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吟-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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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赵大明声音略微发抖。
江醉章忽然扭过头来注目盯着他,半分钟没有说话。赵大明心想:“坏了!多半是由于声音发抖引起了他的怀疑,要沉着,拿出上舞台独唱的经验来,台下尽管有一千人,一万人,只当目中无人。”
“你告诉我,”江醉章注视着赵大明的眼睛说,“在整个造反过程中,你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我?”赵大明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装着不明白的样子说,“我干什么坏事呢?”
“你讲嘛!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就讲给我听。”
赵大明认真寻思了一阵,最后断然摇头说:
“没有。”
“不该讲的话讲过没有?”
“这……”他想了想,“这就难说了,在什么地方说错一两句话是有可能的,可是……那怎么记得起来呢!”
“我是讲,”江主任进一步说明,“该保守机密的,你泄露了没有?不该传播的谣言你传播了没有?”
“没有。”赵大明肯定地回答,“主任您知道,我跟他们比较起来还算是稳重的,嘴也比较严,做事是知道考虑后果的。”
“唔。”江主任点头,“那么,与地方群众组织的联系当中……”
“我从造反以来没有跟任何地方群众组织发生过联系。一般与地方联系的事,都是范子愚亲自管的。”
“文工团要整风了,抓阶级斗争,你害怕吗?”
赵大明笑了笑。
“笑什么?”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他泰然答道。
江醉章不再板着脸死盯住赵大明的眼睛了,将身子往沙发靠背上一倒,提起左腿交叉搁在右腿上摇晃起来,脸部表情也恢复到平常那种得意和自负的状态,吸口烟,张开大嘴,让烟雾从嘴里慢慢飘出来,贴着鼻子、脸颊和太阳穴徐徐上升,在头顶扩散、消失。
“我今天找你来是要给你一项重要任务。”江主任说,“所以,你如果做过什么错事的话,要坦白告诉我。你们文工团在搞运动,要发动群众检举坏人坏事,你是头头之一,是大家注意的目标,有什么错误先对我讲清楚,我这里心中有数了就好办,懂得吗?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大明紧张了半天,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位江主任是为了用你才这样问你。而且看来,就是有点什么错误也不要紧,江主任会保护你的。
“主任,”赵大明用亲切的口吻说,“我知道您是爱护我,如果真做了什么错事,我当然会毫无顾虑地向主任汇报。不过,我想来想去,的确是一贯比较谨慎的,没有做什么坏事。至于文工团发动群众以后,会不会有人贴两张大字报对我提出点怀疑呢?那是可能的,因为我当了头头。”
“这不要紧,只要你的实际行动是真正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有没有人贴你的大字报你就不要管了。”
“我感谢首长和组织的关怀。”
“不,这是毛主席革命路线对你的关怀,是无产阶级司令部在爱护你,你要知道这中间的关系,要识轻重啊!”
“我知道。”
“上次在整理斗彭材料的工作中你立了功,无产阶级司令部己经把你的贡献记在账上了,对革命有贡献的人,革命不会把他忘记。”
赵大明心里在想:“难道彭司令员对革命没有贡献吗?不仅把他忘了,而且还要把他整死。”但他口里说的是另一种话。
“我相信无产阶级司令部。”他说。
“不过,”江主任接着说,“你还年轻,在革命的道路上还刚刚走了第一步,以后能不能走到底,还要看意志坚定不坚定,遇上风浪动摇不动摇,考验来了经不经得起。”他滔滔说下去,“我初步感觉到,你还是有点才能的,能够动动脑筋,头脑比较敏感,接受新事物快,还有点写作基础。从你写的几个材料看得出,条理清楚,能抓住重点,文字比较简练,这是学习写作的基本条件。我有个想法可以向你透点风,我想在我们兵团建立一个写作班子,放在宣传部,由我亲自来抓。通过文化大革命,我总结了一点经验,舆论工作非常重要。掌握了舆论就掌握了群众,懂得吗?群众是跟舆论跑的。普通群众本来不懂得什么,我们用革命舆论向他一灌输,他就产生了革命的思想;有了革命的思想,就会有革命的行动。所以,舆论的延长线就是群众的革命行动。这是我研究出来的定义。我要建立一个写作班子,这个班子不光要能写文章,还要……怎么讲呢?可以这样来看吧,这个班子就是一个参谋部,政治参谋部。不光是我江主任的参谋部,还应该是无产阶级司令部下面的一个参谋分部。意义很大呀!任务也很光荣啊!这个参谋部跟我的关系是这样,我是组长,大家都是组员。从职务来看,我跟写作组的人相差很远,但在工作上,我们只是组长跟组员的关系。可以坐在一起研究问题,可以当面否定我的想法,提出更好的办法来。由于这个写作组的作用特殊,工作性质不同于一般的参谋干事,甚至不同于普通的科长、部长,所以,人员的选定需要慎重,每个人都要经过实际斗争的考验。我本想要你到这个写作组来,但是……讲实话给你听,考验还不够啊!你看怎么办呢?”
