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忧虑-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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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清张 著
一
Q 报馆广告部主任植木欣作,每天一清早睁开眼睛,总是先在床上把报纸看一遍。这里面包括二份中央级的报纸和二份当地的地方报纸。他长久以来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读报总是自下而上,从下面的几栏开始看起的。
今天早晨也是如此,他伸出一只手把放在枕边的报纸拿了起来。顺序也有一定的规矩:先看地方报,后看中央报。这是因为中央报纸根本不是竞争对象,看起来也不过是浏览一下而已。
竞争的对象是R 报,这是一份每日出版一大张的早报,每面有广告三栏,共计十二栏,这十二栏广告普通的读者最多不过花三、四分钟就可以看完,可是植木欣作却要在这上面花二十分钟左右。各家广告的地位大小;刊载广告厂商的好坏;是由哪一家广告公司代理,还是由广告主直接发稿;有没有因为无法填满的空白而随便放进去的免费广告等等,植木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对这些情况作着分析,并—一和自己的报纸作着比较。只要有一点儿胜过对方时,心里就感到高兴;不如人家时,就感到懊丧。
Q 报和R 报一样都是发行量不到十万份的地方报纸。在战争时期,地方报纸都在“一县一报”的口号下合并了,等到战争结束,立刻又起了分解作用,晚报则更如泡沫似地出现了不少。Q 报和R 报都是那些忽然变成晚报后消灭的许多小报中仅存者之一,自从发行早搞以来,虽然已有八年历史,但在经营上还是感到很大的困难。因为它们都同样地受到地方性垄断报纸S 报的排挤。
正如其他大报一样,Q 报和R 报为了填满早刊和晚刊共计二十四栏的广告地位,几乎全部得依靠东京和大阪的广告来维持。虽然一直在叫喊着发展地方事业,但在这种经济贫弱的地方都市里,疲惫的中小企业几乎是唯一的广告来源,报纸上见得最多的充其量也只是那些地方百货商店大减价的广告而已。尽管也有人创立了专门代理广告业务的公司,但在这种情况之下。毕竟还是不容易维持的。因此,大部分的地方报纸,还是必须依赖那些经营东京和大阪的广告的代理店。
Q 报和R 报一样,东京方面的广告稿,都是依靠一家名叫弘进社的广告公司供给的。
弘进社在广告公司中也只占着中等的地位。
在全国的地方报纸电和它来往的也都是一些发行额不到十万或十五万份的小报,一般说,这种报纸的宣传效果并不太大,厂商对它们也并不看重。但弘进社还是努力活动,从各大厂商手里收集着广告的纸型。当然,不论是Q 报或R 报,都不是仅仅和弘进社一家来往,和其他的广告公司也有着契约关系,不过这些广告公司对它们却不太热心。弘进社尽管对地方报纸的价值也看不上眼,但对这两家报纸倒是特别照顾。现在植木欣作正在看着的R 报,它所刊的东京方面的广告,几乎也完全是由弘进社供给的。
植木看完了R 报,接着就翻开自己的报纸,对广告栏创览一过。其所以只是浏览一遍,那是因为这些广告的内容,他早已在昨天的校样上都看过了。现在不过是对版面的气势,何一次确认和计算一下而已。
在第三版,也就是社会新闻版的右下方,有一则占去三栏一半地位的和同制药公司的广告。
内容是该公司最近大事宣传的一种强壮剂新药,名叫“浪气龙”。植术满足地望着这一则广告。
竞争对象R 报上还没有登载。这本来只是弘进社的一种手法,R 报迟早一定也会登出来的,但Q 报毕竟是占了先,这就使植木产生了一种优越感,对弘进社的好意表示感激。他对“浪气龙”
这几个空心斜体大宇,以及与此配合的一个强壮的青年的照片,得意地欣赏了一会儿。
他在这上面获得了满足之后,这才将眼光渐渐地转移到高头几栏的新闻记事上去。他带着一种完成任务以后的轻松感,悠悠然地望着那铅字密集的部分。在这里,他也是一个寻找新闻的普通读者了。
忽然,他的视线接触到了一个二栏的标题:“危险的新药的中毒作用,注射后立即死去。”他把其他部分折到背面,眼光盯住着这一段报导:
——X 日,本市XX街山田京子
(二十二岁)为了收复疲劳起见,在x X 街重山医院注射了一针“浪气龙”,注射后不久即感到气闷难熬,情况非常严重,一小时后即气绝身死。所辖警察署认为是注射中毒所致,正对重山医院的医师进行调查中。“浪气龙”为某制药公司最近开始发售的强壮剂新药,该署已警告市内各医院及药房,对此多加注意。……
植术大吃一惊。这是真的吗?所谓“浪气龙”,那正是和同制药公司集中最大精力进行宣传的新药。不但中央级的报纸都不时地刊载大幅广告,连广播以及电视节目中,也常常插入这种宣传报告。正因为是地方板纸,所以迟至今天才获得这则广告。这样信用卓著的大制药公司,竟会出售这种不负责任的新药,那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患者由于注射了这种针药而死去,真会有这种事情吗?体质异常的患者,注射配尼西林后发生休克而死,这样的新闻倒也看到过,难道说,这种“浪气龙”也具称这种性质吗?
