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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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俨然为佛界中的领袖人物。傅奕宣读疏议的时候,他气得眼歪嘴斜,待李渊的话音一落地,即向李渊奏道:“佛,圣人也,而傅奕非之。陛下,非圣人者即为大逆不道,请治傅奕之罪。”傅奕不甘示弱,当堂顶了回去:“人之大伦,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陛下,萧瑀不生于空桑,乃遵无父之教,其罪大焉,请治其罪。”
两人争论的焦点,即是当时佛法和儒学尚未融合时的一个最突出的矛盾。儒家要求从个人本身开始,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积极的入世思想。而佛法则认为人生是痛苦,世上是苦海,要求人们出家以脱离实际,以达成佛的目的,这是消极的出世思想。当时的儒学处于正统地位,傅奕提出抑制佛法泛滥和尊崇儒学是为了加强皇权。然佛法已得到广泛的普及,为许多人心中的信仰所在。
傅奕搬出了佛法不敬君父的大帽子,让萧瑀无法在皇上面前对答。只见他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他微闭双目,双手合十,喃喃道:“地狱之设,正为傅奕。”宛似念动咒语一般。
李渊很赞成傅奕的意见,其时天下正处于战后重建、亟待恢复生机的关头,对丁男的需求最为紧要,若放归僧尼还俗,即可匹配成十余万户。这样,他们既满足了本身对粮食、帛绢的需求,又为国家贡献了相应的租赋,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于是,李渊下诏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对其精勤练行者,迁居入大寺观,给其衣食,无令阙乏。其余者,悉令罢道,勒还乡里。李渊又规定了寺观的数目,京师之内仅留寺三所、观二所,诸州仅各留一所,其余的全部取消。
李渊此举有其积极的意义,然因佛法深入人心,其诏令一出,天下人言汹汹,以为朝廷又要灭佛。此后形势不稳,发生了不少僧徒及民众围攻当地官府的事件,这就不是李渊的初衷了。
下朝后,李世民心中有事,故意晚行了一会儿。待群臣散尽,他方迈着方步,慢慢沿着甬道走到海池边上。之后继续前行,绕过临湖殿,就到了高大的玄武门城楼前。
李世民并不急着出门,而是一拐弯到了登楼的台阶前,然后拾阶而上。守门的卫兵见秦王突然要登城楼,早有一人慌不迭地上来引路,另有一人飞奔去西侧的临凤阁,自是去通知在那里的常何。
玄武门在宫城之中规模上仅次于承天门,设有三个宽三丈的门道,门道之间的隔墙的宽度都达到一丈二尺。门上设有楼阁建筑,供皇帝临御。整个门楼高有二十余丈,显得高敞雄伟。墙体皆用大青砖砌成,中间的勾缝用糯米汁儿和着白灰黏结,实为坚固的门户。
李世民登到城楼上,只觉一阵轻风刮来,登时消去了刚才登级时沁出的细汗。玄武门的确是京城中的高建筑,向南望去,只见远处的终南山在晴日之下轮廓分明;近处的坊市街陌,俯视如在槛内。李世民极目远眺,更兼和风拂面,不由得心旷神怡。
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就见常何疾步赶了上来,他脸色通红冒出细汗,显然对李世民突然来到有些意外,遂慌乱来见。李世民见常何赶到,此时心情甚好,首先言道:“常何,我擅闯你所辖禁地,该当何罪呀?”
