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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唐太宗-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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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接过疏奏,说道:“朕知道你辞致赡蔚,写一些诗赋为拿手之事,今日怎么又想起进疏奏了?惠儿,自古以来不许后宫干政,你不可违了此条制度。”

“臣妾知道,然向陛下进谏言,实为有益国家之事,却与后宫参政不相干。”

李世民不再接言,埋头看疏奏中言语。只见徐惠开篇写道:“陛下东戍辽海,西讨昆丘,士马罢耗,以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亡之基,晋武奄有三方,翻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危,肆情纵欲之所致乎!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也。”李世民读到这里,抬头笑道:“嗯,你责朕劳师远征,民力轻用。惠儿,你须知为国者必有战事,朕不学汉武帝穷兵黩武,然必要的战事也躲避不开。”

“臣妾以为,此次辽东之战,其实没有必要兴兵。”

“嗬,瞧你那紧绷的脸儿,酷似朝中的谏臣嘛。”李世民不再深入说此话题,接着往下看去:“翠微、玉华等宫,虽因山藉水,无筑构之苦,而工力之巨,不谓无烦。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徐惠这样写,是责李世民近年来营造之事渐多。李世民弃九成宫不用,新建翠微、玉华二宫,如此大兴土木,与其贞观初年的所为大相径庭。

徐惠最后重点劝谏李世民不可有骄逸之心,其写道:“伎巧为丧国斧斤,珠玉为荡心淍毒,侈丽纤美,不可以不遏。志骄于业泰,体逸于时安。”

李世民读完,闭目静思,继而睁目道:“惠儿,可惜你为女身。若朝中有女官,你定是一个女魏征。嗯,你的话,朕记下了。朕答应你,今后非事出无奈,绝不开战;非衣食所需,绝不求奢侈。”

徐惠躬身道:“陛下能纳臣妾之言,臣妾唯心存感激。”

“你不用感激。朕克制己欲,即是天下之福,朕明白这个道理。惠儿,古往今来,后宫之人持疏奏劝谏者,你为第一人。”

李世民起身问道:“惠儿,朕问你一个问题,能回答吗?”

徐惠点头答应。

“圣人云,食色性也。如床笫之欢,为人之本性,能归入骄逸之列吗?”

“这个,这个……”徐惠一时语塞,她虽入宫数年,多次被李世民雨露惠及,然一提到性爱之事,不自禁脸上泛起红潮。

“你览遍群书,其中难道未语及此节吗?”李世民见徐惠面露羞涩,心中得意,又追问了一句。

徐惠轻轻一笑,脸庞现出两个酒窝,答道:“陛下心里明白,却来考问臣妾。床笫之欢合乎人伦,虽圣人亦不可回避,然夫妇之礼,止于庭院之间,不可过滥过度。”

“朕今日叫你来,合乎夫妇之礼吗?”李世民边说边过来,一把揽着其腰,低头吻其耳垂,又道:“惠儿,我们共同入浴吧。”

后宫佳丽甚多,徐惠虽得李世民喜爱,然已数日未近李世民身侧。李世民手臂甫一挨其腰部,其身子即变得软瘫如泥,急忙侧身靠在李世民的胸膛之上,抬眼向李世民望去,其眼中柔波流转,幸福无限,似一温顺的猫儿蜷缩在主人怀中。

温泉的柔水荡漾了徐惠那颗春心,其滑如凝脂的皮肤经温水一浸,渐渐透出稚嫩的浅红色。李世民心爱其秀色,双手不免在她的身上摩挲了数回。两人须臾沐浴罢,即在宫女的侍候下相扶迈入寝室。

李世民这一段时间有时偏爱和处子交欢,喜欢品尝那处女的娇羞和恐惧,以及长夜相拥稚嫩胴体的乐趣和满足;有时寻来熟稔的后妃,品评其可人的韵味和风流。其今夜与徐惠交欢,使他同时体会这两种滋味,其酣战兴罢渐归平静,犹瞧着徐惠那文静的面庞欣赏不已。

徐惠此时双目大睁着,她忽然在烛光中瞧见李世民鬓间生出了数根白发,遂心中暗叹一声。李世民心思何等细腻,立刻察觉了徐惠容色的细微变化,遂将大手紧了一紧,使她的身躯更加贴紧自己,问道:“惠儿,你为何微皱眉头,有什么烦心事吗?”

徐惠将脸儿埋在李世民的胸间,摇头不语,既而抬头轻轻说道:“臣妾动辄劝谏,定会惹陛下不喜。”

“朕什么时候怪你了?”