植木渐渐地感到不安起来。那倒不是由于对这种新药感到恐惧,而是因为这则新闻报导正巧刊载在“浪气龙”大幅广告的正上面。显眼的空心大字,强健的人物照片,这一幅广告的设计非常美妙,在读者眼里,它和上面的新闻报导,一定会形成一种突出的对照。不,更重要的是,和同制药股份有限公司以及弘进社在收到这份报纸之后,将会产生怎么样的感想呢?当然,如果没有这则广告,也就没有寄送这份报纸的必要,一个小地方的报纸上刊载的新闻,当事者也可能不会注意到,现在既然已经登了这一则广告,总不能让人家挨了一记耳光就算啦,何况,这份报纸对弘进社是每天赠阅的。植木刚才那种对R 报的优越感,现在已全部化作灰尘,吹得烟消云散了。
他狼狈地重新翻开R 报,那上面也有注射后暴死的新闻,不过登的地位很小,而且只说这是某制药公司出售的“新药”,提本没有提到“浪气龙”这个名字。这是非常慎重的处理方法。接着他又看了一下中央报纸的地方版,关于这段新闻都只有一栏地位,而且也仅仅说是“新药”。
采用二栏标题,而且注明是“浪气龙”的,只有Q 报一家。
植木想使精神安定一下,点起一支烟来吸着。指头在微微地震颤。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和同制药公司和弘进社那种激愤的姿态。
他对编辑部这种经神麻木感到非常恼怒。从来不把广告部的事情放在眼里,这是他们的通病,编辑部把新闻报导看作第一生命。认为如果在这方面受到广告部的牵制。那是他们的耻辱。
不但如此,他们还认为广告部只懂得做生意,因而对它表示轻蔑。平时总是尽量不让商品的名宇在新闻记事中出现,目的就是要不使新闻报导被人利用作商业宣传。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这一次的报导中,偏偏把“浪气龙”这种药名写得那么清楚呢?编辑部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肯定是这样的:“因为这种药对社会有害,所以要把它的名字写明白。”这一论点可能是非常正确的。可是由于这么一来而把广告部置于极度窘迫的境地,编辑部对此又是怎么想的呢?不,根本不曾想到过这样的问题,这是一定的。他们甚至还会说:“新闻报导不是为你们而写的啊!”那位老是衔着一只烟斗的编辑部长森野义三就是一定会毫不在乎地说这种话的人。
而且,不论是R 报或是中央报纸的地方版,对这一新闻的处理都是巧妙地采用了慎重的态度,这也可能是受到了在新闻报导中不能出现商品名称这一法则的约束,并非专对这一条新闻如此,可是在面对着这些报纸的植木欣作看来,却不免有这种想法:这是编辑部对和同制药公司和广告部的照顾。特别是对R 报来说,他刚才在心里产生的那种优越感,现在却反过来变成了失败感了。
他连早饭都没有吃,立刻就赶到报馆去了。
二
广告部主任的办公桌是背向着玻璃窗放的。
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投射在桌面的玻璃板上,冷冷地反映着窗框的影子。植木欣作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迟钝地在椅子里坐了下来。部下都已到齐;默默地在做着各自的工作,似乎都是带着期待的神色在窥视着植木。今天早报上的新闻,大家一定都已看到了。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主任的来到,看看他有什么反应。这种心情形成了一种不安的气氛,使植木感到一种被包围的感觉。副主任山间内太郎看到植木,也只招呼了一声“您早”,便又伏在自己桌子上看着别家报纸的广告栏。可是从侧面看过去。他脸上也显露着不安的神色,似乎在等待主任提起这件事情。
