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乱-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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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丝炭笼一釜,黄铜镏金茶碾一套,镏金银盐台一架,外加十枚顾渚紫笋茶饼。”姥随手将盐台的盖子打开,里面堆着碾过的细白粉末。
“真是心细的人。”
“礼物都在这里,请大人签收吧。”屏风外的廊下面躬身站着一位皂衣男子,看来这套茶具就是由他送过来的,姥挥手挡了我下,自己走出屏风,取了笔蘸了墨,那个男子立刻微蹲,姥便在他背后写了收签,又道:“我们这姑娘也在,您们主子还有什么交代的,就在这说了吧,她听的见。”
男子躬身结果了姥的收签,抱拳向屏风后的我施礼,朗声道:“公子请姑娘莫怪他上次造成的事情,今日奉上的薄礼算是一点心意,望能博您一笑。”
说完此话,男子便倒退着在执事的引导下出去了。
我怔在当场,看着这一套的奢侈的茶具,一时间的有些转不过思绪。
姥从屏风外转过来,拿起挂在金色炭笼上的小夹把茶饼翻了个身。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的开始微抖。
“姥?”
女人回过头来,笑的像是芙蓉初开:“还有五百金的礼钱送交乐馆,姑娘这一次可是遇到了贵人。”
她笋指微垂,点定了桌上承了茶饼的陶盒。
走到桌边跪坐下,我打开茶盒的盖子,里面有一方素签,上面落了款小字:一时强求,另君受过,十分歉疚。从月染处得知荀姑娘并无大恙,心下稍安。另望姑娘能于今日午时来城东集萃居,备下薄酒略表歉意。
这签上的字迹笔画虽然颇为刚劲,口气间却是藏了些温和。
可仍旧是让人觉得无法悖逆。
想了会儿,我将手中的签纸放在姥面前:“您的意思呢?”
“去看看吧,估计会是和您谈那个事情,”姥止住了话,等着廊外的执事走到近前向她低语了几句后,便摆手将他支开了继续说到:“真被咱们猜中了呢,能和司乐伎部舞官交往上的必然是高官家的公子——我留了个心眼,差他们去看来人的骑的马,果就见了鞍上铸着‘武’字。如此说来,这位公子定是当朝皇后的嫡系。果真是这样,那可是前世修得的机缘,能和皇家贵胄连上关系,对姑娘将来的前途有大大的好处。今日你去与他相见,最好能把那件事情定下来。”
说到最后,姥的声音几乎就淹没在空气里了。
我低下头,知道那件事是什么意思。鹏今日送来的礼品礼金已经把那事情摆在了明处——他要做我的供养人。如此一来,在他支付礼金的日子里,我便要按乐师的规矩成为鹏专署的乐伎,他可以在任何时间提出过府演出,甚至可以要求我委身于他。
想到这一步,在秘藏之地的夜羽先是一凛,随即便轻松的喷出了几个碎音来。它定是笑我现在满面绯红的窘态。
垂手从地塌的矮脚桌上捏起那盏瓷碗,轻胎薄釉,手指从碗外滑过的时候,可以看到指尖上的微红在碗壁上游走,这盏是姥送过来的,如纸般薄,却是白瓷做成,说是珍藏已久的物件了,好和那些茶具相配。
“那位公子相貌人品如何?能选如此风雅之物相送的定也是个儒雅之人吧。”铜碾开始压碎茶饼,姥一边动作着一边问我,姿态优雅。
“该是个性情中人吧,行事干脆利落,非常俊朗英武。”
她收了碎茶起来,又开了盐台撮了些入水:“姑娘虽说是堕天,到底也是个女子,如果人品相貌都合意的话,就别误了谁了。”
姥低头开始煎茶。我叹口气,脸颊越发滚热。想要问些什么,却也觉得这样的问题在如此清雅的地方说出着实尴尬,便愣站在一旁看着香炉上缥缈的青烟发呆。
门外的婢子轻声唤我,香汤已经烧好了。姥依旧不抬头,只是挥手。我行了礼,便随婢子去了浴室。
礼服是重新订制的,就撑在浴桶的旁边,淡紫色的绸料加了蝉翼纱的水袖罩衫。面料款式虽不如兰先生的那般极品,也是集合了裁剪的高超手艺。
我盯了一会儿架在那的衣裙,埋头沉入水中。
看来在我禁足的这段时间里,姥已经料想到了今日的事情,并早有准备了。
