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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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已经准备好了。”我缓步走过去,姥抢前几步走到我面前,伸手为我把裙带整理好的空档,在我耳边说:“经心些,这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只道是会有富贾请您过府,却不想今早就被侍郎大人下帖子,说是昨日高楼吃酒的时候远望见了姑娘,一整夜都没合眼,今早下朝便差了家奴过来。”
“这奴才也欺人太甚了,好歹您也是乐部的官家……”
姥瞪了我一眼:“豺狗之所以吠的响,这身后面可都藏着虎的……长安城中旁的不多,光是正六品上的大人就上百,这高官家的奴才们也都是旁根连戚,姑娘就别取笑我这样位低职轻的人了吧。”
“就是有虎才好,虎皮可比麂皮贵多了,再说,这不是咱们预计的好事吗?您的宅子多块砖了……”我莞尔着小声说。
姥瞪眼,轻搡了我一下正色道:“您还笑,这个老家伙已经风烛残年,可、可……我没法跟姑娘说的出口,他的妾就娶了十几个,今年刚过门的一个是名北曲的舞姬,才二八的年纪呢,生生的被这些奴才从舞姬坊里拖出去的,只扔了一包银子在地上……您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尚未答话,只听“啪”的一声响鞭——门口的侍郎家奴显是不耐烦了,将盘在腰间的鞭子解下来不停向空中轮着,鞭梢却是向着哪些在门口候着的执事身上抽去,虽离身子尚有几寸,却噼啪暴响。几个西域的执事见此情景,一个个吓的肤色更白了。
看得出来,此人力大过人,而那条牛筋编成,前面还坠了铁蒺藜的鞭子也定不会是只为赶马而做的。
见他耐不得,我浅笑一拜:“小哥久等,请再吃盏茶歇歇气。”
“好好,那就再喝一盏,只是别误了我家大人的饮宴,否则……话说回来,这位小姐也不算贪占了这个名字,‘堕天’,名如其人啊,一看就是个风情万种的尤物!”
“如无旁事,还望官人早送我家乐师回来,”姥挡了他瞧过来的一双贼眼:“就拜托您了。”
旁厢的执事奉上一吊钱,那家奴接了,用手掂了掂后收入怀中拱手道:“大人尽管放心,您就等着大赏吧,到时候,可还得谢谢小人啊,小人就提前恭喜了,哈哈哈哈……”
看来,这位大人对我已经志在必得了。我拍拍姥的手臂,小声说:“这个您放心,您拿不着这份喜钱的,我可不会做侍郎大人的小妾,除非他跪地相求,以死相逼……”
“您就知道说笑……不过,我也知道,以姑娘的处事,这算不了什么问题,不是么?只是要圆滑些才好。”姥说完这些话,闪过一边,高声道:“仪容具佳,准。”
轻移莲步,刚刚跨过门槛,手腕就被抓住了。
“小姐,这边上车,”那名家奴满脸的奸笑,状极猥琐。他一边说,一边用骨节突出的手指在我的袖子上捻着,并要顺势来扶我的腰。我笑笑,轻轻闪身而过,在与他错身的时候,忽然一阵夹带着黄土的风从门口扑了进来,大家一起闭上眼背风的瞬间,此人突然在平地上蹦起多高,惨叫了一声就抱着肩膀直挺挺的滚落到台阶下面去了。
“啊!啊呀!”他大叫着在尘土里翻了一通,姥和几个执事闻声走出来,看他还活着,便差人扶他起来,那个家奴脸上身上滚得一层黄土,粘在流出的汗水上,狼狈不堪。
“撞邪了!”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恶奴此刻瞪着眼睛脸色惨白,手臂像一截断木一样的挂在他的肩上:“这是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他见了鬼一样的怪叫着。
我回头,姥面无表情的站在台阶上冷着脸看着:“许是您刚才甩鞭太猛了吧?就算是练家也吃不住这么大力的挥鞭,恐是抻断了筋骨吧。”
恶奴张口良久,遂悻悻低头道:“恐有些道理……我不能驾车,大人自己派人送小姐一趟把,我们老爷今日的饮宴可不能耽误了。”
姥挥手支了两个执事,一个送我到侍郎府,另一个扶着这个灰心丧气的家奴找正骨的医生去了。
侍郎大人的府邸就在过了东市西门的常乐坊,我到达的时候饮宴早已经开始了。只见高檐朱门,下马石旁的木柱上拴着几匹西域的高马,鞍踆都是黄铜打造,裹了锦缎。门口几个家奴挤住大门,说是请我从偏门进去,我挥手请执事等在外面,抱着箜篌从厢门进入了侍郎府。绕过几重回廊,领路的家奴竟然直接领我进了内院。
