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纪元前-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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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正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从口型中我大概读出了苏伦和贝贝正在讨论一件关于我的开心往事。苏伦比离别的时候清瘦了不少,贝贝还是那么眉目如画。苏伦手里吃力地拎着沉重的塑料桶,贝贝小手里也提着个口袋,大概是去领取生活物资刚回来吧。母子俩走过小桥,镜头一直追踪着,苏伦和贝贝沿着机耕道向那排灰旧楼房走去,我贪婪地看着母子俩,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四十一章 末日危途
重新见到贝贝是在一座废墟下。整个世界已经变成灰色的了,自从末日决战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太阳、月亮和星星,天空永远是沉重的铅灰色。原野是暗淡的浅灰,道路上、废弃的车辆上,路边残留的建筑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霾,所有的树木变成了朽死的枯灰色。见到贝贝后,我始终没有敢问贝贝一个简单的问题,妈妈到哪里去了?其实能够父子重见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苏伦煞费了多少苦心我无从知晓,难以想象这么长时间里她撑过了多少危难险阻,才让贝贝保存下来。
我紧抱着贝贝走出了废墟,重见亮光的贝贝仍然在我怀里瑟瑟发抖,他说:“妈妈说了绝对不要到地面上去。”
我安慰他说:“别怕,爸爸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贝贝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伏在我胸口上泣不成声地说:“爸爸我没保护好妈妈。”
一路走来炼狱般的经历已耗干了我所有的情感和精力,贝贝的话,没有激起我心中的任何波澜。脑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贝贝带出生天。可是在这个灰暗的末日世界里哪里是个尽头?父子俩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吗?我心里没有任何答案。
我把带来的食物和水递给了贝贝,看着他狼吞虎咽。依然唇红齿白的贝贝是这个灰色世界唯一的一抹亮色。我麻木的心灵逐渐舒缓,开始感觉到彻骨的悲痛,脑子也同时开始谋划行动的方向。凭我对战报的回忆,缅甸南部沿海是受攻击最轻微的区域,而且靠近赤道,是最有可能最先恢复生态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一条生路。
主意已定,我带着贝贝钻进了自己开来的三防坦克,但鼓捣半天也发动不起来,我看了一下油表已经指向零。不知什么时候坦克车开始漏油,成为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物。无奈之下看来只能用腿了。我打开了一份军用地图,从此地到达目的地足有三千多公里,一路上必须避开平原和城市地区,以避免放射性沾染,太深入山区又不可能获得物资补给,而且山高险阻当年国民党的远征军穿越都是十不存一,我带着贝贝根本就不可能支撑那么远。我煞费苦心地在地图上规划了一条沿山脉方向行进路线,然后从附近废弃的农家院落里找到了辆独轮车,招呼贝贝一起把坦克上的物资装到了独轮车上。
出发前我告诉了贝贝三条准则:第一、不要相信爸爸之外的任何人,因为现在人人都是可怕的黑暗森林;第二、不要离开爸爸超过五米远,因为现在危险遍地都是;第三、入口的任何东西都要经过爸爸检查。贝贝点头重复一遍后,我递给了他一把小巧的匕首贴身放好。接着我打开了随身的军用指南针辨明方位,我记得末日之战后施铭剑曾经告诉我,地球磁极偏转了8度,按照这个数值修正好方向后父子俩开始了漫长的逃亡之旅。
外面已经完全不是贝贝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了,几年前父子俩在灵山路上那个风光旖旎春光明媚的世界恍如隔世。贝贝一路上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紧紧抓住我的衣角一刻也不敢放松。我只能尽量给他挡住各种惨不忍睹的景象,用故事来分散他的注意力。贝贝越来越沉默,有时候我问他半天话才吭一声,有时候走上一天一句话也不说。终于在一次天黑前,我们撬开路边一户人家房门,目睹在里屋房梁上挂了四五具早已风干了的尸体时,贝贝终于崩溃了。
