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妇-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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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二爷又平平接上一句:“孙子知道。”月太君的眼神很复杂,当日留子去母,为的虽是一点赵家骨血,但何尝没有赎罪的想法?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孩子长大后知道真相会怨恨自己,当当日的真相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被揭开,月太君却也感到一阵轻松,揭开了,总比藏着掖着怕人知道的好。
月太君点头:“你二伯母把你教的极好,我乏了,你们走吧。”赵二爷又磕了一个头,带着妻儿起身,苏静初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太婆婆一眼,嫁进赵家时候,月太君也已老迈,但那时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气,但现在,那股气似乎不见了,有些凌乱的白发,还有面上的疲惫。
苏静初微微摇头,要说怪,要说怨,所有的根源都在老侯爷身上,可是没有一个人去怪老侯爷,天道何其不公?抬头看向丈夫平静的双眼,苏静初唇边漾起一抹笑容:“爷,你以后定不要纳妾。”
赵二爷的眉头微微皱起,成亲十多年,这是妻子第一次明确提出这个要求,即便她不说,自己也不会纳妾的,嫡庶之争,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见丈夫点头,苏静初的笑容更大一些,两人一路来到后门口,车已经预备好了,从此后就能自立门户了。
顾及着月太君,并没有人去送送苏静初夫妇,婉潞都是两天后才派了董妈妈去瞧瞧的。董妈妈回来后直叹息:“那宅子,一看就是临时寻的,又小又窄,二爷家用的下人,全加起来不超过七个,奶妈妈们也全打发了,从二奶奶进门,我就少见她动针线,去的时候,竟然在那里教姐儿针线,说才女虽好,但平时还是要过日子,就算我也忍不住心酸。”
婉潞虽晓得苏静初的日子只怕过的不会太好,听了这话还是黯然,半日才道:“吃些苦也不是坏事,太过金尊玉贵了,说不定以后落难了,就不晓得怎么办。”董妈妈的嘴不由张大,但还是顺着婉潞的话:“奶奶是有见识的人,果然和我这婆子不一样,照了奶奶这么说,回家我就和春燕说,让她别惯着小孙女,该学的活要学。”
赵二爷的搬走在这种种事情之中,似乎都不值得一提,倒是秦氏闲聊的时候说了句,搬走也好,省了许多嚼裹,再加上放出邱家,面上瞧着人手是不足的,其实也没少了多少,倒是每个月的工钱又少许多。这样种种算起,一年也能省下千把两银子。
秦氏不过是闲闲说起,婉潞却听得心惊,千把两银子,在赵家不过个把月的开销,但在秦氏口里,这省下的银子派了大用场。赵家什么时候,连开支都不继了?
婉潞也不好多问,人心隔肚皮,问的多了只怕秦氏心里有别的想法。悄悄问过赵思贤,赵思贤不当家理事,但也做了三年县官,听到妻子提起,只是叹气,赵家已延续百年,奴仆之中多有跟了赵家这么久的。对这些奴仆,不好用常奴相待,只有施恩,没有减恩的。
初时不觉,后来时日长了,才觉得这些开支极多,渐渐日用开销里面,光下人这项,竟占了一半还多。赵思贤叹气道:“这也是世家的常事,常有要放人的打算,只是这些奴仆在的年头久了,一说要放出,就多有磕头不肯的,出去虽说不为奴为婢,但靠着侯府这棵大树,也不会经风见雨。”
难啊,婉潞听出丈夫心里的叹息,都晓得根在哪里,但要真的下决心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背了骂名不说,最后更多的是吃力不讨好。难怪连秦氏都叹。
虽然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婉潞既是孕妇,也可以不管外事,只以养胎为要。京城的冬天又来了,今年的雪花有点大,婉潞坐在熏笼旁边瞧着外面的雪花,对丝儿笑道:“要在金陵,这场雪一下,就可以赏梅了。”秋烟冬艳都是十月里嫁出去的,现在婉潞身边的陪嫁丫鬟就剩下那四个小的,时日过的快,连里面最小的丝儿都已十五,听到婉潞这样说,丝儿停下针线笑道:“奶奶是想金陵的梅花了,等爷再谋一任外放,就可以去看了。”
可是,难啊。婉潞收起思绪,刚要说话董妈妈就走进来,面色有些慌张:“奶奶听说了吗?有祸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祸事?婉潞皱眉,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赵三老爷回来闹出的事情大呢?况且赵三老爷也在九月重回边关,似乎一切都已过去,而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董妈妈这个在赵府数十年的老人都大惊失色?