“姑娘请先在这里稍歇片刻,酒过三巡,我家老爷就会宣您进去演奏。”他将我安排在一间小室后躬身退出,从外面别上了门栓。
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我揽了衣带回身观望。
屋子不算大,却设了镜台、矮塌、脚凳和一张被褥薰过檀香的雕花牙床,看上去就像是深宅中女眷的卧室,连是墙壁都是加了椒粉刷的,隐隐的透着鲜洌的味道。所有的摆设也是精雕细琢,金丝镶嵌螺钿的西番莲百宝枝绕了整棵的大漆柱子,檩木上还吊了绸缎绣花的垂帘,华丽非常。我捡了个沉香木镂花的凳子坐了,等着宣我的消息。
方才那个家奴低头退出时,我看见他在偷笑。
我也好想笑呢,可我忍着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廊下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急切地喝退了所有在屋外闲晃的家奴后,跌跌撞撞的拖着脚步朝这里赶来。
门哗的一声被推开了,那个声音颤抖着,尽量的积聚了一些中气,满怀深情地喊了声:“美人儿……”
我正背向门站着,听到这句话,回眸一笑。
一炷香的功夫后,我就乘车回到了乐馆,而离开侍郎府时,侍郎大人还在抢救中。
后来,姥得到那天由众人转述的片断堆积出的过程:
侍郎大人下朝后便迫不及待的赶回了府中,下人早就派了出去请前日见到的美人来过府表演。
听闻有佳人,食客和朝中的朋友也相继赶来相看。
饮宴刚开始,家奴报称那位伎乐已经被设计领入到了内院,正在椒房内候着。
多饮了几杯,侍郎大人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向内院走去。
几个家奴在聚室外说笑,被进入内院的侍郎大人赶走。
众人刚走出不远,和几个跟着过来找乐子的客人便听见侍郎大人喊了一声:“美人儿!”后摔倒在地的声音。
屋里的美人冲出来,让他们进去,说侍郎大人醉倒了。家奴去扶大人的时候,他保持着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口型和姿势,一动不动的全身僵直。
最后,太医诊断是突发的中风,因为年纪大,喝了急酒又跑了几步,加上心情突然的激动。
姥给我讲这些的时候,笑得在茶室的垫子上打滚。稍能喘上气来后,她仰躺在风炉旁说:“最不怕死的就是那些官员了,姑娘被送出府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你了,一个个争着下帖子请您演出呢。我这乐馆的头牌“堕天”可不是他们想象的这样轻易就能得手的呢。”
“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哦……”我睁大眼睛看着她说,然后眨了一下眼,掩口而笑。
姥又大笑了起来。
后来她摆手,喘着气道:“还是先别惹乱子了,别的事情先都推了罢,过了流觞会再说。”
茶室的门窗都蒙了半透光的蚕纸,氤氲的光从外面沁进来,盖在我手中的茶上。我低头看着碎开的茶华,一口气的喝了下去。
“姑娘……”
“我会收敛的,您,放心吧。”
向姥行礼后,我站起身推开了门。
茶室之外,依然的春色满园。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流觞会(上)
安静的等候着适当的时机,藏身于平康里伎乐馆的我探听着皇宫里的种种消息,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业力的车轮被越来越快的推动着,向着那无法逆转的机缘飞奔而去。
天意无法探寻,亦不可阻止。
那年的春日是如此的肆意蓬勃,以至于在我后来的余生中,总是会在梦中看到那天的场景——兰的近乎通透的苍天下,那树高大的海棠盛开的宛如浮云,厚重,却柔软。乱花飘落的纷飞中,我与他们站在一起,背靠着背,各自面朝一方。
空中,初谢的花瓣舞的一片香雪。
《卷二。缘劫。流觞会》
流觞会在曲江边如期举办。
