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原--乱世英杰传-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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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拖着疲惫的身躯,勉力靠在箭垛上,仰望苍穹,汉城的夜色是如此美丽,如果没有战争——他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几百名战士就这样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城头酣睡,望着这些共同浴血的可爱的人,两行清泪不觉挂在了这位才三十出头,却已生出白发的将军脸上。
第 七 章 初入汉城(上)
黄山原(今韩国连山、黄城一带),为百济中部重镇泗泌城(今韩国扶余附近,后为百济国都)门户,南北夹山,往东便是新罗地界。
黄昏时分,一支马队穿过两山之间的狭长通道,停在了峡谷口守卫森严的黄山大营前。
不久,营门开,也是一支马队出外迎接,为红袍首将领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马车前,施礼道:“扶余晖见过夫人。”
车门开,风姿卓绝的黎秀然款款而出,上下打量着这年轻的王族,道:“一年不见,安南王愈发老成稳重了呢。出营相见,是怕我这妇人坏了军营规矩吧?”
扶余晖乃是百济老王的庶出长子,比新王扶余昭大了七岁,奉命镇守泗泌城十年,并主持修建了这座坚固的黄山要塞。扶余晖个子不高,敦实的身材显得略微发胖,平淡无奇的五官让人感觉像是个商人。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能选中黄山原作为屯军驻守的要塞,扶余晖就不会是表面上如此平庸。
黎秀然走了几步,远眺四下,放眼皆绿,满目青葱,不觉叹道:“这儿,可真是个好地方啊!王爷果然慧眼独具——只可惜山中轻闲,不知世间苦痛也!”
扶余晖小眼一眨,道:“若无兵戈,此地称得上是百济第一疗养胜地。”
“呼~!”黎秀然十分熟练的翻身上马,冲扶余晖一笑,道,“王爷可有兴致陪我一游?”
“夫人有此雅兴,恭敬不如从命。”扶余晖跃上火红战马,喝道,“众护卫留驻原地,没有响箭,不许跟来!”
“嗨!”众骑士齐声应诺,齐齐退还营中,动作整齐划一,干脆利落。
“果然是百济难得的劲旅,”黎秀然赞道,“朴大人,你们也去休息吧,不用跟来。”
“嗨!”朴太贤应诺,带着马队驰入军营。
山原之上,红白两骑并肩而行,好似一对除外郊游的贵族夫妇。闲扯一番后,黎秀然道:“想必王爷也猜到我这次来的用意吧?”
扶余晖“呵呵”一笑,道:“恕我愚钝,还请夫人明言。”
“你这人,”黎秀然白了他一眼,嗔道,“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悄悄的吓退新罗三个城主的联军,也不往朝廷报功,难道还想一辈子窝在这山明水秀的地方?”
相比上回见面,黎秀然更添了几分成熟妩媚,却又不失小女儿家的娇态,一颦一笑,浑然天成,扶余晖为之一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汉城、仁川、水源的战况,你的探子一定早已回报,”黎秀然收去笑容,道,“韦仁是你的好朋友,他战死在仁川,你就这般无动于衷?”
扶余晖嘴角一动,不语。
“安南王,”黎秀然轻叹一声,道,“唇亡齿寒,汉城被攻破,你以为泗泌守得住吗?”
扶余晖浓眉一挑,显然被说中心事。
“虽说陛下是我的妹夫,可我今天来,完全是站在王爷的立场上。”她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悠然自得的神情,凑近扶余晖,低声道,“我知道,王爷你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这次机会。”
扶余晖剧震,终于抬头望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般,无语。
“王爷放心,秀然做事,只凭良心。”黎秀然口风一转,道,“不过王爷若以一直这般观望下去,非但白白葬送了大好江山,还会落得见死不救、居心叵测的恶名——十年辛苦,付之东流,王爷舍得吗?”
