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臣与王子-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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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千山拔出了自己的刀,正玉冲下去,就被身边的两名赤雪营军士拉住。
「将军,你已经没有军籍了,按例你不应该随我们冲锋陷阵,回去吧,带着苔伊将军回去,回到冰原堡,重振旗鼓,将这些咋种赶走。」一名军士说,说完伸手抹去自己军刀上的雪花,但握刀的手在微微发抖,并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害怕。
「将军,请带苔伊将军返回冰原堡吧。」另外一名军士轻声笑道,试图想用笑声来掩饰自己心中的那种恐惧,但颤动的笑声已经出卖了他。
说完,两人便提刀冲了下去,没有丝毫迟疑,随后原本愣在千山背后的赤雪营军士也纷纷冲了下去,没有一人退却。
虽然,大家都很害怕。
虽然,有很多人甚至不清楚这场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有很多人根本不清楚这些皓月国的军士从何而来。
虽然,很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可他们都冲下去了。
后来,千山才明白,其实那些赤雪营军士当时不为别的,甚至很多人没有想到「保家卫国」这四个字,仅仅是不忍看到自己的兄弟们一个个倒下。
'第两百一十一回'北陆的噩耗
站在山坡上的千山,盯着一批又一批的赤雪营军士死在皓月国大军的枪炮之下,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前进,前面只是黄泉路。
后退,仅仅是选择逃避。
山坡下的冰川中,已经身负重伤的宋松倒在地上,身子靠在一名死去的赤雪营军士的尸体上,看着在山坡上的千山,随后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张强弓之上。他解下自己腰间的兵符,扯下自己里衣,将兵符包裹在箭支之上,随后操起强弓对准了千山,射了出去……
那支羽箭在空中飞舞着,最终落在千山前方几十步远的雪地之中。
宋松松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放下手中的强弓。此时,他的眼前已经变得模糊,好像看到了贾鞠从远方缓缓走来,慢慢地向他伸出手去,好像要拉他起来。
还记得,第一次与虎贲骑战役之后,他带着浑身的伤返回大营后,坐在一辆马车的尾部发呆,贾鞠也是那样缓缓走来,向他伸出手去,手中还有一块干肉。
贾鞠问他:“你参军是为了什么?”
宋松微微抬头,看着贾鞠,半响才说:“不知道。”
贾鞠看着远处那些战死军士的尸体说:“很多人参军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我看见你在战场之上三进三出,救出无数同伴,我想你参军是为了那些和自己一同为战的弟兄吧。”
对呀,军师,我现在才想明白,其实我参军只是为了那些和自己一同为战的弟兄。可是军师,你建立天启军又为了什么?你要推翻大滝皇朝的统治又为了什么?为了当上皇帝吗?
“不,我发动政变,揭竿而起,仅仅是为了给天下百姓造一个风雨不侵的家。”贾鞠的话此时回荡在宋松的耳边。
每个人的理想不同,可大可小,但你不能因为看似渺小似乎永远不能实现的理想而嘲笑他人。因为天下被创造,就是因为这一个个渺小的理想。
“赤雪营冲锋”宋松从地上爬起来,高举自己的军刀,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向前方走去。
“赤雪营冲锋”周围那些还活着,无论轻伤还是重伤的赤雪营军士都跟随宋松高呼着口号,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起来起来起来”一部分赤雪营军士还在叫着那些死去的军士。
