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乱-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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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打啊!鬼叫什么……哟!”一名内宦喝斥着她,但是也在看见了地上的一片残红后惊叫出口:“这是那个祖宗干得!”
我心里有些后悔,如果不是为了拦住这些人,我有足够的时间用敕风术将这些花瓣吹尽,不留下一点痕迹。
“这是你干得吗?”那内宦用拂尘的柄指着我,大家都回头看着我,我摇头。
“那,你有看见是谁将这花瓣撕碎了丢在这里吗?”
“回大人的话,在下避入此处的时候地上便有这些东西了,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撒落的彩纸,仔细看才发现是花瓣,就在这时候听见您们过来的声音,这之前我没看见过有别人从此处经过,”将指尖放在唇边,我顿了一下,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他们:“怎么,很严重吗?”
“当然严重了,”内宦怪声怪气的哼了声:“这可是圣上最喜欢的唤为洛神的牡丹开出的花,每年也只开12朵,如今却被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剪了一枝下去……若是让我查出来是谁做的,定打断他的贼手!”
这几句话说的就像是给我定了罪,众人此时瞧着我的眼神都有了些冷淡。
“你当真没看见?”那内宦逼近一步,斜了嘴角嘲讽道:“是没看见,还是不想承认?”
“浪费这般时间干什么,”开口阻止的却是董坚,他皱了眉头厌烦的掸着乌纱上的水珠:“这是宫内惩戒的事情,莫要为了这般小事挡在此处,耽误时间。”
对于他的意图有些不明所以,那为首的内宦一愣:“您的意思是……”
阴笑了一下,董坚惨白的脸上蒙了层青气:“上面追究下来估计你们也脱不了干系,不如将这地位低下之人带到旁处,慢慢审问,看还有什么不招的。”
“还是董大人英明,”那宦官立刻陪了笑脸干笑了几声,转头便冷着脸对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内宦叱道:“别耽误大人的时间,将那丫头带下去好好审问。”
原来如此,他是挑了我没有官职的身份,让这些宫中的小人们用手段叫我认了这罪。
立时便有两名手无服鸡之力的太监上前,想要按住我。
该死,如果我被他们就这么带下去,少不了是一顿打。只是打还好,但是这罪责是逃不脱了。但如果我反抗,就算不在乎众目睽睽,我也不能以斩玉刀杀了那些本于此事无关的宫人。
犹豫间,那两名太监已经将我的肩膀按住——这便表示我被捉到了。此时再挣扎,不论是否有罪都会视为冲撞朝廷的威严,与抗法等罪。
“人先收了审着,琴给她乐馆中送回去,让没晋级的乐伎们都当个警示,”冷笑了声,董坚满意的斜看着被制住的我,鄙夷的转过身:“到底只是乡野的丫头,果然没个教养。”
他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教训我就了事,而是用这事情当个过错去抽姥的耳刮子。我正在考虑如何辩驳脱身,身后突然有人用清脆的声音喝了一句:“慢着!”
我回头,在倾盆的大雨中,一个窈窕的身影踮着脚尖踩在回廊的栏杆上,身上的霓虹彩带临风乱舞,青丝上别着翠翘金鈿。她纵身跳到地上,如彩蝶间花而过般轻盈,只有身上的环佩叮当,玉声清脆。
“放手,”带着链了金锁戒子的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水气,沾了水光的绝色美女此刻脸上一副骇人的冷峻表情:“把你们的爪子从她身上拿开。”
结怨
月染!
“月、月染大人!”那前一刻还咄咄逼人的内宦吃了一惊,立刻使眼色让我身边的太监放开我,自己一抖拂尘上前跪拜:“不知您在,万望大人恕罪。”
“月染大人,真是巧啊。”董坚向月染拱手,刚刚的不屑尽数从脸上收了去:“有些时日没看见您了,一向可好?”
“为何事捉她?”没理会董坚,月染伸出手指着我,腕上系着的一挂银铃哗啦一响。
“这……这位姑娘偷摘了圣上的牡丹……”
“哈,”月染听闻,冷笑了一声:“我方才离开的时候还没见着她手里拿着什么牡丹,只这一刻她就能走到牡丹苑中摘了枝下来,还跑回这里让你们瞧见,真太快了吧?”