“陛下若不怪罪,臣想再劝谏一句。”

“嗯,你说吧。”

“陛下年近五十,不复壮盛年轻之时。圣人固然说过‘食色性也’,然房事不宜过度。臣妾见陛下近来夜夜召人侍寝,臣妾不敢心念妒忌,唯思陛下房事有度,如此对身体有益。”

李世民微笑不语,伸手捧着徐惠的那张鹅蛋形小脸,问道:“朕今日若不临幸你,你难道就心性坦然吗?惠儿,朕心爱你们,如此方有了许多春夜,使得两情欢洽。朕若心性如铁,实属不体贴你们了。”

徐惠暗叹了一口气,将面庞紧紧地伏在李世民胸前。心想,也是,自己今夜被皇上临幸,后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眼巴巴地羡慕自己呢。

后数日,李世民在宫中或与侍臣商讨政事,或独坐室内静心思索,将自己多年的主政经验书成册,名为《帝范》,准备以之教诲太子。

《帝范》专门讲做皇帝的规范,李世民准备将其中内容分为十二篇,今日开始写第一篇《君体》。其写道:“夫民者国之先,国者君之本。人主之体,如山岳焉,高峻而不动;如日月焉,真明而普照。亿兆之所瞻仰,天下之所归往。宽大其志,足以兼包;平正其心,足以制断。非威德无以致远,非慈厚无以怀民。抚九族以仁,接大臣以礼。奉先思孝,处后思恭,倾己勤劳,以行德义。此为君之体也。”

全篇仅一百余字,却让李世民费了许多思虑和时辰,其浓缩了李世民在位多年的为政之道,归结到一点,即是最后所言“倾己勤劳,以行德义”。

李世民写完此篇,陷入了沉思。过了良久,他看到窗外夕阳如金,有心出外散步一回,遂让人传马周前来随行。

他们走出宫后,沿着宫墙边的甬道向后山行去,来到后山顶上的凉亭。君臣二人举目四望,只见夕阳在山间散出一层花粉似的光辉。前方的狭沟边沿,一株蓬松的松树俯临着水面,溪涧潺潺,使山谷显得更加幽静。

李世民观望眼前的美景,叹道:“夕阳西下,牛羊下山,炊烟渐起,可惜阎立本今日不在身侧,其若在又能绘出一幅极美的图画。马周,看来一日之中,还是以暮时最美,只可惜时辰太短。”

马周道:“夕阳正因其短暂愈现其美。一年之中三百余日,若陛下有兴致,大可日日来观。”

“朕现在年近五十,已为夕阳之时,不似太阳复起复落,永无止息。唉,人生不过百年,实在无可奈何啊。”马周知此话题太敏感,遂踌躇不言。

君臣在此对话之际,夕阳渐隐入山中,在天际留下一抹金红色的彩霞,煞是好看。李世民忽然想起了刚才所写的《君体》篇,遂说道:“朕为教诲太子,欲以《帝范》为名将多年为政经验积累成册,刚才将《君体》篇写完。君体之旨,在于多行德义。朕少年起兵,多阅世间劳苦,所以身体力行,天下响应。而太子自幼生在锦绣丛中,不识民间劳苦,其知应行德义,然又不知如何来行,若靠一道旨意号令天下,臣民心中不服,如此就大失本意。马周,这修德义之途,你以为还有他法吗?”

马周答道:“陛下即位以来教化天下,国内臣民二十余年间渐行渐积,已成模样;四夷感化其德,莫不宾服。臣以为太子今后只要秉承陛下所行方略,绝无大失,教化之旨更能深入人心。”

李世民摇头道:“大凡一项方略,起初实施之时能起作用,随着时事变迁,若一味不变,亦会渐渐减色。朕口称教化天下,若不能随时事变迁而充以新内容,失于简单,实为空洞。太子今后将朕之所行奉为金科玉律,不加一丝增删,就失于僵硬了。”

马周心中不同意李世民的这种说法,沉思片刻,委婉说道:“圣哲大道虽经时事变迁,难掩其真。陛下倾慕尧、舜、周、孔之道,示以尊崇地位,并撰成《五经正义》刊行天下。天下儒士,多怀抱典籍,云集京师,数年间,国子监增筑学舍二千三百间,增加生员三千二百六十名,遂使国学之内,鼓箧升讲筵者,几至万人,儒学之兴,古昔未有也。国学的兴盛还吸引了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等国竞相派遣子弟入京学习。这些人学成之后,散归各地,遂将陛下的教化之旨弘扬天下。陛下这样做,实际上已将巨大的车轮转动,任何人难以阻挡。”

李世民叹道:“国学兴盛,毕竟是朝廷的铨选之制驱使,并非人心中自愿。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如何使天下人不用朝廷提倡,即自愿修习教化之途呢?天下人何其多也,每年的万名生员与其相比,毕竟为少数。”

夜幕降临,一轮圆圆的月亮,从东边的山梁上爬出来,将眼前这片奇石密布的山谷,照得斑斑驳驳,愈显清幽。

马周低声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进晚膳了。”

“莫非你饥了?”

