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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唐太宗-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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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立德答道:“不错,此宫当时由臣主持建造。只是此宫近十余年来未曾使用,已损毁坍塌不少,若再想使用,非大修不可。”

李世民摇头道:“不用大修,朕觉得宜君那里气候凉爽,最宜避暑。可在仁智宫之东北方向另起新宫,可名为玉华宫。你主持加紧建造,朕来年要用。”

阎立德躬身领旨。

魏征逝去,敢向李世民直谏之人大为减少。前些日子,房玄龄与高士廉路遇将作监少卿窦德素,二人问窦德素急匆匆欲往何处,窦德素说近日忙于北门营造,房玄龄说了一句:“好好的一座北门,又需什么营造了?”窦德素不知通过何渠道,将房玄龄的话告诉了李世民,惹得李世民大怒,召来房玄龄斥道:“你好好办你的衙中之事,我在北门少有营造,与你何干?”吓得房玄龄匍匐请罪。是时,由于房玄龄之子房遗爱参与李泰谋嫡之故,遭到了李世民的猜忌。那日二人对话,李世民问道:“自古草创之主至于子孙多乱,何也?”房玄龄对曰:“此为幼主生长深宫,少居富贵,未识人间情伪、治国安危,所以为政多乱。”李世民不满意房玄龄的回答,语含深意道:“你将此过归于君主,我则将过归咎于臣。像隋炀帝不忘宇文述之功,擢宇文化及于高位,后来宇文化及不思报效,反行弑逆,难道不是臣下的过错吗?我说此言,是想让你等戒勖子弟,使无愆过,则是国家之幸。”现在李世民斥责房玄龄不该问北门之事,是否因房遗爱之故迁怒,不得而知。然此事后来传扬出去,李世民再有营缮之事乃至建造新宫,再没人敢直言相谏。房玄龄从此变得更加谨小慎微。

李世民呆在九成宫,专心在此避暑,日日晚间让年轻后妃来侍寝。李世民与其父李渊一样,皆爱色不倦,年纪渐长,愈爱与年轻女子厮混在一起,且乐此不疲。皇帝可以阅尽人间春色,常人与其相比,毕竟望尘莫及。李世民在此夜拥娇娃,日里消闲,其心情在此闲适的环境中渐渐平复。

许敬宗此时任给事中,自褚遂良任太子宾客之后,由他负责皇帝《起居注》的撰写。李世民这几日闲暇无事,忽然想起让许敬宗办的事,问道:“许卿,国史实录编撰得如何?”

许敬宗恭恭敬敬答道:“禀陛下,高祖《实录》已编撰完成,陛下《实录》仅剩下最后一卷尚未编完,三日内即可进呈皇上。”

李世民很满意,说道:“嗯,抓紧编撰赶快进呈过来。朕这些日子,左右无事,正好可以看一遍《实录》。”

许敬宗躬身答道:“房仆射这些日子与臣一起审定《实录》,已到了最后关头。臣马上向房仆射说知皇上此意,争取提前完成。”

自秦汉以来,皇上身边跟随有史官,将皇帝的言行记录下来,稍加整理即为《起居注》,此为史家的第一手资料。当代皇帝逝去后,史官将《起居注》经过增删处理,编撰成册,即为《实录》,类似于荀悦的《汉纪》,代代相传,当代皇帝不许观看本朝《实录》,所以史家往往在当代皇帝逝去后方才着手编撰《实录》。史家这样做,是想保护史家秉笔直书的传统,生怕当代皇帝看到记载自己不好的事而龙颜大怒,以致影响了史实的真伪。

李世民非常重视修史,贞观一代修成八部正史。他还重视当代史的撰述,贞观初年即明令由房玄龄主持监修国史。后世皆由宰相监修,即由此而来。

但李世民对历来帝王不读当代国史的做法非常不满意,多次说过既然要以史为镜,为何就不能读国史?有一次,他愤愤地对房玄龄言道:“不知自古当代国史,因何不令帝王亲见之?”房玄龄老老实实答道:“国史既善恶必书,若帝王观之,往往示意增删。史官不遵命而行,即是违旨;遵命而行,又容易失却本来意味。”李世民不以为然,斥道:“朕非昏君,想观国史,不过看看罢了。若有善事,固不需论;若有不善,亦欲以为鉴戒,决不修改一字。你毋庸多言,可撰录进来。”房玄龄此时虽唯唯诺诺,但心里实在不愿意。当时,魏征还在世,闻听此事当即向李世民上疏谏道:“陛下圣德在躬,举无过事,史官所述,义归尽善。陛下独揽《实录》,于事无失,若以此法传示子孙,窃恐曾、玄之后或非上智,饰非护短,史官必不免刑诛。如此,则莫不希风顺旨,全身远害,悠悠千载,何所信乎!所以前代补观,盖为此也?”李世民见魏征言辞激烈,遂暂时打消此念。