心中着急,我就猜到月染会替我挡这莫须有的罪责,将自己也陷进来。方才我已经说明了没见着过他人,此时她撞出来为我说话,明显的有包庇的意思。
“如此说来,是月染大人叫这位姑娘在此等候,那这位乐伎月染大人也肯定熟络。其实这偷摘了牡丹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大罪,年轻女子们哪个不喜欢鲜花香草。就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月染大人求太子殿下通融,也断会逢凶化吉。”
脸上堆着虚假笑意的太常寺乐部官字字都藏了机锋。我先前还沉默着,看他将矛头指向月染,言辞间似有所指,而月染却霎时红了脸,咬住了嘴唇一声不出。
“这位公公,在下请教些事情,”我向一边已经不知说什么好的内宦拱手:“在下初次入宫,敢问那牡丹苑在何处?”
“哦,你……您是问那牡丹苑,就由此回廊一直走下去再有百十来步就能看见有一处花房……”
轻笑了声,我手指请敲着鸣凤:“方才雷雨初起的时候我还刚和董大人行在一处,虽说走的急切,虽比您们早到了几步,但是若是赶到那苑中挑了这花,再带过来在这里毁了,也未免也太快些了。”
董坚面色立时阴沉,一双本应该长在女子脸上的吊目中也透出了阴狠的神色,但他只是盯了我一瞬,随即又背了手笑道:“也是,公公估计是疑错人了,这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内,一个弱女子如何跑的这般急切,况且又不像舞姬总管这般异技在身,有凌空飞跃的本事……”
“是,现在想来也是下官不察,”那宫中的内宦是如何精明之人,此时早已经醒悟过来此次事件不像想象的那般简单,立刻驳了董坚的话头:“这摘花的人该自知罪责难逃,肯定听见人声便逃了,哪还有迎着过来说话的道理。定是另有其人,另有其人!”
见这宦官已经脱身事外,董坚冷笑一声,随拱手道:“看这天色估计雨还是停不了,月染大人、公公,本官就此先行告退了。”言毕挥袖而去,而那内宦等董坚走远,又数落了跟从的太监宫女几句,将干系推的干干净净之后讪讪的拜了月染一拜,也带着这群人转身快步走了。
董坚瞧我的眼神,如立于峭壁上的豺狼俯瞰鹿群,阴狠,又志在必得。我躬身拜别,躲了这目光,等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雨帘中,才转身走到嘴唇都发白的月染身边。
“姐姐,莫要和这种人生气。”我去牵她的手,发现月染的指尖不知是因为雨水还是气愤的缘故,冰凉冰凉的,于是放下鸣凤,合了她的手在掌中捂着。
“姐姐没用,让荀子看见他们这般造次……”
“谁说的,”我听见她声音中又带了哽咽,知道此时稍语气稍软,非要诱她大哭起来,于是便也不抬头看她,只是小心的暖着她的手指:“要不是您过来,此刻我已经被他们定了罪收监……说不定,此刻这张脸都已经被戒尺抽成猪头了……”
月染听我这么说,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我瞟了她一眼,等她笑够了才放开手:“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是照娘,”月染收了笑意,吐了下舌头:“我才散了舞队赶过来找你看龙舟,没想到这边也已经散场了,然后又是这场怪雨,本想顺着这回廊回掖庭宫里歇着,结果就看见照娘……”
“原来如此,我还说和姐姐心有灵犀呢——正要命的关头,姐姐便赶来了。”我说笑了句,又问:“这位照娘可是姐姐在宫内的熟人,她……怎么会盗采牡丹呢,难道不怕……”
“怕,但是拦不住她呢,”月染噘了嘴,手指绕着鬓边垂下的长发:“我见她在这边走,就知道她又去看那些牡丹……其实照娘是真喜欢这花儿,可偏偏就在她身上出这怪事——旁的花草还好说,只要她去碰这牡丹花,那花就……”
我苦笑——这也是我亲眼所见,只是一碰便让鲜花瞬间凋零的,也算是天下奇事了。月染弯下腰抱起鸣凤,又拉着我腰上的丝绦,转身就走。我被她这么牵着,索性是没人看见,但是心里还是哭笑不得。
“对了,方才那就是太常寺的董坚吧,我听闻他时常找姐姐的麻烦?”
漂亮的舞姬不屑的挥手,臂上的银铃又响成一片:“那人不止找我一个人麻烦,凡是有些本事的在他眼中就没有顺眼的地方,所以你也见了,那些内宦们都不喜与他过话。咱们回我的宅子里说话吧,站在此处,风吹的骨头都是冷的。”
点了点头,我跟着她走了一段,突然想起来方才董坚说的事情,就问:“那……他说的太子又是什么事情?”
