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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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战前短暂的平静,平静之中正积聚着无限的杀机。
却说冯德暇随同吐蕃使者,一路上晓行夜宿,更经历了艰苦的高山气候,在路上行有月余方才到达逻些。
弃宗弄赞和禄东赞见大唐使者来到,不免喜出望外,他们以吐蕃的最高礼仪来接待冯德暇。弃宗弄赞见大唐皇帝并未答应自己的请婚之意,心中有些失落。禄东赞在一旁劝道:“大唐与我国毕竟第一次通使,赞普通婚之意固然殷切,可也需要一来二去的工夫。此事需要慢工夫,想使者此去匆匆,未展开此话题。且留待时日,慢慢为之。”
弃宗弄赞怫然不悦,斥道:“慢慢来?莫非让我等到胡子白了不成?”
“赞普尽管放心。大唐公主既然下嫁突厥人,能嫁伏允之子,缘何不能来我国?若事不谐,我可以亲自出马,到长安城里说通大唐天子,为赞普访来一个好公主。”
弃宗弄赞点头道:“好吧,就慢慢为之。我相信你的手段,若大唐皇帝同意和亲,你须往长安为使。”
禄东赞躬身答应。
弃宗弄赞又转向吐谷浑的话题,叹道:“这个老伏允有些不知好歹了,如今大唐强盛,四方皆心慕贡之,独他不以为然,还接连去撩大唐的虎须,简直是自讨没趣。我看呀,大唐定会遣重兵去征吐谷浑,老伏允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
禄东赞接口道:“不错,我也正替老伏允担心呢。”
弃宗弄赞担忧地说道:“大唐若攻下吐谷浑,会不会再来图谋我国呢?”
“不会。一者,我国地处高山,中原地域广大,向来没有图我之意;二者,大唐这些年致力国内安定,若无他国主动去侵扰,其无意动刀兵。老伏允就是现成的例子,他若老老实实与大唐睦邻友好,何至于与大唐刀兵相见?由此观之,赞普不用忧心。”
“嗯,但愿如你所言。和亲的事还要抓紧,若大唐皇帝允将公主嫁我,我即以子婿之礼待大唐。这样,即可高枕无忧了。”
越州今称为绍兴,位于会稽山下,自秦汉以来一直称为会稽郡。这里北靠浙江(今称钱塘江),境内河道纵横,绿水,晶莹,石桥参差,轻舟穿梭,青山如黛,一幅明丽的水乡景色,素有“鱼米之乡”之称。
越州城北三里处,有一处香火甚旺的寺院,名为戒珠寺。该寺自北魏年间设立,到了隋唐二朝又增加规模,寺院比原来扩大了一倍。寺院坐西朝东,依山势而建。院内的正殿为大雄宝殿,其他的如天主殿、伽蓝殿、千佛阁、洗心殿等一应俱全。在正殿的左边,一溜儿排列了许多廊房,自前面开始,称为东静院、方丈院、上院、下院,是方丈及其他僧人的寝房。东静院内又辟作若干小院,让一些得道的高僧居住,寺院另拨小童侍候。
李世民所恼火的辩才老僧就住在东静院偏西的一处小舍内。
辩才今年已八十九岁,发须皆白。其精通佛理,又是隋朝得道的高僧智永的得意弟子,全寺上下,对他甚是礼敬。辩才又善琴棋书画,尤其是书艺闻名天下。李世民三次召辩才入京,外人不知道李世民的本意是查问《兰亭序》法帖真迹的踪迹,还以为当今皇上闻其名而优待之。如此,辩才的名声更响。
这日日落时分,辩才按例步出寺外,沿着山脚漫步。微风吹过,将辩才的长长银须荡起,与其身着的黄衫相映,愈发显得仙骨庄严。
辩才欲折回寺院的时候,忽见前面匆匆过来一人。待此人走近,辩才方看清此人约二十余岁,有着女性一般白皙的面皮,一双秀丽的大眼,再配上一双修长的剑眉,甚是不俗。但其所穿的飘飘黄衫上布满尘土,加之神色疲惫,显出一副潦倒之相。看其体貌以及打扮,似是山东之地的落拓书生。辩才判定了对方的身份,心里先生出了一些怜悯。
那人到辩才身边,停下脚步,躬身打个问讯,说道:“小人自山东来此贩货,昨日自杭州搭便船,不料舟行太慢,到了这里就错过了宿头。敢问老师父,此处可有歇脚的地方?”
此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且带有南方韵味,令辩才十分惊讶,遂揖手道:“阿弥陀佛。檀越既自称为北人,缘何会有本地语韵?”