魏征逝去,李世民一日又忆起此念,将房玄龄、许敬宗召来,让他们将《起居注》删为《实录》,速速进呈御前。房玄龄此时知道自己正在遭皇上猜忌,不敢吭声,那许敬宗却是见风使舵的主儿,急忙率先应承下来,并挤对房玄龄道:“房仆射,皇上欲观《实录》,重在以为鉴戒,却与史家传统未有任何冲突。我们不如下去速速撰来,供皇上御览。”

房玄龄见事情已无可挽回,只好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躬身答应了李世民。

过了二日,《实录》果然提前完成。房玄龄和许敬宗领人费了不少工夫,撰成二十卷《高祖实录》和二十卷《贞观实录》。此《实录》为唐初第一部资料详备的《实录》,李世民见之大喜,当场赏赐了房玄龄、许敬宗二人。

李世民很仔细地阅罢了二部《实录》,对其大体上还算满意,对一些细微处颇有微词。他这日召来房玄龄、许敬宗,责道:“武德九年六月四日之事,怎么能删写成这样?”

两人见李世民上来就问玄武门之变,知道此为李世民此生中的最大心事,心想要遭谴,遂不敢言声,静听训斥。

李世民果然训道:“好好的一件事,经你们手头一删,竟然变成一件不敢见天光之事。你们总怕朕见了《实录》,会由心之好恶肆意增删。你们倒好,寥寥几句话就将此事一笔带过。朕问你们,六月四日之事对我朝而言,是一件美事,还是一件丑事?”

房玄龄和许敬宗囿于儒家传统,总觉得玄武门之变中,李世民杀兄灭弟,有悖人伦道理,毕竟不是一件美事。他们写到此节,曾经多次商议,觉得此事不写不行,写多了也不行,遂定下了淡化处置的调子。他们本来对这样处理暗自得意,不料李世民还是不满意。

“你们随朕多年,连这样道理都弄不明白,实在糊涂。”

“陛下以为此节应该如何撰写?”许敬宗小心翼翼问道。

李世民慨言道:“昔周公诛管、蔡,使周代安靖,季友鸩叔牙使庆父图谋难成。朕在六月四日所为,与此类似,你们有何忌讳呢?可削去浮词,直言其事。”

周成王幼小时,周朝由周公摄政。周公之弟管、蔡二叔流言于国,说周公摄政将不利于成王,所以周公诛此二弟。春秋时,鲁庄公有疾,其有三弟,长曰庆父,次曰叔牙,再次曰季友。看到鲁庄公病重,叔牙与庆父联手,欲立庆父为君,季友坚决立鲁庄公之子公子般为嗣。后来季友在鲁庄公的指引下,设计鸩杀了叔牙,剪除了庆父的羽翼。后来周公辅周成王果然成就大业,庆父在鲁庄公死后,祸害鲁国,成为人所共恨的恶人。李世民用此一正一反的例子,来说明自己在玄武门之变中的正义性。

李世民如此评价自己在玄武门之变中的作用,可谓高瞻远瞩,认识恰切。其即位后开创贞观之治,成为一代盛世,以李建成、李元吉之能,实在难以达到此等高度。然李世民打破了当代帝王不观《实录》的成例,为后世开了一个坏头。像房玄龄、许敬宗在撰录《实录》的过程中,很自然要揣测李世民的心意。如在太原起兵及兄弟争位的过程中,他们极力夸大李世民的功劳和能力,将李渊变成一个从属的地位,将李建成、李元吉写成无能之辈,显然与史实不符。李世民观此并无异议,默认了二人的做法,遂使李世民的光芒盖过其父李渊,其实兄弟争位时李世民处于一个被动挨打的地位。

李世民来到九成宫避暑,留下李治在长孙无忌等人的辅佐下在长安监国。李治遇到一些大事不敢定夺,遂让有关人到九成宫找李世民请旨。这日新罗国遣使来京,诉百济攻占新罗四十余城,并与高丽联兵,绝新罗入长安朝贡之路,乞唐朝发兵救援。李治让唐俭带领新罗使来九成宫面圣。

李世民接见了新罗来使,让其先到侧殿安歇,然后召所有入九成宫的大臣来此议事。

群臣坐定后,李世民让唐俭将新罗国求兵之事向大家说了一遍。

唐俭说完,李世民目视大家道:“你们瞧瞧,新罗与百济久无战事,百济忽然之间如此凶狠,竟然连夺新罗四十余城。新罗弹丸之地,还有多少城能让百济夺?他们莫非欺新罗为一女王吗?”