赵大明暗自骂道:“这个狡猾的狐狸,又是唬,又是诈,又是引诱,绕了半天的弯子还没有把底交出来,跟这个家伙打交道要特别小心。”眼前怎样回答他呢?考验不够,意思就是还要你接受更大的考验,你接不接受?谁知他叫你干什么!连整理伪造录音材料的考验都还不够,要干什么才够?在他的肚子里究竟还有多少卑鄙伎俩?你盲目答应了,要是根本做不到怎么办?可是,看来不答应是不行的。这个人心肠歹毒,无情无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范子愚的遭遇就是活生生的例证。他既然看上你了,想拿你当马骑,你不让他骑他就会把你宰了,因为你是一匹马,总是可以驮人的,不驮他就可能去驮别人,甚至驮他的敌人,与其把你留给敌人,还不如把你宰掉。他会这样做的,他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而且马上就能实现,只要在范子愚的名字下面再添上一个赵大明就行了。要想既不为他所用,又不为他所恨,就只有根本不在他面前表现任何能力,一开始就不露头角,混在芸芸众生的行列中,不声不响装糊涂。可是现在已经迟了,江醉章知道你有用,就看你听不听他调遣,事情就是这么明摆着。赵大明决定,先让他把那个考验说出来,再根据情况随机应变。目前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了。
“主任,”他假装受宠若惊的样子,“我原来是一个普通唱歌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把我推上了路线斗争的前线,凭着对毛主席的一颗忠心,不太自觉地做了一点工作。要不是有江主任的亲自关怀,连这点小小的工作可能还没有做。我当然知道自己很幼稚,觉悟还是不高的,无产阶级司令部要继续考验我,我怎么能说不接受考验呢?谁还不想把自己锻炼成坚强的无产阶级战士?这个心情,主任一定能理解。”
“讲得很对。”江醉章颇为高兴,“呃……这么看来……,你是决心接受更严格的考验啰?”
赵大明笑一笑,以表示回答。
“唔,好。呃……彭其回来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
“他回来以后的情况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的问题远没有结束,态度非常不好,决心顽抗到底。自杀未遂,还硬说不是自杀,至今仍不醒悟。我和陈政委要跟他谈话,他连面都不见。他对无产阶级司令部怀着刻骨仇恨,这已经很清楚了。一旦有机会让他重新得势,他会要疯狂报复的,比他垮台以前要凶残十倍,比我们对待他的态度要厉害得多。他的复辟就是我们的人头落地,也包括你。这个问题要心中有数,不能太天真,阶级斗争的历史从来就是这样。所以,彭其活着就是我们的隐患,他活下去,我就睡不下去,你赵大明也不要以为可以睡大觉。当然,毛主席的政策是一个也不杀,我们不能拿枪把他杀死。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一个也不杀的政策我们要深刻领会;同时又要懂得运用各种对我们有利的策略。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赵大明竭力思考,表示尚未全懂地说:
“请江主任再说下去,我慢慢儿理解。”
“唔,”江主任评价说,“你这个态度也是对的,没有完全理解的时候就不要匆匆忙忙说已经理解。实际上,一些自认为很快就能理解某种复杂事物的人,他往往是根本没有理解。”
赵大明点头。
“现在,彭其要继续隔离监护反省。”江主任回到正题,“为了让他不受外界干扰,集中思想考虑他的问题,必须把他转移到郊外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给他住。现在地方已经找好了,问题是要派专人去负责监护工作。这个人必须是忠于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好干部,必须积极参加过对彭其的斗争,表现坚定,有过突出的贡献。你看这个人谁合适?”