“好教老师父知闻,本人为梁元帝之后,这些年虽长住北方,家传缘故说话里就保留了一些原来的韵味。”
“檀越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为生计所迫啊!老师父见我体形如此,那是因为幼时一直读书,未在田间里劳作,显得有些纤弱。如今功名不成,无奈何间,只好购些蚕种来卖,以此聊作糊口。”
这句话引起辩才无限感叹:“檀越原为帝胄之家,经乱世沦落至此,委实令人心伤。嗯,时辰不早了。檀越也应该看到了,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没有借宿的地儿。你若不嫌山寺简陋,就先到老衲舍内暂住一宿,明日再寻他处如何?”
那人喜出望外,躬身施礼道:“弟子蒙老师父恩遇,只有感激涕零。”这人一高兴,顿时改变了自己的称呼。
“既是这样,我们走吧。檀越既是梁元帝之后,自然姓萧了。”
“不错,弟子确实姓萧。老师父今后称呼弟子,直呼萧生即可。”
这名萧姓青年,即是李世民所派来的监察御史萧翼。他今日好像偶然路遇辩才,殊不知,他已来越州数日,暗暗打探辩才的生活习性。他知道了辩才有晚间到寺外转悠一圈的习惯,遂定下计策,就有了今日巧遇辩才的场景。
辩才初一接触萧翼,既感于其是帝胄之后,又喜其文雅的谈吐,就有了好印象。辩才日常自视才高,又是高龄,周围并没有可以谈得投机之人。他日日伴着晨钟暮鼓,多是独处的时辰,心中不免有许多寂寞。回寺的路上,辩才又与萧翼攀淡了数番,萧翼答话得体。辩才试着一问,得知萧翼对琴棋书画并不生疏,立即有了知音之感。
辩才的房舍甚是精巧,共有三小间。其内间为辩才的卧室,外面两间,一间摆满书卷、案台、古琴等物,另一间为客房,侍候辩才的小童也住在这里。
辩才入室后,吩咐小童道:“萧檀越从北方而来,一路旅途劳顿,肚子还空着,你赶快准备一些缸面、药酒、鲜果、素面等物。”
小童答应后离去。
辩才拿出棋盘,示意道:“萧檀越,趁此间隙,我们先摆上一盘如何?”
“弟子奉命。”萧翼边说边坐到辩才对面。
“檀越腹中空空,老衲如此性急,是否有些乘人之危?”
“不妨,弟子年轻体壮,少进一二餐饭,不足为虑。”
辩才的棋盘很别致,乃烧就的白瓷。只见棋盘底色白净玉润,上面刻有纹理清晰的棋路。当棋子落在盘上的时候,可听见有清脆的响声,甚是美妙。
辩才让萧翼执白先行,萧翼执棋说道:“老师父,弟子惯好下快棋。今日时辰太短,我们就下一盘快棋如何?”辩才沉吟道:“萧檀越这样说,想来棋艺大非寻常。好呀,老衲虽脑筋迟钝,也爱快棋,就这么办。”
萧翼提出要下快棋,并非盲目为之。他临出京之前,略略打听了辩才的脾性。得知辩才固然年老,然爱性急。其师智永多次说过,习书之人应该心如止水,不可急躁,方成大器。辩才遵从师训,努力将自己的火暴性子化入笔墨之中,以求淡泊。数十年下来,辩才果然磨炼得平和一些,然人之禀性为天成,一遇特殊时刻,他那急性子又会暴露出来,彰显无遗。萧翼现在投其所好,也想亲自试一试辩才的习性。萧翼执白先行,此后下子,嘴里不时叫着弈棋术语,拈指提子轻叩棋盘,姿势美妙,让辩才大为心折。他深居古寺,平时难有如此高明之人过招。所谓棋逢对手精神爽,辩才抖擞精神,全神贯注,与萧翼展开对攻。两人落子如飞,不觉已下了一百三十余手。
这时,萧翼投子入盒,叹道:“不料老师父棋艺如此高深,弟子观棋面形势,已入收官阶段。若再想开辟新天地,弟子委实不能。”
辩才摇头道:“萧檀越不可妄自菲薄,老衲观棋面形势,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呢。”说罢,他也弃子入盒,开始点棋子数。过了片刻,辩才舒了一口气,不好意思说道:“算来算去,老衲侥幸胜了萧檀越数子,可谓不分胜败。”
萧翼一直观察辩才的神色,发现此老僧如此好胜,不禁暗暗好笑。
小童将酒饭端了上来,原来江东所说的缸面,即是河北所称的甕头,实是初熟之酒。辩才让萧翼饮初熟酒,自己却陪饮药酒。原来寺院中禁止僧人饮酒,若僧人身体有病,饮些药酒倒无妨。辩才年已八十九岁,天天饮药酒亦属正常。
辩才执酒祝道:“老衲居处寂寞,不料今日能与萧檀越相识,可谓一见如故。你棋艺非凡,敢是故意相让,让老衲胜了数子。老衲深自感谢,来,请满饮此盏。”
萧翼感动道:“弟子这些年颠沛流离,极度落拓。今日来到老师父舍中,有一种久违了的宾至如归的感觉。”说完,他举盏向辩才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辩才浅饮一口,微笑道:“老衲深居此寺,与青灯古佛相伴,心如止水。难得你身怀才艺,与老衲极为投缘。老衲只有一点疑惑,想问檀越究竟?”