扶余晖牙关紧锁,她说的没错,自打高句丽入侵,他就陷入发兵或观望的两难境地:论才干资望,扶余昭远远不及自己,无非是嫡出,便名正言顺的继承了王位;扶余晖没有怨言,默默的领兵驻外,恪守着一个臣子的本分。然而上天偏偏给了他一个机会,只要高句丽军攻破汉城,扶余昭殉国,百济王的位子自然落在自己手中。
百济的主力军有四支:除了留守汉城的精锐部队外,在东北汉江上游三国交界的春川驻军两万,南方加耶任那边境驻军两万,剩下的就是扼守中部要冲泗泌城的两万大军。南北两支人马不能动用,所以能支援汉城的,只有扶余晖的人马。
不发兵,不论成败,自己都将背负骂名;发兵,既没有必胜的把握,又不愿多年积聚下来的实力白白损耗——扶余晖很清楚战局的变化,甚至连秦军突袭百里之外的仁川,他也是百济第一个知道的人。秦晋联军的出现,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双方的实力对比,搜集情报容易,做出决断却难。
白马止步,风中的黎秀然是如此优雅动人,扶余晖望着她,眼中放出炽热的光芒。
“开条件吧。”
“夫人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果然是个不会吃亏的人,放心吧,只要你做得到,你就会得到你应得的。”
“我何时说过大话了?”
“希望这次也不是。”
夜,漫长而寂寥,北边大营和南边城头的火光点点,那是双方打着火把的巡夜士兵。在高句丽大营和汉城之间,是几里长的焦土残骸区,上千具来不及清理搬走的尸体和废弃的攻城器械乱七八糟的躺在那里。偶有几声虫鸣,于幽森中透出残留的杀气。
这是第三个晚上了。高句丽人不会趁夜偷袭,守城的百济将士才得以安然入睡。仗打到现在,双方在彼此眼中的印象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百济人的英勇顽强让素来轻视他们的高句丽人刮目相看;高句丽人的悍勇执着也让百济人尊敬起这个蛮横的邻居。
“踏踏踏~!”一连串急促有力的蹄声踏破了暗夜的沉寂,一声清啸,从西边响起,惊醒了大营中的高句丽士兵,也惊动了城头的百济战士。
“水源使者到——西城速速放吊桥!”
成千上百的火把在高句丽大营中点起,两道火龙迅速集结,在简洁铿锵的军令下,突出营地,仿佛两把巨大的火钳,朝清啸发出的地方卷去。
“拦住他们!”伴着高句丽将军的高呼,两道火龙化作两支轻骑兵,大地在震动。
西城城头也点起了大片的火把,将城门里外照得白昼一般。西城守将匆匆跑上城墙,火光中,只见三骑飞驰,呼啸着冲向尚未放下的吊桥。
“来者何人!”守将怕是高句丽人诈城的诡计,一边喝问,一边吩咐弓箭手待命。
“看清楚了,镇国侯钦赐金牌在此!”为首骑士大喝道,甩手一扬,手中金牌在火光掩映下分外夺目。
守将识得这面金牌,连忙吩咐左右:“起吊桥,只放他三人进来,若有异动,杀!”
“嗨!”副将领命而去,不久,吊桥轧轧放落。
三骑从西往东横穿战场,身后是上千高句丽骑兵在追赶,身前是轰然落地的巨大吊桥。
“铮~!”追兵中有人亮出马刀,呼号四起,渐渐逼进。
“快!”城头守军齐声高呼,暗暗替他们捏了把汗,能突破高句丽人的重重阻击来到,本身已是奇迹。危急间,有人带头击掌。
“啪!啪!啪!”汉城上空响起了整齐有力的掌声。随着三骑迅速靠近,掌声越来越快,响彻天际,用最原始的声音激励着城下的勇士。
“砰~!”三骑中,断后骑士猛然转身,瞅准冲在最前方的高句丽百骑长,轰然一箭。
“扑通~!”那百骑长应声坠马。
“欧啦~!”城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每一次弦响,都会有一名追兵落马,转眼间,三骑已冲到护城河前。
精铁城门缓缓拉开,两侧点满了火把,守军人人争相一睹来者风采。
“冲!”为首骑士伏在马背上,率先踏上吊桥。其余两骑紧随其后,排成一条直线,依次掠过城门洞,冲入内城。
“轰~!”吊桥起,城门关,守军欢声雷动。
追兵在离城一箭之地止步,转了几圈,见城头羽箭层层,便整队退去。
第 七 章 初入汉城(下)
三骑在内城口勒马站定,两旁涌出大队百济士兵,“咣!”城门合上,四下又平静下来,数百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火声猎猎。火光中,三名骑士的装束显得十分奇特——其中两人身着黑色皮甲,另一人穿着朱红色的朝服,但均非百济服饰。
不久,众军分列,一名百济官员匆匆走来,施礼道:“在下百济尚书李文观。”
