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话西汉-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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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年的年底,刘恒还专门下诏书,声称免去老百姓这年的一半田租。接着就到了十月新年,过完新年,刘恒紧接着又下了一道诏书,重提“列侯之国”的旧事,再次敦促列侯回到自己的封地上去。而且这次他是来真格的,因为他首先免去了周勃的丞相职位,在诏书里,他说得很冠冕堂皇:
以前我曾经下诏,让各位列侯回自己的封地,列侯们都找出种种借口,不肯奉诏。丞相周勃,是我最器重的人才,我看就让他老人家为大家作个表率,先回到自己的封地去罢。
十二月,刘恒果断地让颍阴侯灌婴接替了周勃的职位。周勃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封地绛国,当富家翁去了。
当然,刘恒在办这件事的时候,同时也采取了安抚的策略,把受周勃等人嫉恨的贾谊也同时贬到了长沙,去当长沙王的太傅。
汉代初年,诸侯国的太傅比郡国的太守地位高,显然比贾谊原先担任的二千石太中大夫要高,贾谊算是升官。但是,长沙地势卑湿,经济不发达,一般人谁也不愿去,怕染上瘟疫早死,所以实际上还是贬官。事实上贾谊自己非常忧伤,在长沙写了两部文学作品《哀屈原赋》和《鵩鸟赋》,抒发自己的落寞心境。
贾谊写赋发牢骚,那是他自己的事,在国家机器的暴力面前,文人笔杆的力量是苍白的,所以鲁迅说,就连骨瘦如柴的李贺也不肯老老实实地坐在家里写诗,而幻想“见买若耶溪水剑”,学点杀人越货的武艺;而在专制帝王面前,再忠心的臣子也不过是一枚旗子,关键时候就会被无情地剔除,这行为有个美名:丢卒保帅,只不过帝王们自己永远不会做卒子。何况比起他身后的晁错来说,贾谊的命算是好多了,他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做官,而晁错因为他的忠心,连命都没保住,被他冷酷的主子从腰部斩为了两截。
有了周勃带头,其他的列侯们都乖乖回到了封地中。在西汉文帝三年的十一月,从长安到天下郡国的干道上,华贵的轩车、辎车相望于道,排成长龙,每日都有列侯在长亭和京城的朋友们洒泪告别。与此同时,齐王的舅舅驷钧和淮南王的舅舅赵兼,也分别无可奈何地离开在齐国、淮南国的都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封地靖郭和周阳。虽然他们现在郁郁不乐,但从长远来看,这对他们是件好事。后来淮南王刘长因为谋反被杀,赵兼就因为不住在淮南国而没有遭到牵连。
小章:第九集
搞定了以上的事之后,还没等刘恒来得及喘息。北方又出问题了。
原来匈奴右贤王带着他的骑兵,侵扰汉朝的边境北地郡(治所在今天的甘肃庆阳西北)位于黄河南部的地方,刘恒思前想后,决定亲征,于是率领人马驾幸甘泉宫(西汉有名的离宫,在今陕西淳化县北),同时派遣丞相灌婴攻击匈奴,右贤王见汉兵势大,也不想恋战,带着抢掠的物品退回了匈奴大漠。但是这次匈奴的入侵让刘恒有点害怕,他命令大肆征发士卒,交给卫将军管辖,加强长安的防卫力量。他自己意犹未尽,又率领军队顺便到自己的“龙兴之地”,也就是原先代国的太原郡,现在独立的太原国巡行,并亲切接见了自己以前在代国的官属,赐给了他们很多财物。和刘邦当年回到家乡丰、沛一样,刘恒也给太原国的每户人家都按照一定比例赏赐了牛酒,还免除了现在国都晋阳(今山西太原)和自己以前当代王时的国都中都(今山西平遥)百姓三年的租税。这相当于翻版的“高祖还乡”了,刘恒这次在太原郡游玩了十多天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由此慨叹,富贵而不回故乡,如锦衣夜行。当年项羽称霸的时候,别人劝他定都关中咸阳,他不肯,极力要把国都定在老家彭城(广义的老家,项羽是下相人,和彭城一样,下相以前也是楚国国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可是遭到了别人的嘲笑:“从前听说楚国人是戴着冠冕的猕猴,得了点小小的富贵生怕别人不知道,要窜上跳下地炫耀,今日一见,果然不虚。”