常何拱手道:“小人岂敢?秦王位列宰辅,又是天策上将,来此巡视为例内之事。秦王来到,是我等的无上荣宠。”
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想不到你入宫禁不久,也学会说如此得体的话儿,哈哈。你不要如临大敌,我来此并无他意,只觉这里风景甚好,来此观赏一回。”说罢,他移步到了北面墙垛之间,指着远方道,“那条白亮亮的带子,自是渭水了。从渭水直到宫城,其间一马平川,并无阻隔。常何,玄武门的地势实在重要啊,你应该牢记肩上的责任。”
“谢秦王训诫,常何不敢有一丝儿的懈怠。”
“唔,这样就好。”说完这句话,李世民将目光移到常何脸上。只见常何模样恭顺,眼神满是敬仰。他忽然又柔声道:“时间真快呀,想起那时你在雀鼠谷里的样子,当时你才十六岁吧?就这几年的时间,你已成为守卫宫禁的将领。”
“是的,别人都说小人的机缘好,小人也是这样以为。想当初一同投军时的伙伴,如今以小人的官职最高。追根溯源,无非是因蒙秦王和太子赏识,从万人丛中简拔而上。”
李世民目光闪烁,稍作沉吟,然后说道:“你的话并不全对。你有今日的地位,主要还是你英勇善战。说我识你,也有些牵强,主要还是太子慧眼识俊才,才有你之今日。”
常何朗然道:“殿下此言,实在让常何汗颜。常何所以投军,缘起那时闻秦王年少英雄,心慕随之。其后太子对我有恩,然探寻源头,还是秦王在雀鼠谷内励我心智,既而拔为军头所致。常何今生今世,实不敢忘了秦王的恩情。”
李世民听了他的这句话,心里顿时释然。看样子常何虽由太子提拔来守卫宫禁,但毕竟官职不大,太子并未将他列为心腹。其中最重要的,常何有着豪爽正直的脾气,其对自己的初衷不改,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
李世民话锋一转,温言道:“嗯,你有此心,我也着实感动。上次我曾经说过,你和我府中的程咬金等人的脾气相仿。唉,可惜他们都出外为官,你们无甚机会见面。”
常何也很是遗憾,内疚地说道:“总之还是常何没福。”
李世民抬步向楼梯口走过去,常何急忙跟随。李世民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看完了这里的风景,我该走了。嗯,常何,我们谈了几句,我觉得甚是投缘,晚间你若是无事,就到我府上去深谈一番,如何?”
常何并不迟疑,答道:“好哇,小人定当前去拜见。只不过小人位微人卑,心里有些惴惴。”
李世民停步道:“嗯?我不是老虎吧?好吧,就这样说。等你下值之后,我让无忌来接你。”
“小人知道府中道路,不敢劳动长孙郎中大驾。”
李世民微微笑道:“无忌发现了一个吃酒的好去处,须他引路才行。就这样定了,你下值之后,无忌在嘉猷门那里等你。”
常何点头答应,在此一刻,他发现李世民的眼光中有一丝异样。
这日到了傍晚,常何果然依约走到嘉猷门。嘉猷门是太极宫的西门之一,位于西面宫墙偏北处,西与掖庭宫相通,是与玄武门距离较近的宫城门。现在守卫嘉猷门的将领为安元寿,常何走到门前的时候,就见他正与长孙无忌立在门侧谈话,显然是在等待自己。常何知道安元寿的来历,他自从武德五年归唐后,即被授为秦王府右府真,长孙无忌和他同为秦王的幕府,两人当然相熟。这时,两人见常何已经来到,安元寿先笑容满面向常何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转入门内。长孙无忌出门上马,也招呼了一声,然后居前领路,引着常何向城南走去。
两人先是沿着朱雀大街缓缓南行,渐渐就出了明德门,长孙无忌并不停止,又向东首行去,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常何见越行越远,不免诧异问道:“长孙郎中,这荒郊野外能有什么好去处?”
长孙无忌但笑不答,只是一味挥鞭疾驰。常何虽然满腹疑云,也只好紧紧跟随。他们这样又行了一阵,就见前面有一处房舍,里面透出亮光,这时长孙无忌道:“到了。”说罢到房前先跳下马来,门前上来一人接过了马缰绳,常何也遵嘱将马缰绳递了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线,常何影影绰绰中觉得此人似是尉迟敬德,因见无人吭声,也不好问询。
如此阵势不免透出些神秘,常何心里惴惴起来,但想秦王和长孙无忌约自己来此,定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歹意,就随着长孙无忌进入了院中。他们推门而入房内,灯影下站起一人,那人开口说道:“好常何,你果然依约来了。”常何一听声音,知道说话者正是李世民。
常何急忙下拜道:“秦王有令,小人焉敢不从?只是长孙郎中将我引到这等隐秘荒僻之地,让小人一时难解。”