三名骑士一齐下马,朱红色朝服者迈前一步,用百济话道:“在下大晋国特使云开,这两位是大秦国的将军——蒙佐、寸英。国书、文印在此。”一路上,稍有闲暇,云开便让桓韵教自己百济话,及至此刻,普通的交流应酬已相当熟练。
“秦晋两国官员同时来到!”身为尚书的李文观自然知晓其中分量,这一文一武两位特使能在万军中来到汉城,本身已非寻常人物,连忙道:“秦晋两国高义,李文观在此先替百济军民谢过。二位大人请随我直接去见丞相。”
云开又换作汉话道:“贵国特使在出使我国时在海上遭到高句丽水师袭击,不幸身亡,翻译官朴太贤冒死求见我主陛下,云开才得以领军来援。秦晋联军已夺回仁川、保得水源,请大人放心,两国决不会坐视高句丽肆虐百济的。”
李文观点点头,吩咐守将,严密封锁两国特使到来的事,但有泄漏者——斩。
相府,内室,烛光昏暗,人影憧憧。云开、蒙佐、李文观依次而坐,寸英则站在蒙佐身后,主持会议的,正是百济国丞相崔哲仲。早在海上时,蒙佐便通过黎秀然了解了百济国内的局势和派系势力,崔哲仲和李文观一样,是百济朝中的实干派,拥护新王扶余昭。
李文观不想让特使到来的消息过早的传入以太宰金崇勋为首的世族权贵,故而连夜将三人引见给崔哲仲,也好在面见扶余昭前通个气,作为缓冲。
寒暄过后,蒙佐先将南线战况简要一说,但隐去了黎秀然去请安南王扶余晖一节——这一步是百济反败为胜的关键,一旦泗泌大军北上,将是决定战争走向的奇兵。
蒙佐说完,崔哲仲沉吟半晌,才道:“我明白二位大人的意思——南线虽然肃清,但要取得战争的胜利,还得汉城坚守下去;坚守的前提,便是激励起全城军民誓死抗敌的决心,所以几位选择在高句丽人的眼皮底下冒死入城。”
“大人所言正是。”云开道,“然而李大人却封锁消息,先带我等来见丞相您,想必朝中之事,多有羁绊——我等虽是外臣,却也懂得入乡随俗。大人但有吩咐,只管直言。”
崔哲仲微微一笑,道:“老夫尚有一事不明,秦晋两国,终非友邦,为何会一同来到百济?秦国若想施压,大可在辽东用兵,何须千里犯险、孤军深入呢?”
云开一怔,这崔哲仲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对局势把握得相当清楚,正思索应对之语,蒙佐已道:“秦晋同为中原大国,百济使节蒙难求助于先,秀然夫人漂流辽东在后——这都是拜高句丽入侵贵国所致。辽东建康,海路到仁川路程相仿,故而两军能在仁川会师,合力解去水源之围。”
“至于辽东,丞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蒙佐起身道,“大秦灭燕,辽东初定,鲜卑余部蠢蠢欲动,从背后压制高句丽,心有余而力不足;偏师出奇,海路来援,正合兵家诡道——丞相以为然否?”
“几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直接让你们去见陛下吗?”崔哲仲叹道,“实不相瞒,朝中有人主张放弃汉城,退保熊津城(今韩国公州)。”
“请看——”李文观从书架上取下一卷文书,在案上摊开,赫然便是半岛诸国详尽地图。李文观点中汉城,往南一划,道:“熊津城位于黄山原与泗泌城之间,是南方最富庶的城市,也是朝中世族的后院,百济四成的税收都来自熊津一带。”
崔哲仲望着跳跃的烛光,道:“二位大人如何看待迁都一事?”
云开凝视地图半晌,道:“高句丽今次的目标是汉城,百济迁都南方;若高句丽要取熊津呢,迁都大海?举国大战,打得不仅是国力,也是国风——汉城之于百济,既是都城,又是前哨,更是一种不屈入侵的精神象征。一旦迁都,汉城势必沦陷,到那时百济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肥沃的汉江流域,还有一个国家民族的脊梁与风骨。他日云开面见陛下,必定痛陈利害,纵是再大的代价,也不能后退一步。”
崔哲仲与李文观相视一眼,把目光投向蒙佐。
“世族权贵可以走,陛下不能离开汉城。”蒙佐铿然道,“走了这些垂暮老朽,陛下耳根清净,反倒更能坚定死战到底的决心。汉江之于百济,好比汉水、淮水之于晋国;汉城之于汉江,好比汉中、襄阳、寿春之于汉水、淮水——丢了汉城,百济离亡国不远矣!”
李文观的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崔哲仲倒是坦然,默默玩味着蒙佐的话。
蒙佐指着地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