峡谷口,那些皓月国的军士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互相看了看,不明白在不远处那些穿着铠甲,拿着冷兵器的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那些互相搀扶着的赤雪营军士,浑身带着血,不少人走不了几步又倒下,但很快就被自己的同伴扶起来,重新拿起武器,步伐艰难地向前方皓月国阵营前走去,没有一丝畏惧。
“这些东陆猪……”一名皓月国的轻足兵举起长矛就要冲出阵去,却被身后那名轻足旗本一把抓住,随后向旁边的火枪旗本点头示意。
火枪旗本高举双手,准备下令继续射击,此时却听到那名火枪旗本低声说:“下手麻利点,不要让他们太煎熬,他们是军人,也是武士,尊重他们就是尊重我们自己。”
“好。”火枪旗本高举的那只手挥下。
“啪啪啪啪……”
火枪声在峡谷中回荡……
在山上冰原处奔跑的千山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峡谷的方向,手中紧握着宋松留下的兵符,此时在远处,雪地之中的苔伊冲他高声喊道:“千山跑呀跑”
千山转过身,向苔伊方向跑去,从无数军奴的尸体中穿过,寒风刮过,带过了婴孩的啼哭声。
峡谷口,前来督战的总旗本岳翎炎盯着下面前方那些已经无法再动弹的赤雪营军士的尸体,许久才对身边的人吩咐:“厚葬他们。”
这是皓月国大军登陆东陆以来,所遭遇的第二次抵抗,这次抵抗让身为总旗本的岳翎炎感觉到,要统治这块土地,绝非守护将军轩竹斐所说的那样简单,眼前这些从容赴死的东陆军士也绝对不是手下那些军士所称的东陆猪。
猪,虽然有肤浅的思想,但被人们饲养,终日只会吃睡,是那种注定会被宰杀的畜生,不会反抗,也不能反抗。
但这些人,不是猪。
他们是战士
数日后……
东陆,蜀南,绵州郡,蜀南王府。
一只白色的老鹰从远处的空中飞来,在王府庭院上空盘旋,许久都没有落下。
我在竹亭之中看着那只老鹰,觉得奇怪,在蜀南境内这种白色的老鹰十分罕见,只有北陆才会有这样的老鹰,大多用来替代信鸽,难道说这是北陆天启军派来的?
我走出竹亭时,那只老鹰也同时扭头注意到了我,随后向我飞来,竟直接落在了我的右肩上,等白鹰落稳之后,我才注意到原来在它翅膀之下竟藏有一封信。
我伸手要去取信的时候,白鹰低头用嘴将信取了出来,叼到我的手中,信上只有三个字——谋臣启。
信封上的字我认得,那是苔伊的笔迹,当我拆开那封信时,却没有展开来读,因为我已经猜到信上写的到底是何事。
此时,卢成梦从远处走来,手中也拿着一封书信,可他的步伐看起来是那样沉重,整个人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在他走过小桥后,忽然停住了脚步,扶着桥栏慢慢坐在小桥的阶梯上,抬起头来举起手中那封信,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站在竹亭外,看着卢成梦,看着这个手中持有玉玺,但一直没有称帝的卢成家后人,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他变成这副模样,就像一只刚刚被一闷棍打过的丧家犬。
白鹰拍打着翅膀,从我肩头飞起,在空中盘旋着,发出嘶鸣声,但那声音听起来就象是乌鸦的丧叫。
我来到小桥前,并肩和卢成梦坐在一起,问:“何事?”
卢成梦将手中的信展开,递给我说:“北陆完了。”
我点头道:“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北陆第一道屏障已经被皓月国攻破,他们的大军已经登录,穿越冰川,兵临冰原堡城下,照这种速度下去,北陆全境很快就会沦陷。”
我点头,然后展开自己手中那封信,刚看了一眼,我便愣住了。
同时,我听到卢成梦在身边喃喃道:“贾鞠死了。”
“贾鞠阵亡”,我手中的书信上第一行中就包含了这四个字。
许久,我开口说:“这……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卢成梦说。
“对。”
“为何?”
“他是抱着必死的心回到北陆,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他是个聪明人,肯定早就料到自己与皓月国之间的实力悬殊很大,我们分别时,他告诉我,这会是这辈子他所做的最后一件错事。”
卢成梦愣了愣,反问:“错事?”
“对。”我将手中的信叠起来,“战事一起,肯定会死人,他认为自己回去率领那些本安稳生活的军奴与皓月国大军一战,这就是罪孽。我想,如果是你,你一定会带军奴撤出北陆。”
“不”卢成梦摇头,“我会和他做同样的事情,国都没了,那些军奴又何以为家?这块土地上的百姓又何以为家?”