罢了,随遇而安吧,到底是又向着我的目的近了一步。这么想着,我从木桶中站起身来,一旁服侍的婢子立刻抖开了布巾,将我的长发蘸干。
从什么开始,我变得像一名真正的伎乐了呢……
半个时辰后,婢子将装饰一新的我带到姥的面前。姥过来仔细的看了我的妆,又拿起青黛在我的眉上补了几笔,方退了一步点头道:“这样看起来就更韵致了,果然不是一般风物能极的女子啊。”
我低着头,夜羽早就在心中嘲弄的拨响不止了。
鹏和光他们应该都是谦谦君子,这让我更加难办,如果是前次侍郎大人这样的事情,我只须一个不动缚术就可以轻易化解了。而他们……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慌乱。
“荀子姑娘,你也不必这样紧张,”姥又从婢子手中拿过粉扫,粘了一点金箔贴在我的眉心,低声道:“问句过分的话,您看上去怎么都是尚未和少年们交往过的样子……”
我点头,姥叹了口气屏退左右,更压低了声音:“要是在长安城里,您这样年纪的女孩都已经阅人无数了……罢了,这次您可不能就由着那公子,有什么事情,要他订了以后再说。”
点头称是,我随即便被架上了早已备好的厢车,姥这次没有出来送。
垮出门口的时候,我看见壁上写着“堕天”的名牌已经被摘掉了。
以后的事情……我坐在颠簸的车里慢慢的思虑着——这就是乐师的道路,那我要不要顺着这样的路走下去以到达另一处地方呢?
一步步走着再说吧,我考虑这些问题已经很累了,不如就当是一场游戏便好。
“秘藏术,取封!”手指微动,立刻从掌间出现了一环光芒,一只小瓶从虚空中掉落出来,落在我的手心。
苏陀也还给他吧,这样贵重的礼物要是让姥看到,更会不知所措的把我献出去。想到此处,我不禁摇头而笑,姥今天因为觉得自己功利而不好意思的神情可是不多见的。
拉开一丝车帘,外面的阳光立刻挤进一缝,沉了一刻,我抬手将窗又掩好。
比起金色的光明,我更熟悉的还是静逸的黑暗。
半缘君
城西延寿坊的集萃居本是处食府,可却能令所有到此的客人对整个长安城心生敬意——这里的庖厨们都是来不同国家,而每日的新鲜菜品也是源源不断的由着各路商队运送而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以在这里轻易的找到自己国家正宗的菜肴。传闻说,皇上曾在严冬的时节忽然想南夷的凤梨尝鲜,这样蹊跷的东西连宫中都不备。万般无奈中,有人想起了这集粹之地,于是不出二个时辰,便有存于冰桶中的凤梨切片摆在了龙案之上。这传闻虽说有些演绎的成分在内,可也说明了集粹居的奇货可居,是这长安城可圈点的趣处之一。
车子平稳的跑过了长安城中最长的官道朱雀路,这条路由刨平的青石砌缝而成,五百步的宽度能让三十架马车并肩在上面奔跑。此处是一条中轴,如银河天街将整个长安平分成两半——东边是丝竹乐馆和高官大人的府邸,西边则多是异域贵族的庙堂和物资集散的市场。集萃居就是选了贩卖各国奇珍的西市旁的店铺。
我斜倚在车里,手中把玩着个装有苏陀的瓷瓶,苏陀会在热力下化为液体,慢慢的倾转着瓶子,我能感觉到那一小滴液体在里面轻柔的滚动。
夜羽轻声将淙淙的乐声转进我的心里去,鹏的眼睛隔着记忆与我相对,彷佛隔了落花纷纷,一双星目间又是哀伤难禁。车轮颠簸了下,我竟觉得心中一痛,抬手捧心,却发觉这痛来的地方如在胸口挖了张井,让那拉扯的感觉深陷其中,另我气短。
这是怎么了?
一阵寂静后,清音流转而出,温婉缠绕的音色回响在我心里。
夜羽,你要告诉我什么吗?我闭目细辨,该是段诗词的配乐。
“……将琴代语兮,聊写那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我合着它的声音轻声哼唱:“这么老的曲子,是……”
愣了一下,如被醍醐灌顶,这乐声让我领悟了是什么在波动着我的心绪。
《凤求凰》!
攥紧了双手,一滴汗水从的脸颊滑落,啪的滴在我合了苏陀的手背上我被这样明显的暗示结果惊的定在了原位上。
夜羽……你是说……我,对鹏……怎么会,我们只是初见而已……
微弱的暗色中,近乎透明的手指几乎要隔着空间触到他微蹙的眉头,心下却是一凛——荀,你在想什么!这不是你真实的生活。不可以,荀是被朝廷夺了亲人的孤苦之人,不能有那样的奢望!