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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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妈妈正准备继续说,又觉得在丝儿面前这样慌张不好,停下来喘了口气。丝儿已经站起身:“奶奶,奴婢去瞧瞧他们给奶奶炖的燕窝好了没。”等丝儿走出去,婉潞递了个小杌子过去:“妈妈先坐下喘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了,让你都慌慌张张。”
董妈妈没有坐下只是欠着身子道:“奶奶,方才老身去太太屋里寻东西,遇到几个小丫头在那里议论,老身本以为她们是在说主人的闲话,正打算呵斥几句就听到她们在说各人的打算,都要寻人把她们赎出去,这本也是常事,但谁知再仔细一听,才晓得她们竟说侯府没什么指望,要趁早做打算。”
竟有这样的事,婉潞的眉头紧紧皱起,顺手递了给董妈妈杯水,董妈妈喝了两口水又道:“老身一听也是大怒,太太屋里的张嫂子已经出来喝着住她们,等她们散了老身拉住张嫂子问了几句,原来太太这下日子都不好,听说侯爷在朝中被弹劾,本来弹劾也是常事,但这次来势汹汹,听说陛下竟有接了弹章的打算。老身一时急了,才说出那样的话,奶奶勿怪。”
弹劾?没想到受弹劾的竟是侯爷而不是三老爷,不过想想也是,侯爷也不算全然无错,三老爷固然有个不孝的罪名,侯爷却也有不俤之名。朝中众臣,多有体察上意的,老侯爷已经赋闲,月太君是女人,自然就是侯爷被弹劾了。
董妈妈还在那里叹气,想必这罪名十分之大,婉潞迟疑下才问道:“弹劾的结果是?”董妈妈扎着双手,眉头紧皱:“听说竟有人要求对侯府夺爵,说侯府下代不过纨绔……”董妈妈的话没说完,赵思贤的声音已经响起:“妈妈你是老糊涂了吗?小丫头们不懂事,背后议论几句也罢了,你也是在府里的老人了,也在这里议论。”
帘子掀起,赵思贤带进来一阵寒风,身上还有数点雪花,屋里暖,遇到就花了。婉潞挺着肚子站起来:“回来了,快换了外面衣服。”董妈妈已经恭敬站在那里:“老身,老身。”赵思贤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你也是心急,但这种事,还没定论前,你怎能在奶奶跟前说?”
董妈妈行礼退下,婉潞要叫丫鬟进来,赵思贤面色依旧不喜,只是坐在那里。婉潞干脆就不用丫鬟,坐到他身边问:“这事有一阵子了?”赵思贤嗯了一声:“从父亲请立大哥为侯府世子时候,那弹章就雪片样的飞去,说大哥行事荒唐,岂堪受托付,还有人以这次之事,称父亲教子不严,对弟不俤,条条款款,也有数十条,已有人在那里幸灾乐祸地说,侯府此次只怕是要被夺爵了。”
说着赵思贤长叹一声,人往后面靠去。夺爵?婉潞的眉头紧紧皱住,虽说赵思贤有官职,侯府若真的被夺爵,赵思贤也难免被牵连,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婉潞重重叹气,赵思贤握住妻子的一支手:“现在只希望陛下不过是借机发作,申饬父亲就好,别的也就罢了。”
婉潞小心问道:“陛下和太后之间?”赵思贤苦笑一声:“陛下人人都称仁孝,对太后,自然是极好的。”短短一句,婉潞已经听出叹息,嫡母庶子之间,大都也是做给外人瞧的,若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那就势同水火。不然陛下这些年虽一直加恩罗秦两家,但罗家多是表面荣光,秦家才是正经的实惠。
若真是对太后极好,又怎会发作赵家,谁不清楚太后和月太君能算得上闺中密友。桩桩件件,叠加在一起,婉潞只觉得有些头疼,赵思贤已经安慰她:“你先安心养胎,赵家百年,比这更大的风雨又不是没见过,就算被夺爵,我还有官职,不会让你没吃穿的。”
婉潞嗯了一声,偎到丈夫怀里,这样才能让自己多些安心。
日子似乎依旧和平时一样,但婉潞也能瞧出有些改变,下人们之间怀有忐忑不安之心的越来越多,除了那些家生子,还有些自愿来投的,多是看中侯府的势力,现在侯府隐隐有被夺爵之势,已经有些管事想自己赎买。还有些管事对传来的命令多有慢待的。
婉潞已经听说秦氏发作了好几个管事,却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秦氏是秦太后族人,她自然不会受牵连,她的命令都如此,更何况别人呢?