卢成梦说这话的时候,我在思考,如果是我,我又当如何去做?去撤还是战?不知道,我渐渐发现自己失去了从前在宫廷之中的那种“雄心壮志”,武都战役结束之后,我开始有了和贾鞠相同的想法——自身罪孽太重。
“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认为贾鞠是一个罪臣,是一个叛逆。”卢成梦说,低头看着从桥上慢慢爬过的那一路蚂蚁,“大滝皇朝早已腐朽不堪,龙途京城中早年就开始封锁消息,竟然有了不成文的规定,高谈国事者与反贼同罪,这是什么道理?可笑之极,但在皇权之下,皇帝说什么都是对的,文武百官不敢多言,百姓不敢多言,就连街头那些说书的都只能重新编造着赞美皇朝的新书段子,否则的话就会锒铛入狱。”
“皇帝是美梦的编制者,而这个原本就不存在的美梦则被那些官员们以各种手段散播出去,逐渐地皇帝麻木了,谎言说上千遍就认为是实情,还认为天下歌舞升平,夜夜笙歌,紧接着满朝文武百官,甚至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也都麻木了,活在那个腐朽的美梦之中,而那些被奴役被欺压的百姓也会逐渐麻木,可他们不知道麻木不代表就不知道痛。皇帝不知道痛,是因为他每天生活在皇宫之中,吃饱穿暖,那些活在皇权庇护下的官员们,也过着同样腐朽的生活,他们为何要对民间的疾苦视而不见?因为他们也是人,怕痛,心痛远比体肤之痛更为难受,但天下百姓却一直遭受着天灾人祸,他们感觉得到痛,所以不管那美梦如何使人麻木,都没有办法让他们心中的伤口愈合……”
卢成梦说到这,又抬起头来:“当一个国家的权利永久性掌握在小部分人和他们的后代手中,随着岁月的流逝,迟早会演变成为一次又一次的政变,只是政变者的目的不同,有些人是为了当皇帝,为了能够掌握编织美梦的权利,而有些人则是为了能为天下百姓,贾鞠就是后者,所以他不是叛贼。”
我依旧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卢成梦起身,盯着我说:“多年前,贾鞠曾让我这个准备进宫参加择秀的蜀南王送礼物给你时,我就意识到他会起兵造反,但我没有上报朝廷,知道为什么吗?”
我终于问:“为什么?”
“因为我问他,就不怕被戴上反贼的帽子,一辈子都脱不下去吗?”卢成梦脸上有了一点笑容,“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他说,如果我失败了,我就是反贼,如果我成功了,我将会成为新国家的开国元勋”
我点头:“胜利者都是会书写历史的,但每翻开一页史书,你都会看见血迹。”
“胜利者本就应该书写历史,因为他们有那种义务,但还要记得就算是成王败寇,胜利者也不能遗忘过去的历史,以免重蹈覆辙。”
卢成梦说完,在我肩膀上重压了一下,慢慢离开了。
一个月后,北陆全境沦陷,天启军五位镇守将领及守军数万人无一投降,全数战死。
消息传到蜀南的那天,绵州郡哭声一片。
蜀南王坐在王府的门槛上,喃喃道:“父皇,你现在知道什么叫亡国了吧……”
'第两百一十二回'趁人之危
东陆,江中,武都城外。
铁甲卫大营内,刚刚搭建好的高台上放着一张黑色的桌案,桌案之上摆放着香炉和各种祭品,高台两侧竖立着四支挂有招魂幡的大旗,风愈来愈烈,但招魂幡并没有迎风飘动,只是顺着风不时抖动着,发出如鬼哭一样的声音。
远虎手持一把红香在蜡烛上点燃,转身分给在身后的四位副将,还有近卫营的军士们,随后高举手中的红香,向着北陆的方向跪拜下去。
铁甲卫在北陆没有眼线,没有细作,并没有立即得知皓月国大军入侵的消息,更不知道北陆沦陷得如此快速。反而是远虎一直不信任的霍雷将这条消息告诉给了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他的营帐,临走时他脸上的那种表情很复杂,复杂到远虎根本猜不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远虎随霍雷走出营帐外,却不见他的人影,随后立即吩咐手下的军士在营中搭建了这处朝北的高台,摆上桌案祭品,用以祭拜在北陆抵抗皓月国大军入侵的天启军将士,就算他们曾经是敌人,是所谓的反贼。
远虎跪拜完毕后,将手中的红香插上香炉,默默地站在了一旁,看着高台下那些左手臂都绑有白巾的军士,一句话也没有说,扫过那一眼之后却发现霍雷竟身披着铠甲,手持他那柄斩马刀,站在某个营帐外,默默地注视着高台的方向。
远虎转过头去,看着天启军大营的方向,虽然隔得很远,但依然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