马周点点头。

李世民转对太监道:“你们速去,朕今日就在山顶上用膳了。”

“陛下病体刚复,山顶之上毕竟清凉,陛下还是回宫最好。”马周关切地说道。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我们难有如此清静晤谈的时候,我们一同进膳,一同纳凉,岂非一举三得的好事吗?”太监闻言,急忙离去。

君臣二人倚石而坐,山风吹来,又惊起阵阵松涛,连带着将蚊虫等物吹得无影无踪。

李世民继续刚才的话题:“马周,若使天下之人心向教化之途,不用强迫,当用何法呢?”

马周沉吟道:“人之心因人而异,同样的事,各人想法不同,难以达成共识。若想使其思虑大致相齐,须用水磨功夫。一者,须妥善引之,如昌盛国学一般;二者,随着渐行渐积,人心渐渐向善,皆为德义之心,如此可使思虑相齐。譬如人虽禀定性,必须博学以成其道,待学成而为美。《礼》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人性相近,情则迁移,必须以学饬情以成其性。”

“瞧你,说着说着又回到老话题。天下学子乃至吏员,其有知识基础,可以博学以修其性,然庶民百姓呢?他们许多人一字不识,让其学经实在无从谈起。”

马周顿时语塞,若让庶民百姓群起读经,实为天方夜谭之事。时下的庶民百姓,家中衣食有余,皆有田地可耕,天下富庶则百姓安静。他们接受朝廷的诏告敕制,皆由官吏逐级口传,也没必要以文字谕之。马周到了此刻,脑海中忽然晃出一幅图画:香烟缭绕的殿堂之中,一群群信徒顶礼膜拜,其虔诚之心现于脸上。他灵机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庶民百姓不懂诗书,然其心虔诚,若能以佛、道之行使其修习儒学,则其善大焉。”

马周提起佛、道之事,李世民脑海中立即现出做法事时热闹的情景,善男信女虔诚地顶礼膜拜,不管其识字与否,其此时的心情是相同的。他沉吟片刻,说道:“你说让百姓以虔诚之心态来修习儒学,这是你自己的一门心思,万万不能的。马周,你想过没有,朕多年来固然崇尚儒学,然对佛、道之事并未禁止,连带着自波斯传过来的景教,朕也一样礼遇,知道朕为何这样做吗?”

“陛下多次说过,要纳诸轨物,示存异教之方。陛下这样做,是以为人不论孜孜不倦求儒学,或者修习佛、道等教义,能够达到殊途同归的效果,即是教化之本意。”

李世民觉得马周所言深切旨理,意甚嘉许。

武德九年,李渊采纳傅奕之议,下诏京城之内可以留佛寺三所,道观二所,其余天下诸州,各留一所。当时全国佛寺众多,李渊这样做,其目的主要是抑制佛事。其后恰逢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为了争取僧道徒众的支持,下令罢傅奕之议。李世民这样做,带有极强烈的功利目的,并非表明他崇尚佛道。

李渊为了抬高自己门第的高贵,因道家教祖李耳与己同姓,遂假托方士之言尊李耳为自己的先祖。他多次驾临终南山,拜谒老子庙,并亲临国子监,宣布道第一,儒第二,佛第三。李世民与其父不同,如前所言,他多次对臣下宣称:“朕所好者,唯尧、舜、周、孔之道。”穷其贞观之治,多采用儒家经世致用的思想,各地纷纷兴建孔子庙,兴建各级官学以授国学。李世民深深懂得,佛道之学毕竟是一种出世之学,与励精图治大治天下是格格不入的。由此可以看出,李世民在儒、道、释三家的排列上,将儒学排为第一。

李世民在对待佛、道的态度上,固然继续了尊老子为皇祖的做法,明面上看似乎是崇道抑佛,将道教排为第一,儒家排为第二。事实上,他对神仙方术迷信的祸国,以及对佛教妖佞的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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