月染先红了脸,沉了一刻后小声说:“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前些时候出宫游玩,太子殿下也知道,就随我一起……结果被出游的官员发现。其实早就都过去了,就是流觞会……流觞会那几日的事情。”
真是太随性了,月染居然拐带了当朝太子出宫,这事情都不落人口实,就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您也真是太胡来了,都传闻太子殿下的身体欠佳,方才只是暑热了一下就都招了太医……”我抱着鸣凤,跟在转过头将手伸出回廊去拨弄瓦当留下的水流的月染身后小声劝诫:“万一您们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担不了的大罪啊。”
月染愣了一刻,脸更红了:“怎么你也这么乱说,我和太子殿下虽然从小长起来,到底是有尊卑之分,而且……就算是关系亲近,也是如同兄妹……”
感觉她将我的意思误解了。看她一脸急切的样子,我心中窃笑,索性一句话不说,跟着这位天女一样美丽,却一根筋的舞姬顺着曲曲折折的回廊走下去。
“今日见到圣上了吗?”
“没呢,方才不是和姐姐说了,都走到望云亭了,结果赶上太子陛下受了暑气,大家都忙着,哪有闲心听曲子。不过也好,我是见不得大场面的人,听闻之后反而安心很多呢。”
没理会我说笑,过了许久,月染忽然轻声的说了句:“光公子这几日就会回来了。”
什么?
“那鹏公子……”一阵疾风将廊外的雨荡了进来扑了我一脸,我停住脚步,用手将脸上的水气抹去。
阻了我心头欣喜的是月染那落寞至极的口气。仿佛没听清我说什么,月染没回头,只是轻哼了声。我跟在她身后,见比我年长不了多少的舞姬深深的低着头,白皙的颈子和柔弱的双肩似是在微微的颤抖。
“月染?”
“对了,我这几日忙的脱不开身,一会儿你随我去取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些宫里节日的赏赐罢了,若是璃光公子回来,就劳烦你送过去一趟罢。公子孤身在这城中没人照应,也得有些应节的物件。”月染停下脚步,双手拢住了自己的肩头,然后转头笑了笑:“呀,真冷呢。”
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情,月染虽只是宫中舞姬的总管,却到底比我这在野之人消息灵通。小跑了几步追上她,我拉住了她的手腕:“姐姐,到底有什么隐情,连妹妹都没法出口相告吗?”
一声闷雷,我的余光中天空似乎窜过了一痕金色,转头再看的时候却依然黑云低垂,沉重的天幕下雷雨滂沱。
“怎么办呢……”
月染?
我吃惊的看着一行清泪从月染如玉的脸颊上滑落——她咬着嘴唇,突然握紧了我的手:“荀子,我、我刚才走回来的时候,听见那些朝中的大臣闲谈,他们说……”
不似参商
站在平康里南曲伎乐馆的门口,就像站在两个分明的季节之间。
身后是初夏雨后从地面蒸腾而起的湿热,但是只需向前一步,跨过乐馆高高的门槛,便可以走入青竹掩映的暮春。
姥和乐伎们应该还没有回来,乐馆内此时就像是安静的庙堂。
我站在乐馆外高墙下的阴影中,看着馆内照壁上那排列的整齐划一的伎乐名牌。
左上第四行第三目的名牌被吊了下去,是一处空白。
为了让我从绝望的沉睡中醒来,璃光将我从乐馆带出后赶往储阁时,便也带走了写有朱红色“堕天”二字的纯黑竹片。
木屐声响,馆内留守的执事从门房处赶着出来,拱手行礼:“荀子姑娘回来了。”
乐馆内吹拂而出的清风有着暮春特有的香气,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麻烦您了,”将手中的鸣凤托付给一起跟着执事过来的婢子,又将另一只手中提着的金钱香包和扎了彩线包成菱形的粽子交给执事,我轻轻的拍了拍手:“还要出去一趟,如果姥带大家回来,就拜托您代为转达一声——我会回来。”
不再等他反应过来,我转身走下台阶,回到难耐的湿热中,踩着泥泞的道路向南曲外走去。
有确凿的证据表明,靺鞨族正在接受北方那些已经被唐军扫平的外族的残部。
他们有无法隐藏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