息图向她扑来,各种色彩的快速变化时而使她兴奋,时而令她疲劳。冷色、暖色、亮色、暗色,交错辉映着她的视网膜。她闭上眼睛,但视神经中枢依然反映出颜色来,它们是思维的颜色……不久,欧阳琼便感到恶心,呕吐后头依然昏昏沉沉。她双手抱住抉要炸裂的头,还是摆脱不了颜色。杏黄的暖色和靛蓝的冷色,令人神秘空虚的黑色和刺激人发狂的血褐色……她大叫一声,昏迷过去了。
欧阳琼醒来时,意识到自己已处在贾杜金们的中间。他们是那样苍老,皮肤皱纹很深,目光浑浊,青筋突起。他们都披着黑色的袈裟,长着智者的高额和长下巴。他们是一群年高道深的宇宙僧侣。
“你感觉怎么样?”一个似乎年龄最大的老者问。他说的是中国话,欧阳琼并不惊奇。
欧阳琼仔细地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似的平台上。她衣裙很薄,但丝毫不冷。“一种思维自我适应温度。”她想,然后向老者点点头。
“欧阳琼,”老者又说:“你的智慧和你的勇毅,证明你是个不平凡的人。因此,没征求你的同意,就把你带到我们中间。我们将前往许多未知的星球和未知的世界。你会得到前所未有的知识和信心。同意吗?”
女学者猛地扑向舷窗,万星之中,她熟悉的太阳系已经遥远而模糊了。她转向那群劫持她的老人们:“我要是不同意呢?”
老者善良地抚摸着她的手,一股冰凉的生物流迅速流经她的全身。她仅仅来得及想:哎呀!我的世界和我的欲望,我的郭京京……然后便感到一片空寂和肃静。她的所有知识和智力仍然存在,但她还是搞不清自己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那便是生活在人间的所有喜怒哀乐。
老者拿了一件黑色袈裟,向她走来,她躲开了。她还挺任性,她说:“人类虽然有希望,但是很危险。”
“是的,石斑的舰队正向地球杀来,他们是贝亚塔西米的族人,正准备毁灭地球。”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老者打开了深远空间的天图,指着一个区域说:“我已经通知志愿者,去NGC5116天区拦截石斑舰队了。”
他浑浊的目光,有种令人信服的压力:“会有英雄们去的。”
欧阳琼无言了。她接过了贾杜金老者的袈裟披到身上。
她转身向透明的舷窗外望去。广漠的、隐藏着无穷奥秘的星空向她扑来。认识未知世界的激情电火般地闪过全身。欧阳琼高扬起双手,向着深邃、博大、辉煌的太空,默默地在心中说:“宇宙啊!我要拥抱你。”
其他人没有欧阳琼的运气。他们真知道了她的生活,也未必向往。土耳其商人肯雅·拉达姆照旧做他的买卖。虽然他在西米战争中捞了大钱,但财轮常转,又有几笔投机生意蚀了本。气得他索性用巨款买下了地中海上的斯科皮奥斯岛。这个著名的希腊海岛是当年船王亚里士多德·奥纳西斯的私产,一九六八年,这位船王就在该岛同肯尼迪总统的漂亮寡妻杰奎琳·肯尼迪结婚。一个半世纪后,肯雅按伊斯兰教规,同他的四个老婆在青山碧水的岛上厮混。他脾气暴戾,害得阿拉伯血统的黑眼女人常常掩面而泣。
路易莎·吕西安算是嫁了个好丈夫。西蒙·威特曼先生规规矩矩。德国人干什么都认真,连当丈夫也如此。逢年过节、生日、结婚纪念日,他总忘不了买巧克力大蛋糕和玫瑰花,大街上见了漂亮姐儿,也是先看路易莎的脸色后才打分。两人唯一的争吵是要不要孩子。德国人说“要”,法国人说“有孩子你哪里会这么孝敬我。”
汤姆逊博士的候鸟舰队命运难测。他们最后的航速接近光速。所以,无线电讯追上他们要很多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并不知道由于宇宙间的见义勇为和阴差阳错,地球人已经由苦难中获得了解脱。他们继续怀着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的气概深入宇宙……
唯一倒霉的是山克维支先生。那天,他多喝了几杯苦艾酒,一个人在满地垃圾的哈莱姆区转悠,想揣摸着怎么赚黑人和波多黎各人的钱。一枝手枪清脆地响了一声,把一颗含水银芯的子弹打入钱商的心脏,子弹在肉中翻滚爆炸。犹太银行家一声没吭就扑倒在瓦砾堆上。他甚至来不及想巴尔扎克的一句至理名言。
“当你算计攒的钱数有多少时,最好还是先数数你活的日子有多久。”
198O。6。14初稿于兰州
1981。6。4二稿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