赵大明很清楚,这个人正是自己。但是,怎能毛遂自荐去认领这样的差事呢?他装着不便怎样说的样子,忸怩了一阵,吞吞吐吐说了些含糊的话:
“要从积极参加斗彭……还有突出贡献来看,邬主任最合适。不过……他的工作……要不,刘絮云同志也很好,只是……女同志不太方便……我们文工团……”说到这里他不说了,连摇了几下头。
“邬中是肯定要管这个事的,他是党委办主任。地方的选择,监护工作的各种安排、部署都是他的分内工作,但他自己不能去。刘絮云是个女同志,你想得对,女同志不大合适。我想……你有没有考虑到你自己呢?”
赵大明不好意思地笑笑,推托说:
“我不够条件,各方面都不够,连党员都不是。”
“那不要紧,就在实际斗争中接受组织的考验嘛!文化大革命还有一条经验,过去入党的一些党员,大多数路线觉悟不高,在运动中成为保守派。冲锋在前的多半是一些党外青年。根据形势的发展,党的组织必然要进行大整顿,你不要担心这些问题。”
赵大明无话可答。
“怎么样?”江主任追问。
“我……”赵大明知道已不能推托了,“如果主任有这个意思考验我,我怎么能说不干呢!”
“对,接受任务要爽快。就这样定了,你去。给你一个班的战士,拨一部吉普车给你,伙食你们自己开。地方离这里有二十多公里,具体工作安排邬中会向你做详细交代。要准备坚守较长的时间,文工团的事你不要管,全心全意完成好你的任务。有什么困难吗?”
赵大明摇了摇头。
“要记住我跟你讲的政策和策略问题。到那里看到情况以后,你要每事联系政策和策略问题想想。你是聪明人,应该能够领会。记住!这一点一定要记住!”
“我记住了。”
“明天邬主任会带你去熟悉环境,过几天把准备工作做好了,你就带着人先搬去住上,以后自然会有人把彭其送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呢?一切都明白得很,这是一个最要命的考验。也许江醉章至今还记得赵大明曾经跟彭其的女儿关系比较好,虽然早已断绝联系,惟恐在内心还有藕断丝连的感情,特意给他安排了这项特殊任务,看他怎么样表演。“真毒辣呀!”赵大明暗想,“看来他是真正要用我了,想把我变成他的工具,又怕我怀有二心,所以要出这个难题。怎么办呢?”他内心的焦急不安已达到顶点,而表面上只能演戏,让自己沉着,不慌不忙,不暴露真情。他努力寻思着,好像是在争取把问题考虑得更周到一些。不料最后他谈出了一个使江醉章吃惊的问题。
“主任,”他稳重地说,“无产阶级司令部对我这样信任,我很感动。我想,我自己只有绝对忠诚老实才能对得起毛主席。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主任汇报一下。”
“什么事情?”
“关于我父亲的问题。”
“你父亲有政历问题吗?”
“不,他是一个老工人,地地道道的工人,政治历史都没有问题,只是觉悟不高。这次彭其跳玉带河,被一个老工人救起来,那个工人就是我的父亲。”
“是这样?!”
“您没有听说过吗?”
“没有。”
“当时我和范子愚正在北京,这您是知道的。范子愚的目的是想把彭其抢到手,争取继续立功,他硬把我拉着同去,住在我们家里。年三十晚上,我父亲把彭其背回家来,范子愚马上就要动手,想把彭其劫到桂林去。我父亲为了表示反对范子愚的做法,把火发在我身上,扎扎实实打了我一耳光,然后他就把彭其送进医院去了。送医院我认为是应该的,但是我父亲太人情味儿了,完全不管彭其是不是走资派,没有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