“老师父请问。”
“老衲曾入京三回,见过当今皇上。老衲觉得,当今皇上实为不世出的贤主。其有武功韬略,为大唐夺得天下立有奇功。其即位以来,抚民以静,不滥使民力,开一代盛世。老衲又听说他求贤若渴,开科举不依常式,四时听选,不拘一格选人才。马周昔为常何将军的门客,皇上阅上书之时识其才,因简拔之授以重任。老衲以为,大丈夫处盛世之时,不可流于草莽陋巷之间。以你之才,似到朝中建功才好,你如此落拓,老衲实为不解。”
“老师父这样说,让弟子实在羞愧。弟子曾经自负才艺,亦到科场中试了几回,无奈运气太差,每次离中榜皆差了几名。如此让弟子实在灰心,因想天下之大,其间藏龙卧虎,许是没有弟子显露的机缘。没办法,只好南北穿梭,行商贾之事,聊以糊口罢了。”辩才点点头,说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许是你机缘未到,才有这些磨难。依老衲之意,檀越这辈子欲显露头角,须从科举功名上入手。老衲的眼光不会错,你不可轻易放弃。”
“弟子谨记在心。”
辩才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说道:“眼前有酒无令,太过沉闷。萧檀越,我们不行酒令,饮酒赋诗如何?”
“弟子从命。”
辩才唤来小童,令他取来诗韵筒,先让萧翼取韵赋诗。萧翼推辞,说道弟子不能先于师父。辩才微微一笑,伸手从简内取出一韵。两人伸头一看,原来是一张来字韵。
辩才起身离座,绕窗漫步,既而吟道:初酝一缸开 新知万里来
披云同落寞 步月共徘徊
夜久孤琴思 风长旅雁哀
非君有秘术 谁照不燃灰
萧翼也离座起身,走到室右的古琴旁,赞道:“好诗。老师父,弟子有一个不情之请:且让弟子抚曲一首,请老师父将此诗再吟咏一回,以彰其趣。”
辩才喜道:“诗乐一体,是为至趣。好呀,老衲今日得遇良才,实在是欢喜得很了。你先调琴韵,老衲即依曲咏出。”
那边萧翼惊叹道:“好琴。”只见这是一张焦尾桐琴,琴身陈旧,显是古物。琴尾刻着两个篆字“凤凰”,琴侧以金玉镶成为龙凤螭鸾。
“不错,此是先师之物。相传此物为汉时赵皇后所有,老衲又见上面刻有秦篆,猜想此物定是秦代所制。”
萧翼赞叹之余,伸手开始抚曲。辩才细辨其音,知道其所抚曲为《水仙操》。该曲相传由春秋时伯牙所作,伯牙学琴三年不成,一日来到东海蓬莱山,闻海水澎湃,群鸟悲号之声,心有所感,乃操琴而歌,遂有此曲。此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在其演奏山顶一节,好似一人登临峰顶,俯视群山,只见春残花落,又听雨声潇潇,一片凄凉肃杀之象。又闻四周细雨绵绵,若有若无,极尽寂寥之状。辩才合着音韵,缓缓将所赋之诗诵出。诗韵相配,甚是和谐。
辩才诵罢所作之诗,见萧翼抚琴未歇,遂闭目倾听。到了最后,只听萧翼所抚琴曲若海水涨潮,海鸟拍击水势,展翅向海内飞去,其鸣叫之声,渐行渐远,既而万籁俱寂。
辩才闭目摇头不止,赞道:“好哇。伯牙此曲在你手中被演绎得活灵活现,自先师仙逝以来,老衲从未再听闻如此美妙的琴曲。”
“老师父谬赞了,弟子如此技艺,岂敢班门弄斧?弟子只是想合着老师父的兴致,凑个趣罢了。”
两人旋归其座。
辩才拿起诗韵筒,伸向萧翼道:“萧檀越既让老衲听闻了美妙的琴曲,想诗才也不差。来,速抓一韵,让老衲及早欣赏。”
萧翼也不推却,伸手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