月太君和老侯爷之间更是形同水火,月太君恨老侯爷是肇祸之源,若不是他当年生下那么多的庶子,哪有今日的事。老侯爷抱怨这都是月太君不贤惠引起的,若是她视庶子为子,也不会让赵三老爷做出这种事情。
再加上今年冬天京城比平日更冷,漫天大雪之中,已经听说京城有贫人的房子被压垮,有人死伤。赵思贤做为部郎,也被抽去体察这事,连续出去外面十来日。此时赵家正在多事之秋,婉潞也不敢让丈夫穿貂裘戴雪帽,只在官服里加了件皮衣,穿上厚棉衣,不冷罢了。
等他回来时候也是半夜三更,又备下热热的姜汤让他喝。赵思贤也是养尊处优的,这样辛苦哪里受得了,不过几日手上耳上都被冻坏。
楚夫人心疼儿子,也不敢抱怨,月太君知道了,未免又把老侯爷大骂一顿。就在这各怀心事,天灾**之中,又逢过年。
拜过祖先,团年宴上除了不懂事的孩子们还在那里吃些东西,最大的孩子,潘氏生的儿子理哥儿已经十五,中秋前后本来在给他议亲,已经说好一家,只等择日过聘时候传来侯爷被弹劾的消息。
那家本就只是因为理哥儿是未来侯府继承人才应下的婚事,若侯府被夺爵,赵大爷没有功名,理哥儿读书只是平平,这门亲事明显就不是好亲事,自然回绝。
潘氏埋怨丈夫,心疼儿子,又不敢抱怨出声,在宴席上闷闷不乐也不敢表现出来。秦氏说了几个笑话,月太君的眉还是没有展开,冷了场也没人想再热起来,只等着月太君说一声散,大家就各自散去。
谁知月太君虽然眉不展,那酒却一口接一口地喝,半天都不说散。里面女人不散,外面男人们也没有散。室内除了能听到孩子们的声音,就是外面男人们喝酒的声音,婉潞枯坐在那里,外面响起零星的鞭炮声。
秦氏笑着上前:“老太君,虽说要守岁,哪年都不过是应个景就散了,我瞧他们外面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各人也就去回各家吧。”
月太君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秦氏又催了一遍,月太君才叹气:“雪真大啊。”秦氏忙道:“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月太君的眉微微皱起:“记得上次下那么大的雪,还是姐姐去世那年,那时姐姐躺在窗下,让我把窗子打开她要看雪,我怕她冷,她只笑着说,再不看就没机会看了。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我已这么老了,姐姐她只怕依旧美貌。”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秦氏不敢接,楚夫人虽满怀心事,也听出这话有什么不对,柔声道:“婆婆,您念着月夫人,可是她逝去已经快六十年了,见你过得这么好,一定会欣慰的。”
月太君脸上露出古怪笑容,站起身道:“走,我们去外面看看雪,可惜京城没有梅花,不然踏雪寻梅,那是何等风雅。”月太君站的颤颤巍巍,秦氏和楚夫人婆媳心里一阵害怕,双双伸手去扶,楚夫人劝道:“婆婆,您醉了,回去歇着吧。”
月太君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醉,我醉了五十多年了,今儿才醒过来。”楚夫人大惊:“婆婆。”剩下的人都站了起来,劝着月太君,月太君怎么肯听劝,一意孤行地要往外走,天上的雪下的那么大,她年纪又已老迈,没人敢让她出去。
里面的动静传到外面,老侯爷走了进来,眉头紧锁:“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这么大的雪,你还要出去,你年轻时的贤德呢,柔顺呢,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月太君睁着一双醉眼,不知是酒喝的多了,还是心里憋的太久,指着老侯爷就骂道:“我的贤德,我的宽容,我现在极悔年轻时候太贤德,太柔顺,让你左一房右一房纳个不停,生下许多的庶出子女,惹出那样的泼天大祸,到现在你还怪东怪西,我当年怎么就嫁了你?”
老侯爷被人捧了一辈子,只有老妻年老时候给他吃过几次苦头,听了这话大怒:“男子家三妻四妾本是应当,你嫌嫁了我受气,我当年娶你难道不是低就,一个乡下教书先生的女儿,能嫁进侯府那是祖上烧了高香,我哪点不敬重你,你还嫌东嫌西,忒是不贤,若不是你一味主张要为了赵家的脸面,也不会闹出老三的事情来,爵位被夺,错的就是你。”
乡下教书先生的女儿?婉潞听的大为吃惊,月太君不是荣安郡主的侄