贝贝声嘶力竭地大喊:“我要找妈妈去,我不要这样的世界,我要离开这里。”无论如何抚慰都无法平息他的歇斯底里。
我叹了一口气,把卸掉了子弹的枪递给他说:“要离开这里也很容易。”然后指着房梁上几具干枯的尸体说:“象他们那样,眼睛一闭,说不定你就能看到妈妈了。”
贝贝停下了哭泣,看了看手里的枪又看了看我半天,最后把枪扔到了墙角,伏在我怀里大哭起来,抽抽泣泣地说:“我不能离开爸爸,妈妈临走前告诉我一定要坚持下去,爸爸就在来接我的路上了,我没了,爸爸也就没了。”
听了贝贝的话,我不由得悲从中来,但还没来得及放声痛哭,突然窗外传来了突突突的汽车声响,我连忙捂住贝贝嘴,吹灭了灯光,并把贝贝推到了柜子后面。仓促之间也无法从黑暗的地上找到贝贝扔掉的手枪,我拔出了匕首伏在门后。车子停在了门外,听声音是一辆杂牌皮卡车,很快两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一斧头劈开了反锁上的大门,来人进到里屋来,大喊一声小鬼别藏了快出来吧,看来是贝贝的声音惊动了他们。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线,我看清是两个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一个拿着一把长柄斧头,一个手里拿着把长枪。我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出手了,两人气管和颈动脉都被切断,分别靠着墙和门倒了下去,这是我第一次在贝贝面前杀人。我找到枪后拉着贝贝,悄悄地从两人的尸体上迈过。屋外的车旁边还有个家伙在等着,发觉情况不对,窜上驾驶室就要逃跑,被我一枪撂到,这家伙后背中弹,我有意打偏了一点,还没有立即断气。
我上前喝问他,有没有食物。他断断续续地说:“后车厢里有,地窖里还有更多。”我伸头看了看车箱里居然是一具刚被虐杀的女人的尸体,我怒从中来,咔嚓一下拧断他的脖子,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杀俘。
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我敏锐的听觉已经察觉到附近有动静了,看来这是一大帮结伙行凶的强盗,我马上卸掉车上的尸体,把独轮车抬上了后车厢,拉上贝贝发动皮卡车立即冲上了坑坑洼洼的马路。身后传来数辆汽车的声音,不时还有子弹飞过。我在险峻曲折的山路上把皮卡开得风驰电掣一般,将身后的声音越甩越远,最后听见几声枪响后,就不再有追来的声音了。
我和惊魂未定的贝贝在皮卡车上狂飙了几百公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油耗干以后才停了下来。我们又卸下独轮车上路了。经过一晚的变故,贝贝变得更沉默了,不过眼光中少了原来胆怯,多了不知道是坚强还是麻木的神色,不再死死拉住我的衣角,偶尔也会过来帮我推推车。
越往南走,我的心情反而越沉重,算算我们向南行进了两千多公里,眼前的景色还没有一点改观,仍然是一片死灰色。我们早就断了粮,一路上靠我抓捕啮齿类动物为生,这是世界上生命力最顽强的哺乳动物,似乎曾经有人告诉我,核大战后,仍能够活得好好的动物一定是田鼠一类的啮齿动物。贝贝一开始对这类食物还很抗拒,后来架不住我调理出来香味的诱惑,很快就甘之如饴了。看着贝贝熟睡时的模样,似乎又回到了北京那个装有我们仨太多快乐的家。我惊奇地发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风餐露宿,贝贝还是一如我记忆中的那样唇红齿白,他比较多地继承了妈妈的容貌。不过我禁不住又伤感又担心起来,在这末世之中,这副俊秀的外貌却不是生存之福啊。
离目的地还有几百公里的地方,这里原来是一片原始森林地带,现在地面上看不到一丝存活生物的痕迹。因为这里原来就是人迹罕至的地区,我稍稍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安好营地后,我让贝贝守着东西,我准备到稍微远的地方捕捉更多的食物。我发现这一带有一种胖胖的竹鼠,味道好还容易捕捉,因此想多打一些熏干后储备起来。两个小时后我带了一串剥好皮的竹鼠找寻着留下的路标返回营地。转过弯来看到营地时却发现贝贝不见了!我顿时惊慌失措起来,仔细查看了地上的痕迹,有凌乱的脚印和挣扎的痕迹。贝贝被人掳走了!我急得全身冷汗直冒,不住地责怪自己太大意了。我循脚印的去向追踪过去,这满地的灰霾让我很容易就能看清这帮家伙的行踪。