魔琴丝毫不为我的挣扎所动,庄严的回旋着最后的几句章节。低下头,将发热的脸颊埋在手掌中,我的心突然像天竺的铜鼓,声声错乱。
突然的,我记起当日鹏公子注视着月染的目光,宛如刀锋般犀利的眼神在碰触到月染时,便一下子融了个干净,只剩下了一湾水,包容的。
奇怪,为什么我居然生出这种奢望来!
我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从前,为了复仇而进入这个城市的,我该抱着的只有恨意,不能有其他的感情。那恨意锋利的会伤了我身边的人。
月染比我,更需要这安顿的靠山。
夜羽,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带着你去寻找下一任堕天,重复老师的生活,将那个孩子带大,寻一处山水秀美的地方,永不再踏入这长安一步。
这之前,你要做我的供养人吗,鹏公子。
“夜羽……”
它停下了乐声,我深吸口气,舒眉一笑:“你多心了……”
车子慢慢的缓了下来,转了几弯后徐徐而止。清晰的乐声人声透过车厢传来,驾车的执事用鞭柄敲了三下车辕,示意以经到了地方。躬身向前,回手整理好了臂上的大带,我又顿了下,还是推开了厢门。
依旧是飞花一片,落红扑了我一身,景色却是换做了迂回的长廊笼着的院落前一座四脊挑檐的高阁,而院落占地几乎有乐馆这样大,空气中异香阵阵,虽是在就守在市集旁,此间的清雅却与南曲不差半分风韵。我缓步下车,熏风掠过衣袖,丝带立刻飘然而起,而脚下的路上竟然铺就了暄厚的驼毛绒毯,直通到回廊尽头的大门雕梁画栋,人影旖旎,丝竹声声。
“小姐可是荀乐师?”门口早有候着的人过来询问,如刚刚送茶具过来的人一样穿戴。我轻轻点头,对方做了个相请的姿势,随即前面带路。我跟在后边,顺着描了五彩丹青的走廊进入这繁华的高阁院落,停在了一处小间的门口。
此处便是集萃居的雅间,和前门展现的华丽风格不同,此间院落如泼墨渲染,满眼都是青石的灰色,虽是砖砌石堆,却处处精细的安插着木质的纹样,现出一种独到的古朴雅拙来。
“公子,小姐已经请到了。”带路的人向内通报,随即躬身推开了花梨雕琢的隔门后闪在一旁。我也躬身紧走几步,眼睛看着地面,在门口向里面拜倒,这本该是乐伎的规矩。
“荀姑娘,请不要多礼。”
那声音。
心头又大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稳住心神,一双手便轻扶住了我的手臂。我抬起头,一瞬间目眩神迷。
鹏公子正站在与我一个门槛相隔的地方,他穿了件银色丝线的长袍,腰间束着条玉带,此刻正是正午,阳光反射着他身上的亮色,与那日的初见时肆意张扬的锐气相比,此刻的鹏却增加了几分温柔的气息。此刻他正伸出手来相掺,目光恰好和我交接。
依然是微蹙的剑眉,我在他的脸上又看到了那种表情。
难以察觉的忧伤。
“琴师荀子,给公子请安了,”虽然被他扶住,我仍然还是福了一福,柔声说道:“承蒙关照,还要多谢公子今日的雅赠,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一只手指轻轻的封了我的嘴,清新的麝香味道从他掌心升腾起来。被牵引着,我向前一步跨入了门槛,屋内不大,用青竹的席帘掩了墙的空白,点睛的挂了几张字画,一张黄杨木的接榫小案斜放在螺钿镶了的屏风后面,只置了两把椅子。
门在我背后关闭了,夜羽仿佛是感受到我的局促般,爆出急促的音色,声声碎乱。光线将上面镂花的影子打在鹏的身上,流云飞舞。
“荀……”鹏轻声念我的名字,手随即被他握住了,我下意识的回抽了一下,却被更紧的拉住。
低下头,落在发髻上的花瓣袅袅的盘旋落下,我张开另一只手去接,它们却从指缝间匆匆的穿过去,坠落在站在紫红色的胡毯上的我的脚面,浅粉几乎要揉入白皙的皮肤。
挣扎什么?他不是你接近从前的又一条路径么,耗费了这么多的精力才机缘巧合的向前一步,你难道要从这条命定之路逃走吗?
这么想着,心里稍定了定。将目光从地面上拉起来,我抬头望向面前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