项羽还为此大怒,杀了那个讽刺他的人。其实项羽并没有错,每个人都有在别人面前显摆的欲望。如果富贵了而不想别人知道,那仅仅有一个原因:怕露富招来杀身之祸。但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当今的一些小老板身上,皇帝他老人家护卫如云,谁能绑架他?项羽错就错在,他忘了显摆的方式并不一定要在家乡,那样反而会没有神秘感。何况天下未定,先着急显摆,时机也不够成熟。所以说,在爱炫耀这点上,人和猕猴其实没有区别,人的理性要发挥作用的就是,他知道什么时候显摆最合适。
正当刘恒在太原显摆的时候,住在今山东长清县(属济南,1996年发掘了武帝时自杀的济北王刘宽墓)济北王刘兴居终于按捺不住他积久的怨气,发兵想袭击荥阳(荥阳和济南相距很远,可见刘兴居一开始出兵还比较顺利),攘外必先安内,刘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下令丞相灌婴停止追击匈奴,拜棘蒲侯柴武(或作陈武,误)为大将军率领四将军共十万兵马迎击刘兴居。刘兴居兵败被俘,自杀而死。
这件事让刘恒产生了警惕,他觉得自己以前对待刘兴居这个功臣是不够大方,为了不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他没有像那些愚蠢的帝王那样,大肆肃反,而是采取了宽容的手段,赦免了一切跟从刘兴居造反的人。
第5章 文法小吏初崛起
小章:第一集
在防备功臣和诸侯王的斗争中,刘恒继续推行仁政,同时抬高文法吏的权威。
秦朝当年统一天下,文法吏的功劳可不算小。法家的理念是,除了天子至高无上,不受法律限制之外,其他人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也。当然这种平等不一定能兑现。但在汉代,有很多王侯将相确实仅仅因为欠债过期不还就被褫夺了爵位,由于贪污腐化被免职甚至处死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在那时当一个官,虽然平时比较风光,但风险也是很大的,一不小心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全家人都要被自己牵连而死。
说起文法吏,这里要提到一个著名代表——张释之。
张释之是南阳郡堵阳县(今河南方城县)人,他家里还比较殷实,和二哥张仲一起住,没有分家,后来张仲花钱送他到长安皇宫为郎官。汉代郎官的日常工作主要是拿着武器在皇宫站岗,人员选拔除了那些依靠家庭荫庇的列侯子弟之外,有钱人还可以靠着家里资产的级别申请,家产有五百万才可以当常侍郎,而且得自备鞍马、绛衣、玉具剑,没有钱是当不了的。而且汉初的郎官还没有固定薪水,仅仅提供一点工作餐,偶尔皇帝会有赏赐,但有限得很,其他一切都得自费。上任时要自己买马买剑买衣服,平时当差还得掏腰包供给官府文书等费用,基本上是个蚀本的买卖。武帝的时候,有一次诏书要大将军卫青推荐几个门客去宫中当郎官,卫青通报门客,让门客里比较富裕的准备应选,这时少府赵禹正好来拜访,卫青就把自己家的上百门客都叫来,让赵禹预先筛选一下,以免选差了人将来让皇帝责怪。赵禹对这一百多逐个问话考核,只看中了田仁和任安两个,说:“只有这两个人可以,其他的,呵呵,说句不恭敬的话,都是垃圾。”
卫青却很不高兴,因为这两个都是穷鬼。等赵禹走了,卫青沉着脸对这两人说:“你们回去自己准备鞍马刀剑衣服罢。”两人都垂着脑袋,像软塌塌的牛粪,嗫嚅地回答:“没钱,买不起啊。”卫青当即破口大骂:“什么?没钱,没钱那你们凑什么鸡巴热闹?你们这不是给老子没事找事吗?”可见如果是个穷鬼,根本就不要做当郎官的梦。
可是虽然如此,为什么那时想当郎官的仍是趋之若骛呢?原因在于郎官可以接近皇帝,有可能得到皇帝赏识,而一旦得到皇帝赏识,就会像坐火箭一样青云直上。有的郎官即使没多大本事,也可以因为熬年限混资历而被擢拔为正式官吏,照样可以扬眉吐气。但这种机会不能有可靠保证,有的人熬到白头,都还仅仅是郎官。有一个叫冯唐的,就是命途多舛,几乎当了一辈子郎官,有一次刘恒发现这个白发飘飘的哥们在宫里值勤,还曾经大吃了一惊呢。好在那次刘恒终于提拔了他,印证了当郎官最终不会吃亏,早晚而已。据《尹湾汉简》记载,不少地方官吏就是从郎官升迁上去的。