植木喝过茶,点起烟来吸着,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山冈君!”他之所以不能不先这么喊一声,实在也有着非如此不可的苦衷。山冈内太郎连忙答应一声“是!”唰地放下手里的报纸,转过身子,把脸正对着植木,高高的身子微微地向前弯着。这位副主任生得颧骨突出,眼睛圆大,脸上虽然已经有些皱纹,但身材倒还有些运动家的样子。他老是对植木这样说:“我是您的助手,有事尽管吩咐我去做,请不必客气,广告部份内的事,我一定妥善处理,使主任的工作可以顺利进行。”他的这些活,一半是奉承,一半也是充满着自信的表现。
“今天早晨关于‘浪气龙’的新闻,已经看到了吗?”
听到植木这么说,山间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他仿佛对这句活已经等待了很久似的大声回答说:
“在家里时就看过啦。这条新闻,太凶啦。
编辑部里的那些家伙也太不象活了。看吧,和同公司一定要来讲话的。“
所有的工作人员仿佛感到等待了好久的活终于在主任与副主任之间开始谈出来啦。大家都显出了一种安定下来的神情,一个个都尖起耳朵倾听着。这种气氛仿雄是在附和着山间的话。
“编辑部的那些家伙,一点也不给我们想想。根本没有把‘浪气龙’的名字拿出来的必要啊。R 报和其他的报纸都是把名宇略掉的。这是常识的问题。得罪了和同公司,以后广告不给我们,那怎么办?编辑部的家伙真是什么也不懂得。看来,这些人真的以为单靠报费的收入就可以维持一家报馆哩。”
山冈仿佛在附和主任似的,也燃起了一支烟,大声地这样说着。
和冈制药公司的广告稿不再发给我们。和山冈的这种顾虑一样,植木在读到这条新闻以后,立刻也就产生了同样的恐惧。和同是第一流的制药公司,产销的药品种类很多,因此在各报登的广告也很多。如果由于这条“浪气龙”的报导的关系,这家公司愤而停止向我们供稿,那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对和同公司来说,象Q 报这样一张小小的地方报,当然是不在活下。事实上,都是由于情面难却,再加广告代理店弘进社的努力斡旋,才把广告纸型分给我们刊登的,植木对这种事实看得很清楚,因而非常害怕引起和同公司的愤懑。
“前原君!”植木把计算员喊到自己身边说,“你给我计算一下,在这半年之内,和同公司每月平均对我们的发稿量是多少。”
前原回到自己位子上,翻着帐簿,打着算盘。在这个时间里,植木自己也在头脑里暗暗地盘算着,眼神里显露着惶恐的表情。
“可是,‘浪气龙’会引起中毒作用而致人死命,这是真的吗?”
山冈凝视着植木的眼睛这样说。其实,植木心里也有着和他同样的疑问。
“哦。象和同这样一家制药公司,我想总不会轻率地出售这种药品吧?”
植木凝视着远处,这样地独自嘟哝着。
“也可能是由于体质特殊,因而发生休克致死的吧?”
“也可能是这样的,不过。报导本身会不会有错误呢?”
山间把两只手捏成拳头,支撑着下颚。
“那总不致于吧。别的报纸也都有着同样的报导哩?”
植木这样说着。但山口却摇着头表示不同意:
“问题在于到底是不是因为注射了‘浪气龙’而死的,死亡的真正原因会不会是由于其他的疾病呢?”
山冈说这些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思考着什么问题时,总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显得一副够有介事的表情。
可是,植木却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注射之后立刻产生的反应,所以除了针剂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