新罗女王名为金贞德,金贞德于贞观九年即位,当时由李世民下玺书册封。

李世民继续道:“百济如此胆大妄为,实为其身后有盖苏文支持的缘故。哼,百济王如此做还在那里自鸣得意,他难道看不出盖苏文的险恶用心吗?盖苏文先与百济联手灭了新罗,然后再将百济灭掉,以此达到他独霸辽东的企图。盖苏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那百济王蒙在鼓里,犹为虎作伥,实在可悲。”

唐俭道:“陛下所言甚是,辽东之乱,皆为盖苏文之缘故。”

李世民道:“事情已经很明白,大家今日好好议一议:是发兵相助,还是坐视不管?”

新罗、百济、高丽向为中国属国,历来朝贡不已。现在三国在那里攻伐为乱,中国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关键在于是出兵平乱,还是遣使调停。

群臣显然不愿出兵平乱,贞观以来,兵革不兴,百姓富足,国内平静,贞观君臣多次说过要接受汉武帝穷兵黩武的教训,不为劳民伤财之举。如此惯性之下,群臣自然极力主张派员去调停。

李世民今日少了一些往日的平和之气,听到群臣如此说,愤愤说道:“都是陈词滥调!你们都看到了,朕上次从你们之意,派员到此三国去调停。如今有什么结果呢?高丽和百济置若罔闻,对新罗越打越狠,朕再不管,新罗眼见就要亡国了。”

房玄龄细辨李世民话中之音,觉得他自今年以来,心智有些改变,火气很大,为人处事少了一些耐心。

李世明白李世民的心意,他现在为兵部尚书,时刻关注着新罗战事,认为若要解决辽东纷争,非用武力不可,所以他顺着李世民的意思,当即响应道:“陛下所言甚是,高丽和百济不听调停之言,显然是有恃无恐。想是他们以为中国这些年来务求国内安静,不愿轻易兴兵;二来以为那里离中土山高水远,不易征讨。陛下,臣意可以出兵征讨,臣愿乞一师出征,逼其勒兵停攻。”

李世民接口道:“不错,对此顽劣之徒非用武力不可!盖苏文弑其君,贼其大臣,残虐其民,今又违我诏令,不可以不讨!”

房玄龄、褚遂良、刘洎、马周、岑文本等大臣听见李世民动征伐的念头,心中大惊,纷纷谏止。

房玄龄奏道:“陛下,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不得已而用之。如今高丽、百济若违失臣之本分,陛下诛之即可;若其侵扰中国百姓,陛下灭之即可;若其长久为中国之患,陛下除之即可。他们若犯此一条,陛下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然他们未犯此三条,陛下欲兴兵,仅为高丽王雪怨,再为新罗报仇,对此我国派员前去调停即可,不用大动干戈。”

李世民斥道:“还是陈词滥调!朕刚才说了,盖苏文先灭新罗,再克百济,即成辽东霸主,其久长必为中国之患,难道不能早早图之吗?”

褚遂良也奏道:“陛下指麾则中原清晏,顾眄则四夷宾服,威望远播四海。现在若渡海远征小夷,如能一举定之,还算可以。万一蹉跌,定会伤威损望。昔隋炀帝数征高丽,所战不利,陛下须引为鉴戒。”

李世民森然道:“朕就如此不堪吗?能与隋炀帝相比吗?”

褚遂良惊愕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遂躬身拜道:“臣一时糊涂急不择言,以致说错了话,请受陛下责罚。”

褚遂良毕竟为谏议大夫,当堂直谏为其职责本色。李世民想起昔日魏征在时,其直谏言语要比褚遂良等人的言语犀利得多,则褚遂良的言语实在不算什么。李世民咽了一口唾沫,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洎不看李世民的神色,依旧谏道:“陛下,《周易》曰:‘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又曰:‘知进退存亡,进有退之义,存有亡之机,得有丧之理’,如高丽、百济等国,实乃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理。古来以鱼鳖畜之,宜宽纵之。再者,如今兵士之徒,皆无罪责,陛下若无故将其驱于战阵之间,委之于锋刃之下,使其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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