张释之这家伙开始的命运好不了哪里去,在宫里当骑郎,一当就当了十年,月月要哥哥寄钱,哥哥的那点家当都几乎被他败光了,每次去邮局领汇款,邮局的人都窃笑,这不知哪家的活宝,碰上这么个败家子,金山银山也要败光啊。好在张释之也不是特无耻,时间久了,发现确实没有一点升迁的机会,终于决定放弃,准备辞职回家。可是这时却有一个伯乐不知从什么角落跳了出来,就像厕所墙角下刚孵出的苍蝇蛹一样。这个伯乐名叫袁盎,他平常跟张释之有过接触,知道他很有一些才能,于是上奏刘恒,希望能把张释之留下来。
袁盎还真有一些面子,刘恒看了举荐信,立即召见张释之,不过他也怕这小子不着调,事先声明:“你呀,也不要跟我说什么大道理,那些我不懂。你就说些现在可以立刻实行的具体事宜,语言还要浅显易懂,不许用生僻字,因为我不喜欢查字典。”张释之逮着这么个机会,像苍蝇见血一般,哪肯放过,当即侃侃而谈,讲了一些秦朝之所以灭亡,汉朝之所以兴盛的内在规律。刘恒觉得这厮的确有些水平,于是任命张释之为谒者仆射。谒者和郎官的身份差不多,主要掌管宾客的通报迎送,仆射是谒者的头领,秩级是比千石,职责是随时跟在皇帝屁股后面,提供咨询服务。张释之算是熬出头了,而且很快他就碰到了一个露脸的机会。
有一天,刘恒去上林苑游玩。上林苑是皇家动物园,里面奇禽异兽到处都是,刘恒看得眼花缭乱,问陪同官员:“这个园子里到底有多少珍稀动物,种类各是什么?”
上林尉顿时傻眼了,缄默不答。这时旁边的“虎圈啬夫”也就是掌管老虎笼的一个芝麻官挤了进来,如数家珍地一一向刘恒汇报。刘恒问什么他答什么,应对无穷。刘恒觉得这小子工作确实负责,心里很高兴,大声感叹道:“做官不应当这样做吗!刚才那个上林尉太不合格了。”他命令张释之:“把这个虎圈啬夫给我提拔为上林令。”
上林令是六百石的官,啬夫不过为百石,显然是超迁,虎圈啬夫乐坏了。哪知道张释之磨磨蹭蹭不理会,刘恒又吩咐了一遍,张释之才上前道:“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什么样的人?”
刘恒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只好说:“周侯当然是有功德的长者。”
张释之又问道:“那么东阳侯张相如呢?”
刘恒又说:“也是长者。”
张释之赞道:“陛下说得太对了。绛侯、东阳侯两个人都是公认的长者,国家的栋梁,但是他们都不擅长言辞,哪像这个啬夫口辞辩给,喋喋不休,乱人心目。从前秦朝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那个巧辩的奸人赵高掌权,专门喜欢提拔那些华而不实的佞人,弄得忠厚有德的人都纷纷离开,最终导致天下大乱。如今陛下也想提拔虎圈啬夫这样仅仅口才好的人,臣担心今后天下官吏都不做实事,只去练习口才,迎合上司了。”
结果是文帝只有感叹:“善,你说得太好了!”。汉代初年的风气,你一扯到秦朝灭亡,包括皇帝谁也不敢有脾气,那是汉初人心中永远的痛,有谁见过那样一个强大的王朝转瞬间就土崩瓦解的?就在张释之的这番“谗言”之下,可怜的啬夫没有得到提拔,最后到底得到了什么下场,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反对任用口才好的人,也是法家的传统。因为口才好的人一般反应快,脑子很聪明。而聪明人是不好管理的,专制统治者无一例外都喜欢采取愚民之策,老百姓傻傻的,就好管理,自己就可以永远高高在上。法家的先驱商鞅同志曾经说过,一个国家讲究礼仪,崇尚智慧,则这个国家就完蛋了,必然会亡国。他的所谓亡国,是指统治者没法再统治下去。他还说,用良民来治理奸民,国家一定灭亡;用奸民来治理良民,国家一定强盛。这种赤裸裸的反智主义,反道德主义的观念,独裁者都一向喜欢得不行。我们现在也可以看到,凡是落后的国家,都是制度上有问题的国家,都是劣币会淘汰良币的国家。张释之上面对刘恒说的那番话,得到了刘恒的夸奖,但我们千万不要认为刘恒被他感化了,只不过他暗合了刘恒一向信奉的法家信念而已。
反正张释之因为这个建言得到了青眼,回去的路上,刘恒让张释之跟自己坐同一辆车,在车上经过一番亲密的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