跟着脚印走出去三四里后,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伏在石头后面观察,对面共有十个人,看形状应该是当地的少数民族,为首的一人坐在一旁翻检着我们的东西。贝贝被剥光了上衣捆得严严实实,扔在一旁,小胸膛一起一伏的,看样子没有受伤,我心里稍稍安心一点。我还在思索对敌之策时,两个家伙拿刀向贝贝走了过去,我不假思索地拔出手枪射出了两颗仅有的子弹,两个家伙闷声倒下了,其余的人立即跳起来,拿着棍棒刀斧就围了过来。
这些人我并没有放在眼里,只想引开他们离贝贝远一点,我一手拿枪,一手持匕首,向后退到稍微宽敞的地方。他们看出我枪里没有子弹只是在虚张声势,立即步步紧逼过来。从身形和动作看,那个为首的是个练家子,练过泰拳之类的格斗术,其余的人都是空有蛮力的莽夫,不过那个为首那人很是油滑,只躲在后面指挥,并观察我的动向,侍机进行偷袭。我立即调整原来打算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先干掉其他人后再对付这个为首的。
我突然将手中的枪砸向中间靠前的家伙,同时脚尖往地上一挑向左边踢去,灰霾四散,趁他眼迷分神之际,我脚步滑出,身形后仰,借着地上灰霾突然低身滑动到左边家伙的近前,错愕间他腹部已被我匕首刺中,同时双手已抓住了他手中的木棍,我在倒地的刹那用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点,身形跃起。躲过右边家伙劈来的斧头后,用木棍往地上横扫过去,三个家伙腿骨断裂摔倒在地。这是专攻下三路的招数,对付非受训人员非常奏效。近前的两个人见势不妙,胆怯地想往后撤,我那容他们转身,抢上前去用手中的木棍把他们分别劈倒。这时为首的那个家伙看准我空挡出手了,一把大砍刀劈过来,我连忙双手举棍格挡,手中的木棍从中间折为两段,随即右手的半截木棍飞出将对手手中砍刀击落,这是事先已想好的招数。不过对手一刻也没让我喘息,冲膝肘击的攻击动作雨点般砸来,势大力沉。我扔掉了手里的半截木棍,徒手与他周旋,几个回合后,我发现了他的弱点,避过他一记刚猛的砸肘后,我在离他很近的距离内突然发力,右拳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左侧脖颈上,对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正待我要上前补上一脚时,最后一个吓呆了的家伙醒悟过来朝贝贝的方向跑去,我顾不上查验地上家伙的死活,抄起掉落地上的匕首飞掷出去,正中跑向贝贝家伙的背心直至没柄。这时候身后风声响起,我暗叫不好,一扭身可惜差半分没躲过去,后腰部被飞来的物体击中,钻心的疼痛传来。长期艰苦的生活损害了我的力量和敏捷性,即没能一击毙命,也没能躲过身后的偷袭。刚才倒地的家伙拼着余力,扔出了地上的斧头,锋刃划过我的后腰。我忍痛回身补上一脚结果了他,顾不上趟在地上呻吟的三个断腿的家伙,跑到贝贝身边,帮他解开身上的绳索,披上被扔在一边的衣服,胡乱包好被翻得七零八落的包裹,我拉着贝贝赶紧逃离了现场。
直到我实在坚持不住才停下来不住的喘气,贝贝叫到:“爸爸,你受伤了。”这才发现后腰上伤口的血已经滴到脚后跟了。我查看包裹,军用急救包已不见了踪影。我撕下一块干净的长布条让贝贝帮我拦腰绑紧,先止住血,处理完后我已经是气喘吁吁,眼冒金星。休息半响后方才开始勉力支撑着往前走。
当天晚上我硬逼着贝贝拿烧红的木棍给我伤口消毒,但伤口还是一天天恶化了,全身发起高烧,身体越来越虚弱,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当我柱着木棍在贝贝的搀扶下,几乎是拖着身体一步一步挨到海滩时,我绝望地发现,这里也是一片死寂的世界,海水咸涩之外还有一股奇怪的酸味。我重重地倒在沙滩上,再也爬不起来,身体下的沙滩渗出冰冷酸涩的海水浸透了我的衣服,但我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
贝贝依偎在我身旁一动不动地守了两天,我已经油尽灯枯了,好几次想挣扎着告诉贝贝快离开这里去自寻生路,但他又能到哪里去那?昨天已有几个人在附近窥视我们,是善是恶无从知晓。贝贝在这样人吃人的末世中独自生存下去的希望太渺茫了。
我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中我看到了海面上一片耀眼的光亮,亮光中苏伦站在一座巨大的抛物面天线下向我招手,皎洁明亮的脸上满盈盈的笑意。苏伦那里是一片明亮彩色的世界,我看见苏伦手上还带着我临别时给她戴上的吉祥手链,我就要拉着苏伦的手了,平安喜乐充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