那日,正是晴朗的天气,风中已有了明显的暖意,妆师兰先生在凌晨就为来我上好了妆,并将新作好的礼服一并送了来。姥打开看过了,竟然是全套的霓裳——除了绿色绸料的胸衣、小衫和三叠的刺着妙音鸟图案的长裙外,单是外罩的裳就有四件,都是轻罗堆就的,薄得像蝉翼一样,却又层层颜色都有些微的差别,加上里面串上了白色的缨络,罗列在一起时,犹如隔雾观花。束带和缠臂的丝带都是垂感很好的缎,一直拖到地面,也是稍浅些的绿色。
“果然是最好的面料,加上先生的手艺,真是天衣无缝。”姥赞叹的着说,一旁的兰先生浅笑摇手:“确实是压箱底的些好料子,但是能被姑娘穿在身上,也是尽了它们应该的本分……”他低头看我:“我可是将最好的一套衣服给了您,即使是当今的皇妃命妇来我这儿定做,样式也比不过您的这套霓裳,加上妹妹天生丽质,真好比是青荷方露,芙蓉出水啊。”兰先生晃着头,似乎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在原地伸着手臂转起了圆圈。姥在同着乐馆中人时是断不会笑的,也只好绷着对我说:“今日可是几家预定的乐曲表演,莫要出了差池。”
我坐在矮凳上,不敢点头,头上插满了发簪和步摇,稍一晃动,便有璎珞相撞的清脆声响在头顶传来。
这一年伎乐馆的主角,就是堕天。
可我却还没有准备好登上那被众人瞩目高台之上,在明媚的春光中迎接那些惊艳目光的心理。
荀是闇属,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会不安的刺客。
姥带领我和乐馆的其他乐师分承了几辆大车来到曲江池时还是微凉的清晨。执事圈了靠近水岸的海棠亭作为乐馆的歇息地,演奏用的棚台已经在一天前就铺设好了,此处地势平坦,也有些其他的乐馆舞坊在不远搭起了台子,但是规模和装饰都有所不及。
我抱着头夜里从秘藏处取出的夜羽琴匣,提了裙摆下车,先到的乐师们已经各自寻好了花树下的铺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自从那次出了人命的比试过后,大家的话都少了好多,现在当我走过她们的时候,会有年纪稍长的人点头致意,我便也站定微躬还礼,于是就有一群人也如此还礼过来。
有个新兴的词,叫做“头牌”的,意思就是说乐馆舞坊中最红的那位,虽然我尚没有对外有过什么建树,乐馆中所有的乐师却都承认了我这个位置。
只是,仍然的,没人和我说话。
我知道,经过那次事情之后,她们更加的疏远我了。今年入宫的人选再度与她们无关,而这些女子,有的已经在这间乐馆里消磨了尽了所有青春……
我最后停在一树海棠下,这里,没有歇息的设坐和糕饼,所以也就没有旁人。
已经习惯了孤独的滋味,不论是在广袤的天地间,还是在热闹的人群中,这种感觉一再的追逐着我,如影随形。
身为暗影,就只能忍耐繁华中无人理睬的落寞。
按习俗,乐馆的演奏要到下午才会正式开始。虽然如此,天刚大亮,曲江边便已经都是踏青的人流了。其间,学习乌兹和唢呐的乐师在棚台上演奏了些西域风情的即兴曲目,不一会儿的功夫,以乐馆歇息地为中心的花树下就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在地上摆开了酒食,开始小型的饮宴。
姥在自己的席子上歇息了会,见我一直靠着树站着,便将我叫过去。她今日穿着正式的代表官职的深紫色礼服,倚在高台上厚厚的垫子中,高傲而尊贵的俯视着乐馆的乐伎们。
“别杵在那边了,您出去转转罢,不要走的太远了就行。”
听到她这么说,我很高兴,马上向姥施了礼,绕过一席席的乐伎向外面走去。
自从那夜我点了香染,向馆内的乐伎宣告了地位的变更后,姥在人前对我的态度也越发的冷淡。
我想,她这是为了安抚那些对此仍有微词的乐伎们,到底,我都是“夹牌子”的。
春色明媚。
在我很小时候,老师曾对我说:长安城是世界的中心。那时的我还颇有些怀疑,现在却完全的同意了这个说法。一路走来,有穿着短小衣服,面容精干的新罗商人,安然的靠在树旁喝着麦酒;稍一转身,便差点与吐蕃的贵族撞个满怀,他们大笑的声音像打雷一样,随从众多,带着奇异的高帽,牵着小驴驹那么大的獒犬;还有裹着白袍皮肤粉白的大食学者,正滔滔不绝的用蹩脚的汉话解释怎样通过测量影子来得知参天大树的高度;而这个时候安静的,剃掉了眉毛的柔弱东瀛女子小跑着跟在腰挎佩剑的武士的身后,在弯腰施礼后,静静地擦身而过;再走几步,和着乌兹的旋律,穿得火焰一样鲜红的波斯舞女正在她们主子的地毯上跳舞,裸露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