李世民上前拉起常何,说道:“城内嘈杂,是我让他们寻到了这个所在。我们既然要清谈,还是这里最好。来,你先坐下。”
李世民令长孙无忌打开放在墙角的两口箱子,指着箱子道:“常何,听说你这些年来不事搜刮,名声很好,若靠你那点儿官俸定然积蓄不多。你现在尚未娶妻,到了这个年龄,该有个家了。你拿这些钱先去置一处宅子,再看城中官宦之家谁有出众的小姐,娶来就是。嗯,若其家不愿意,我可帮你前去说项,让你趁了心愿才是。”
常何顺着手指望去,就见箱子里面满满地装着金银玉器,在灯火的映照下,箱子里的黄白之物熠熠生辉。他心里不由得大为震惊,心想这些东西若靠自己的官俸,一辈子也难以积累起来。此时的常何,愈益明白李世民有事情求于自己,遂起身拜道:“小人聘妇之时若有阻难,定然找殿下帮忙。可如此多的金银器物,小人实在担待不起,自古皆言无功不受禄,我委实不能受。望殿下能够体察小人的心意。”
李世民微笑道:“你将有大功于我,这点东西和你的功劳相比,简直是微乎其微。常何,我今日找你,要谈一件大事。”
“小人恭听殿下吩咐。”
“我和大哥的事情,想你定有耳闻,可能所知不详。我今日就将其中详细之处给你说上一遍,待你评判其中是非曲直之后,还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常何到了现在,明白自己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抉择:是跟随太子?还是投靠秦王?按照常理,自己蒙太子垂青,将自己简拔而上,又授为宫中禁卫之官,这是天大的恩情,应该跟随太子才是,至少也不能背叛他。可是追根溯源,还是秦王当初在万军之中瞧中了自己,因而才有了出头之日。这让常何一时踌躇难断,遂拱手道:“小人官微言轻,只知忠心奉职。且太子和秦王,都有恩于小人,若让小人来评判其中是非曲直,一者为不忠,二者也委实不敢。”
李世民柔言道:“瞧你,不要这样紧张嘛。我说过喜欢你的脾性,今天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待。你且坐下听我说完,就是不置一词,我也不会怪你的。”随后,李世民将自己和李建成以往冲突的过程摘要说了一遍。长孙无忌在旁不免诧异万分,实在想不透二郎今日缘何这样?面对这样一位小官,如此详尽地叙说轻易不向外人道的秘密,真是破天荒的事儿。
常何静静倾听,心中也是震惊万分。想不到太子和秦王已经到了这等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言听之余,他对李世民对自己的毫无保留心怀感激。
最后李世民说道:“我已经息心归隐,不与大哥争一日之短长。可大哥和四郎并不罢休,前几日东宫记室参军事庾抱和齐王府典签裴宣俨告诉我说,大哥和四郎要将我府中之人全部调出,然后再全力对付我。你看,程咬金等人已被远远调开,府内所剩无几,下一步,唉,我也许朝夕难保了。”
长孙无忌第一次从李世民的口中听说了庾抱和裴宣俨来传话的事儿,心中大惊。心想眼前的常何态度不明,万一他不愿意投奔二郎,岂不害了这二人之命?
常何低头听完了这段长长的叙述,默默沉思了半天,然后抬头道:“小人性子直,素日里口无遮拦。若让我说,秦王替大唐打下大半国土,又深得人望,太子和齐王这样做,是他们心中嫉妒所至,实在不该。此事不用评判,确实是太子和齐王做得不对。”
李世民直视常何的双眼,见里面透出的神色坦荡透彻,不似作伪,遂问道:“常何,我这里先打个比方。若我和太子对阵,你选择哪一方?记着,你不能置之度外。”
常何又想了一会儿,断然道:“秦王,我心已定,此生定当追随秦王。殿下,今后只要有用得着常何的地方,哪怕是掉了脑袋,常何决不皱一下眉头,请尽管吩咐。”继而又补充道,“但今后若有与太子面对的时候,我不敢动他一指头。”
看到常何如此干脆利落,长孙无忌不免惊异,心道如此天大的事儿,你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别是其中有诈?李世民却满脸坦然,之前他已将常何的脾性琢磨得十分透彻,翻来覆去何止几百遍?常何今日的表态,实在其意料之中。他遂起身走到常何面前,感激道:“常何,你能说出这般话,就是不替我办一丁点事儿,我亦甚慰。要你办的事儿,以后慢慢再说。眼前最关紧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人不知。”
李世民缓缓道:“我今日将你请到此处,就是要避人耳目。你回去后,依旧和平时无什么两样,在太子和齐王面前,也不可露出我与你相交的痕迹。你明白此节吗?”
“明白。”
“好,此地不可久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